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要湊齊所需的所有糧草顯然是不現實的,木清也沒有這麼天真,一開始他的打算便是在這裡等到木靖到了就走。
兄弟見面,木清連客套都沒有,扔下一句‘會亭我也沒摸清楚水路,要怎麼做你看着辦便是’就繼續去忙他的了。
木靖卻穩得住,也不急於其他事,而是給堂弟打起了下手,他要幹什麼,總得將這尊不好對付的瘟神送走了纔好動手。
可明明每天都能收到燕王一道一道催他儘快奔赴戰場的旨令,可木清就是沒有放話要離開。
木靖左查右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乾耗着,他就不信木清敢抗旨不尊!
這日,木清忙到半夜纔回屋,推開門就看到等了幾日的人像在自己家裡一樣自在的斟茶自飲。
合上門,木清笑着走到他面前和他相對而坐,“你要再不來,我都要被燕王下追殺令了。”
“這個時候他不會,他還指着你上戰場爲他賣命。”提壺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看他喝了又給他續上,表情和以往一樣淡淡的。
可木清就是知道此時的師弟心情不太好,他還以爲是因爲他找去人家主子去了的關係,輕咳一聲道:“會城有這麼兩個人在,我哪能不去看個究竟,一開始也只是隱隱有個猜測,覺得找遍整個會亭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使你爲之效命,見到人試探過後才確認了,那也是因爲你那主子壓根沒打算瞞着,你還真生師兄的氣不成?”
蔣念微微搖頭,“你去府裡的事主子和我說過了,我現在想的不是這個……”
木清靜等後成的話。
“回去後,我去求夫人。想讓夫人幫着從無爲道長另一個擅醫的弟子那裡弄一些好藥來給你保身用,夫人向來好說話,不但答應了我的要求。還要了你的生辰八字派人送去給無爲道長,爲你批了一卦。”
“知道夏氏的身份後。我便猜無爲道長可能在附近,沒想到真是如此,看你這神情,是卦象不好吧。”
木清端起茶杯輕輕搖晃,看着杯中水波盪漾,緩緩啜了一口,“但凡上了戰場。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活到最後,我並不懼死。”
“確實是九死一生的卦象,但是你若熬過去了,以後便是康莊大道。”
“這不是並未封了我的生路嗎?你擺出這副神情做甚?”
因爲這個九死一生你未必熬得過去啊!蔣念悲從中來。卻不敢將這話說出,他怕一旦真的說出來了,會應驗。
拍了拍他的肩膀,木清看起來完全未受他這番話的影響,好像剛纔聽到的全是別人的事。與他無關,“我答應你的話不會忘的,若有生機,我不會輕易放棄,只是你答應我的事也得算數。好好,我知道你向來說話算話,別瞪我。”
蔣念不理會他的賣好,從腳邊撿起一個包裹打開來,包裹裡竟然又是兩個小一些的包裹,“這個裡面是戰場上最常要用到的藥,但是效用遠不是軍隊裡的軍醫做的那些能比的,你不要全給別人用了,多少給自己留點應急用。”
木清這時自然是連連點頭。
“這個包裹裡的東西纔是你要好好記着的。”蔣念拿過另一個打開,裡面是一個木盒子,瓶瓶罐罐的一一歸位,極爲整齊,“在戰場上難免受傷,而受傷最怕的就是總也不好,肉發爛,發熱高燒不退,這幾個用蠟封好了的瓶子便是這時候用的,用了這個後再塗這幾個小罐子裡的藥,只要不是惡化到了閻王實在不放人的程度,應該都是能救回來的。”
木清心頭恍然,“樑*隊裡用的藥竟是無爲觀做出來的?!”
蔣念不回他是與不是,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過去,“你既然知道這藥,應該也拿到了方子,這個方子是改良過的,比之前那個方子更容易做成一些。”
木清下意識的接過來打開瞧了瞧,就如師弟所說,做這藥的方子他是拿到手了,和這個一對比,確實有些不同,可大體是一樣的。
將方子貼身收好,木清擡頭,“你給那邊帶句話,我木清承情了。”
“無爲觀的人不需要這些虛僞的話,你不知道他們暗地裡做了多少事,便是你軍隊裡的大夫,說不定都有無爲觀的人,立場不同,我不能說得更多,你多觀察觀察說不定能看出一二。”
摩挲着木盒子,木清垂下視線,世人只道無爲觀處在高高在上的神壇上被人膜拜,卻原來他們自己從來就不曾將自己高高束起,而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做着從不被世人知曉的事。
和無爲觀比起來,有些人就是個笑話!
