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若是幫著隱瞞,這可是欺君之罪,若論罪會被連累,更要緊的是,即使那蘇麗懷有身孕又如何?她已經、她已經叫王振……
「她死了。」太子妃幾乎不敢去看自己的兒子。
「什麼?」朱瞻基簡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
「來不及了,都來不及了,就算那孩子懷有身孕也來不及了……」太子妃懊惱不已的說︰「我、我怎麼就不能等等……我怎麼……」
緊握著拳,朱瞻基仍壓抑不住內心跟身體的顫抖。「母妃在說什麼?」他一定是太焦急才听錯的,一定是、一定是……
「你沒听錯……我已經叫王振殺了那孩子,是我親自讓人埋了她的,我親眼見棺木下土……都來不及了……」說到這里,太子妃也紅了一雙眼。
怎麼老天如此捉弄人,她只是想將兒子導回正途,沒想卻把未出世的孫子親手埋了。
別說瞻基無法原諒她,連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下土了?!
一听,朱瞻基的心幾乎像被人擰緊一般難受,喉口一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時間,除了外頭的大雨聲,什麼也听不到。
好一會,他終于打破沉默,「埋……埋哪了?」
太子妃嚼泣著說︰「宮外,專門埋宮人的那處亂葬崗。」
終于,朱瞻基站起身。
「瞻基,人都死了……便讓她安息吧。」
「不,」他木然搖搖頭,「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而且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絕不放她孤單一個人,我人還在這,她想上哪安息?」
「瞻基?」看著兒子這模樣、這語氣,太子妃極度憂心。
「就是,哈哈——她睡哪我便睡哪,我這就去接她回來,若她不回來……我便不回來了,母妃,我不能沒有她,我告訴過你的……」邊說,他邊踉蹌退出去,那神態儼然已經瘋狂。
見狀,太子妃驚得說不出話來,連忙伸手要抓住兒子的衣袖,不料卻慢了一步,他人已大步轉身往殿外行去。
她捂著胸口,心跳不斷加快。
不回來了是什麼意思?
「來、來人啊——」
爆外的亂葬崗今夜很熱鬧,走了一批人,又來了一批人,唯有雨還下著,只是傾盆大雨變成朦朧細雨。
看著這片茉寂的墳場,想到心愛的女人被埋在這里,朱瞻基就心痛難過,而王振被吳瑾壓跪在他跟前。
「她睡哪了?」他沉聲問。
「在那、在那。」王振顫抖著指向一處地方,又急道︰「殿下,這事是太子妃讓奴才辦的,請殿下饒奴才一命,奴才……」
朱瞻基完全沒把他的話听進去,先是示意其他人開挖,接著抓住他的頭發往後扯,「你想睡哪?」
王振被這樣的皇太孫嚇到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皇太孫的情景,那一幕被他當成寶物收藏在心底,他是那樣的貴氣瀟灑,俊雅卻不文弱,剛強卻不粗放,除了天人下凡,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可現在,這個謫仙般人物,俊美如昔卻渾身充滿載氣,眼里的僧恨與瘋狂如冰箭直射入他的心,令他膽寒。
「不說話?那我幫你決定好了。」他手摩掌著下巴,像是突然有了主意,比向一處。「你睡在那棵樹下好了,既然活看的時候只會害人,死了好歹要對這個世間有點幫助,你的骨血會讓那棵樹更加茁壯的。」他的口吻像閑話家常般,吐出的卻是令人驚栗的話。
小愛我一定會要這個奴才比你還痛苦,比你還害怕,所有錯待你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聞言,王振拚命搖頭,「不、不要……」他不要當那棵樹的肥料。
「由不得你不要。」朱瞻基頓了下,又自顧自的說︰「我第一次見到那個淘氣鬼就是她爬上樹下不來,樹長得太高好像也不好,還是先將你分尸,有的葬在那里,有的喂狗吃好了。」
「太孫……太孫殿下,初日可、可能沒死!」王振大喊道。眼下這狀況,初日若死了,自己只怕真的會死無全尸。
他才剛回東宮沒多久就被押來,棺木又埋得不深,初日說不定還有一口氣在。
聞言,朱瞻基冷笑一聲,接著踹了他一腳。「狗奴才,你想為自己開罪是嗎?」
王振不敢爬起來,拚命搖晃腦袋,「不、不是,雖然太子妃命令奴才殺了初日,但初日畢竟跟奴才有些交情,奴才不忍心真的殺了他,只是迷暈他,放進棺材里……」
他後來的話被將他提起來的朱瞻基打斷。
「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說!」朱瞻基一把甩下他。
「奴才……嚇、嚇傻了……」
沒再理會他,朱瞻基趕緊跑過去埋棺木的地方,也不管其他人正拿著鏟子挖,有可能傷到他的手,他蹲,徒手挖起土來。
終于,木棺挖了出來。見到被封死的木棺,朱瞻基的眼楮都紅了。
他很害怕,非常害怕,會不會……會不會來不及了?
