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梓易猜到木清和高子俊會來,袁正浩的到來卻出乎他預料,畢竟他這一年的表現就像是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幾人分賓主落坐,段梓易看了眼三人,“特意找我前來,可是有事?”
木清坐得不那麼規矩,配上那一臉大鬍子,看着很是瀟灑不羈,“我和高兄倒不怕什麼,便是露面也沒人認得,正浩不同,好歹當了幾個月的會亭城主,一露面怕是會將壽星的風頭都遮了去,但是他又堅持要來……”
木清聳了聳肩,沒有繼續說。
段梓易看向袁正浩。
袁正浩迎上他的視線,半分不退,若說之前他還有幾分天真,這一年,足夠他知道這個世界並非誰對他都是一腔善意,“我是來毛推自薦的,若鄭公子哪天對吳國對手,便是讓我做一個無足輕重的卒子我都願意衝鋒在前。”
“哦?”段梓易單手託着頭,“袁公子想報仇?”
“是。”袁正浩眼裡有恨意在翻滾,“希望鄭公子成全。”
“這是戰爭,沒有戰爭不死人的,袁家便是滅了族也並非那麼無辜。”段梓易說得毫不客氣,“你要投靠於我,我自然不會拒絕,但是你若想親上戰場,先和木清好好學學,以你現在的心態我不會讓你掌兵,你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但是你手底下的兵卻沒有跟你一起死的道理,仇恨是把雙刃劍,用好了能讓你變得強大,無堅不摧,若自己掌控不住,不要說報仇,不禍害他人就已是萬幸。”
袁正浩沉默了。
段梓易也不幹等着,外頭客人一大堆,他不能將時間耗在這裡。
“若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你們隨意。”
高子俊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他的事,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段梓易走後,三人好一會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屋內,木清突然笑開了,“樑國若當時稱王的是這位,誰勝誰敗還真不一定。”
袁正浩看向他,“此話怎講?”
木清給自己倒了杯茶,笑得不懷好意,“真想知道?這秘密我揣着可是有些時候了。以前是說不得。現在嘛……”
“有話就說。”
端起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了半杯。木清嘴角笑意未褪,“我就說他消失太多年,世人都忘了有他四王爺這麼號人物了。”
“四王爺?”袁正浩先是怔愣,然後是驚訝。再之後,滿臉恍然,“是他?居然是他,他怎會在這?姓鄭?這是隱姓埋名?”
“段乃國姓,他若說自己鄭段,那不是不打自招嗎?據我所知,他母妃姓鄭。”
很多人對樑國四王爺印象深刻,不止樑國境內,他國也是一樣。袁正浩就是其中之一。
那時天下還太平,各國多有往來,尤其是鄰國之間,他七歲時父親受命前往樑國,他也跟着來了。便是那時知道了四王爺,那時還是四皇子的威名,明明和他年紀相當,可當他抿着脣不發一言時,便是比他年長的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時候他就想,這個人好厲害啊!
沒想到多年以後再見會是在這種境遇下,兩國都滅了國,他成了鄭公子,依舊厲害,讓無數人跟隨敬服,他也成了其中之一。
“知道是他,是不是反倒放心了?”
對上木清的笑眼,袁正浩毫不猶豫的點頭,“如果是那個人,一定能助我報仇。”
木清收了笑,“四王爺的話你應該聽入耳中,仇恨是把雙刃劍,你可以借用仇恨的力量助你變得強大,而不是被仇恨衝昏了頭,反被仇恨掌控,你若帶着這樣的心態上戰場,必定有去無回,便是我,也不會將手下的兵交給你去白白送死。”
“我可以學,你教我。”
“看樣子還是四王爺的話有用。”木清話裡有話的看向高子俊,高子俊當沒聽到,只要結果是他期盼的就行。
在這亂世,認識多年的人還活着就是幸事,其他的恩恩怨怨都不那麼重要了。
不費吹灰之力便又得了個助力,段梓易心情大好,待看到幾個小的,神情都比往日要親厚兩分。
都是正在成長中的少年,這一年多個子都拔高不少,性子也開始定形。
夏德在四人裡年紀最長,今年已經二十有二,除了依舊不願成親讓柯氏愁白了頭髮外,性子也越發捉摸不定,越來越有往謀士軍師發展的架勢,在四人裡,既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有時也自覺的做着三人的哥哥。
段柏瑜像極了他叔叔,或者說在他成長的路上,他就是將段梓易當成了學習的對象,虛歲也才十七,便已經學會隱藏情緒,並且隱藏得很好,等閒人難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玩弄權術的。
章家寶年紀比段柏瑜稍長半歲,幾經變故,性子沉穩,卻因爲有幾個好夥伴,再加上有個好姐姐,並沒有讓他性子里加入負面的東西,夏家一直暗暗留意他,都對他很是滿意。
郭念安是四人裡最小的,虛歲十五,早幾年還因爲家裡變故消沉過一段時間,現在人全都不在了,心裡曾記掛的仇恨也就散了,性子倒是越發淳厚,便是段柏瑜都有意無意的會多看護他兩分,做爲最小的那個,總是會受些照顧的,雖然他爲了不被落下,一直都在努力跟上上面三位哥哥的腳步。
段梓易看着他們,心底升起一股豪情,有如此少年人,他何愁事不能成?
