夏含秋也沒有意見,她只需顧好自己就是幫了最大的忙。
只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這些人,找個地方埋了吧,人死爲大,入土爲安。”
段梓易點頭應下,吩咐下去。
想着管殺不管埋的過往,再一對比現在,段梓易覺得都快要認不出自己了。
但是,心安。
這就已經勝過一切。
這裡離宅子已經不遠,段梓易悄悄示意明德先行上去處理一番,自己牽着秋兒慢慢的往上走去,一應侍候的人都識相的遠遠跟在後面,只不讓兩人離開他們的視線。
有個吳羣那樣的主子對比在前,他們此時比任何時候都明確的知道他們有多幸運,這會正是最感恩的時候,只恨不得對着前面相親相愛的兩人掏心掏肺纔好。
“別這麼擔心,你即便信不過別人,也該相信柳叔不是那般好對付的人,若非吳羣帶了那許多高手以有心算無心,他也不會受傷,再說他身邊還有你大師兄在,吳羣的人手全在這裡,這更說明柳叔現在躲得很安全,只要讓他知道此時安全了,他自己便會出來的。”
“他昏迷了。”夏含秋低聲接話,“我怕的不是他們會有其他危險,而是師傅的傷,我怕拖得越久對師傅越不利,再厲害他年紀也擺在那,恢復能力下降,身體的一切都在衰竭,要是一個不好……”
“別瞎想,這麼多人在找,很快就能找到了。”
“恩。”夏含秋在心裡安慰自己。師傅雖然失去了預言的能力,但是他其他本事還在,幾十年沉積下來的經驗還在。就算是潛意識裡,也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對,一定會這樣。
走了半刻鐘左右,宅子便近在眼前,屋頂連綿起伏,看着便知道佔地極大。
夏含秋站定看了好一會,心底忽生一念,“換之。你說師傅會不會就藏在這宅子裡?不是有話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嗎?這裡師傅來的次數最多,要論瞭解,豈是吳羣能比的。”
段梓易眼前一亮,迅速回頭吩咐。“聽到王妃說的了?去找。”
“是。”
夏含秋按捺不住,拉着段梓易往裡走,“我們也去找。”
考慮到這裡將是秋兒的大後方,無爲觀的大本營,以後可能還會有人手加入進來。這宅子建得極大,分東南西北中五院,對應的是天地玄黃四組,中間則是夏含秋所居之處,當然。只要無爲願意也住這裡。
而這宅子如何,建成個什麼樣卻是在無爲的監督下完成的,具體有個什麼講究,怕是隻有無爲才最清楚。
段梓易很相信秋兒的直覺,“秋兒,你帶路。”
夏含秋一點也不客氣,上衣下裳的利落穿着讓她走路快得都要飛起來,想也沒想就往東邊行去。
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東方在師傅心裡很特殊,只要是讓他自己選擇的方向,定然會是東方。
這回,她也賭師傅會在東邊等着她。
一跨入院落,段梓易就感覺到了幾股習武之人特有的悠長氣息,正要提醒秋兒,就看到秋兒正往那個方向而去。
毫不猶豫的。
段梓易心下感嘆,預言者的直覺準得可怕。
急促的喘息着在一扇門前站穩腳步,夏含秋捂着胸口,“師傅,大師兄……”
門應聲而開,露出裡面孔易的臉來。
雖然一身狼狽,眉目卻依舊從容,要不是眼裡的憂色出賣了他,夏含秋真要以爲他們一切都安好。
“聽腳步聲就猜到是你。”孔易看了眼天色,已經黃昏了,“你三師兄呢?”
“來了,換之,你快讓人去將三師兄找來,對了,還要告訴在其他地方尋找的人,尤其是葛慕,讓他快點來。”
“放心,我來安排。”段梓易對孔易微微點頭,轉身去和明德交待。
沒了後顧之憂,夏含秋便什麼都顧不得了,推開大師兄就往裡走去,“師傅在哪?”