“這藥和其他大夫做的可有不同?”
蔣念看他指的是那幾瓶用蠟封好的藥,“這藥是他們研製出來的,誰能比他們更懂?就我所知,無爲觀有一個專門由大夫組成的堂口,日日研究的都是這個,你覺得外面的大夫能比得上?”
“倒也是,師弟,這回師兄沾你的光了,知道你不喜歡那些客套,我也就不和你道謝了。”
“你能活着回來比和我說一百一千聲謝都管用。”
木清用力拍着他肩膀,目光閃爍,再說話時聲音帶出些沙啞,“家人算計我,只想讓我爲家族掙得更多榮譽,反倒是沒有血緣的兄弟想着法的幫襯我,只爲讓我從戰場上活着回來,真是諷刺。”
“上了戰場,你便是忠和孝一起盡了,若是僥倖活了下來,以後,燕國還和你有何干系?師兄,我改變主意了,之前答應你若是你有事會將你一雙弟妹接出來,現在我決定等你走了便去一趟燕國,我出面不合適,師傅的面子總會管用,我去求師傅幫忙將兩個小的接出來,這樣你便沒了任何顧忌,不用再受木家掣肘,你覺得如何?”
木清抿住脣,用力點頭,“固所願耳,不敢請也,他們兄妹兩個能離了木家那個泥潭也好,我求之不得,只是木靖在這裡,你若將他們帶來這裡是不是不安全?若是他知道你在這裡,一定不會什麼都不做。”
“這個你不用管,我會想到辦法的。”
“好,我不管,到時只管來問你要人就是。”
“你真的要來纔好。”
該交待的交待了,該說的也說了,師兄弟兩人不約而同的都陷入沉默,木清想說點什麼,可每每張嘴,卻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
好一會後,蔣念站了起來,“師弟在這裡祝師兄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木清雙手包住蔣念抱拳的手,用力的,緊緊的,“若師兄凱旋,你陪師兄喝酒。”
這回,蔣念終於點了頭。
兩人都不是黏糊的人,這一刻的親近,也是道別。
再相見,誰也不知是何時,更有可能,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木清次日便率兵馬離開了會亭。
會亭城送走了新城主,迎來了能代表城主行事的木靖。
就如夏含秋說的那般,木靖對伏睿態度平平,木清一走就迫不及待的拉攏以鄭老爺子爲首的另一方勢力,喻長弓不費吹灰之力就飛快的和他混得爛熟,進出城主府就和進出自己家裡一樣。
“喻家公子本事不小,這麼兩天功夫就將木靖的底子摸得差不多了。”陽南生起身雙手接過夫人親自沏的茶,微微行禮後坦然坐下,繼續道:“至於冬娘,主子和夫人不用擔心,她並不曾和木靖說起自己曾在這裡爲僕的事,其他的倒也沒有多編,只說自己本是家中養女,兄長欠了賭債要賣了她去還債,她逃出城卻無處可處,結果昏倒在路上,恰好被經過的木家公子所救,木靖看着是信了。”
“冬娘學聰明瞭。”夏含秋抿了口茶,“本身她也沒說謊,這事便是去查也只能查到這些,至於細節,木靖未必在乎,冬孃的小意溫柔說不定就合了他心意也不定,這樣她也算是得償所願了,但願她一直都這麼聰明,不要說不該說的,做不該做的。”
“冬孃的事就先按下,提防一二就是。”段梓易敲了敲桌几,“上都情況如何?木清走了,南國還沒有動靜?”
“是,暫時還是僵持的局面,燕國接替木清守城的人就是去得功勞的,本身沒什麼本事,但他身邊有幾個挺厲害的人,倒也壓得住局面,依老臣看,他們並非沒有本事馬上攻下上都,而是到了這種時候,誰也不想再添傷亡,他們打的是樑王主動開門投降的主意。”
“就不知上都那些人真這麼做了,燕國和南國要如何分配,一個不好,還是得打起來。”
陽南生笑,“打起來豈不是更好?也讓燕國嘗一把前後受敵的滋味。”
段梓易想了想,這個主意還真是讓他心動,可是……“秋兒,你覺得呢?”
“如果真打上了,戰場便是在樑國的土地上,傷亡的還是樑國百姓。”
陽南生聽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在他看來這有些過於婦人之仁了,樑國都沒有了,疆土被瓜分,還有什麼樑國不樑國。
“但是可以從中攪攪局,將兩國的人拖在上都,讓這些兵力不能投入戰場,只能乾耗,這也算是給燕國扯後腿了,而南國那邊……他相鄰的幾國未必就看不到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