雖然人數遠遠超出預計,但是這個生辰到底還是熱熱鬧鬧的過了,識趣的,在用了一頓飯之後就自覺撤了,自認親近的,便留下來各自敘話。
吳琳琅等人也沒有離開。
示意其他人先說說話,夏含秋坐到孟凝脂身邊,側頭看着她。
孟凝脂心裡有事,被這麼看着就有些不自在,無話找話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你就差在臉上寫着我有事了。”夏含秋轉頭示意丫鬟上兩盤不那麼甜膩的糕點來,“飯也沒看你吃幾口,吃幾口糕點先墊墊,免得讓人說來爲我慶生卻連飯都沒吃飽。”
孟凝脂低頭笑了笑,收下了含秋這一片關心,愁容總算散了些。
“何家有人爲難你?”
“現在會亭城大戶中誰不知鄭家,以前見你還得拿瑩瑩做幌子,現在他們知道我是來見你,只恨不得我天天來煩你纔好,又怎會爲難我?”孟凝脂說得譏諷,眼裡卻帶着些悲意。
夏含秋看在眼裡,淡問,“那便是你夫君惹着你了?”
“含秋,你可知我比你年長几歲?”彷彿自言自語般,不待夏含秋答話,孟凝脂又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和我同齡的兒女都七八歲了,而我,卻因着一口氣執意不肯有孕,他們只當我不能生,可妾室柳氏也懷不上,現在開始急了,相看好了兩戶人家打算一回擡舉兩人,還真是,好事成雙啊。”
分明還是在乎啊,夏含秋心下嘆息,“你家夫君同意了?”
“內宅之事何用他同意不同意,過了婆婆那裡,過了我這裡事兒就成了,他等着坐收齊人之福就是。”孟凝脂閉上眼,“我現在只想着快點離了那地方,一想到……”
一想到要和這麼多人搶一個男人,她就恨不得……再也不讓那個男人上她的牀,太髒!
相比起來,“含秋,你真幸福,鄭公子這樣的男人,世間罕見。”
“是,我很幸福。”夏含秋半點不否認,還用力點了下頭表示強調,“可是凝脂,你又怎麼知道你的夫君不願成爲這樣的男人呢?我聽瑩瑩說,她這個大表哥其實很看重你,只是你把自己捂得太緊了,他即便是想對你好也無處下手吧,像納妾這樣的事,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和他說一聲,不管他是接受還是拒絕,總歸該由他自己來拿主意。”
是這樣嗎?孟凝脂心裡有些亂,腦子裡浮現很多畫面,都是有關於他和她的,那個男人,好像常常都是沉默的看着她,那就是他的在乎嗎?
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面前放了兩盤糕點,孟凝脂擡頭,這才記起今日是含秋的生辰,她苦着個臉算怎麼回事。
收起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我自個兒在這吃點東西就行,你快去和其他人說說話,都快要將我瞪出洞來了。”
被夏含秋挑出來的人本就是聰明剔透的,再經過這兩年的開智,哪會看不出今日孟凝脂的反常,雖然各自在說着話,這邊兩人的對話卻也沒聽漏。
此時纔有人插話進來道:“你也知道自個兒將含秋搶走了,快還給我們。”
孟凝脂笑,推着夏含秋走,“快去快去,我不要了。”
“有完就丟,真無情。”夏含秋換了個位置坐,其他人不用人說很是自覺的各自圍着她坐了,誰是中心一目瞭然。
“含秋,你們這是打算出面了嗎?今日怕是全城的貴族都來了吧。”
“我說我不知道你們信不信?”
大家對望一眼,她們應該不信的,可對含秋的信任已經深入骨子裡,總覺得含秋不管說什麼都一定是真的,所以有致一同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