“牀上。”孔易隨之進來,直至見到小師妹,他提着的心才落回原地。
雖然不想承認,可論武力,無爲觀比不過四王爺,四王爺不需要那些旁支細末,只要有足夠的武力就夠了,無爲觀卻不同,從性質上來說,無爲觀是接近於無害的,有的那點武力也只是用來自保。
自從師傅漸漸失去預言的能力,小師妹又習慣於使喚四王爺的人手,現在的無爲觀雖然看似沒有變化,他們四師兄弟身處其中卻最是明白變化有多大。
師傅明明知道現在無爲觀人心浮動卻沒有任何動作,他們兄弟幾個裡大概只有陳辰知道師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都按兵不動。
可現在,這一瞬間,他有些明白了。
師傅之後,小師妹必然是無爲觀的中心,可小師妹入門纔不到一年,他們再早有準備心裡也難免會有些不以爲然,師傅應該是知道的,所以他在初相見時將身份說明後便再沒有爲着這個說過話。
強按牛頭不喝水,師傅只給他們一個底,卻讓他們自己去尋這個底,落實這個底,而現在,已初見成效。
至少,他已經不知不覺中將小師妹當成了主心骨。
也許是因爲師傅的話,也許是因爲小師妹繼承的師傅的身份,也許,是因爲她身後有四王爺。
不管如何,師傅的目的已經達成至少一半了。
夏含秋根本不知她的大師兄這麼一會的功夫已經想了這麼多,幾乎是用撲的去到牀前,看着師傅灰白的臉色暗暗心驚,下意識的伸出食指到鼻尖,感受到熱熱的氣息才放下心來,人也跌坐在地。
剛纔,她真的以爲……
孔易莫名的鼻子一酸,上前將人扶起來坐到牀邊的坐塌上,低聲道:“一進山師傅便說感覺不太好,讓我們留心,師傅的感覺從不會出錯,所以當時我便留出一人遠遠墜在後面,看情況不妙就回去報信求援,可沒想到對方有那麼多人,即便我們提前有了預防也損失了一半人手,他們應是認得師傅,主要的攻擊都落在師傅身上,我身手只能自保,被三人纏住根本無法上前,要不是無爲觀的人看師傅受傷拼死打開一個突破口,當時怕是就……”
“人都死了!”
“恩?”孔易心思一轉,馬上就明白過來,小師妹這是在告訴他讓師傅受傷的人已經死了!
這回,怕是小師妹也怒了!
夏含秋心裡酸脹得難受,不管天下人如何看無爲道長,面對她時,師傅始終是溫和的,沒說過一句重話,同爲預言者,師傅最懂她的無奈,所以師傅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帶着心疼的,她享受那樣的眼神,也期待那樣的眼神,殘缺的親情逐漸從師傅這裡補全。
她尊者敬着依戀着的人,此時卻躺在這裡人事不知!心裡的難受排山倒海般涌來,幾乎是瞬間便將她淹沒,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擁有的明明就不多,她也從不貪心祈求更多,只求老天不要將她現在擁有的再奪走!爲什麼就那麼難?
就當是她被迫成爲預言者給與的好處,不行嗎?
眼淚毫無預兆的掉下,夏含秋自己都被嚇着了,伸手一抹,滿手的淚。
“小師妹……”
胡亂擦掉眼淚,夏含秋低聲迴應,“我沒事。”
孔易一輩子也沒和幾個女人共處過,此時對着小師妹的眼淚越加沒轍,聽得腳步聲忙回頭,見是四王爺頓時如看到救星般大鬆了口氣。
段梓易耳朵利得很,在屋外交待事情時就聽到了秋兒小小的抽泣聲,也不顧說了半截的話便急步進來。
將秋兒攬進懷裡安撫,一手去握無爲的脈門,閉上眼睛細細感受,他不是大夫,但他習武,一個人好不好總能從脈象中感覺得出來。
看他睜開眼睛,夏含秋忙問,“怎麼樣?師傅有沒有事?”
傷勢比預料得要嚴重許多,看秋兒期待的眼神,段梓易怎麼都說不出這話來,可他更無法騙她,輕拍了拍她,揚聲道:“明德。”
“老奴在。”
“你親自出去一趟,將葛慕拎來。”
“是。”
夏含秋哪會聽不明白換之這話的意思,死死揪着他的衣袖,身體在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師兄!”
孔易幾步迎出去,“快,師傅在這。”
杜仲快步跑進來,此時他無比慶幸自己傷的是左手。
把完脈,杜仲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怎麼就傷至這種程度?該死的吳羣,殺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我這手現在不方便,心也靜不下來,四王爺,怕是得葛慕前來才行。”
“去找了。”
杜仲點頭,連連來了幾個深呼吸,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冷靜後,完好的右手迅速掐了一下受傷的地方,疼痛讓他頓時白了臉。
孔易大怒,用力捏住他的右手,“三師弟!你瘋了!”
“我沒事,要瘋也不會現在瘋。”杜仲疼得手都在抖,可疼痛讓他清醒。
師傅的傷在內裡,不知道葛慕有沒有辦法將師傅體內堵塞筋脈的爲弄出來,這還不是師傅傷勢最厲害的地方,師傅最重的傷,在心脈,居然傷了心脈,他此時無比痛恨自己學藝還不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