他親手撬開棺蓋,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郭愛閉著眼沒有生氣的臉,他顫抖著將手湊近她的鼻下,沒有!連一絲的呼息也沒有。
他的視線往下掃向她已經沒有起伏的胸膛,然後他看到她摳斷指甲上佔著鮮血的指尖,朱瞻基瘋狂了,目皆盡裂的沖過去將王振的衣領提起來。
就在他恨不得親自咬斷對方脖子的時候,看清郭愛模樣的王振顫聲道︰「太孫……奴才曾經看過……初日把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溺水者救活,請讓奴才試試吧!只要她才剛咽氣就有機會的。」
聞言,朱瞻基恢復了些神智,手也松開了些。「你有辦法?」
「對!不過要請太孫包涵,這個辦法必須進行非常親密的接觸。」呼吸順暢多了,只見太孫態度松動,王振趕緊道。
「不論什麼辦法,只要你能救醒她都給我試!」他把王振扔到郭愛的跟前。
不敢再多廢話,王振示意一個太監幫自己把人抬出棺木,然後雙掌壓在郭愛的胸口拚命按壓,一會又打開她的嘴開始渡氣,盡避期間有感到異樣,但為了保住自己一條小命他實在沒多余心思細想。
朱瞻基握拳看著,其他人也屏息等著,他們從來沒听過沒有呼息的人還可以起死回生的,但隨著時間過去,在王振急忙得都有些喘的時候,郭愛的手指動了動。
或許不是每個人都有注意到,但不敢錯漏一絲一毫反應的朱瞻基看到了,他眼楮瞪大,然後听到她咳了兩聲,那也是將他從地獄拉回來的聲音。
第18章(1)
皇太孫宮中的寢殿。
親自用熱毛巾為郭愛拭過身體後,朱瞻基擁著至今仍驚魂未定,身子不停發出輕顫的愛人。
折騰了一番,此刻已是深夜,伺候的宮人早就被他屏退。
罷才李太醫已經來昔她看過診,所幸母子均安,只是驚嚇過度,連李太醫都說這簡直是奇跡,然後連忙開了安胎藥,他也哄著她喝下了。
至于她手指上的傷口涂上宮中聖藥雪凝膏已經沒有大礙,只要每天包扎上藥,別再傷到不日可愈。
他用大氅裹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企圖讓她的心情穩定下來,但因為那鬼門關走一回的經歷實在太過恐怖,她一時間還無法平復內心的懼怕。
她醒來後才知道自己竟然差點被活埋,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月復部一陣抽痛,加上體力耗盡,她又昏了過去,再醒來人已經在他的寢殿。
回想起在棺木中逐漸呼吸不到空氣的感受,她覺得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不,掐住脖子,至少她手腳還能掙扎,至少還可以死得痛快些,那種被困在密閉的狹隘棺木中,等著稀薄的空氣被自己吸空,真的會把人給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