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雲夕拒親

很快有人請來了綠竹村的里正做一個見證人。

綠竹村也有一個秀才,里正特地請了這位綠竹村唯一一個有功名的人一起當見證者,也讓他書寫一下斷絕關係的文書。

照例是一式三份,雲夕看過一遍,發現沒啥問題,便讓大娘按下了手印。周何氏也心不甘情不願地按了自己的印記,她心中明白,以後只怕再也無法沾這位養女的光了,心中不免有些後悔。當她並不是後悔算計杜周氏,純粹是後悔沒多叮囑自己的女兒,讓她們居然心大到討論這件事討論到路過的人都聽到。

至於周園,他倒是十分積極乾脆地按了自己的手印,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二十兩呢?快拿來?”

也幸虧雲夕出門的時候,身上都習慣性帶上兩張銀票。她將二十兩遞給周園,周園喜滋滋地搶了過去。

他剛沒高興多久,昨晚那趙氏直接抽了一張走,冷哼道:“別忘了,你得賠我一頭牛的錢的。”

周園手頭的銀子瞬間少了一半,臉都垮了下來。

趙氏得意地拿着賠償的錢回家了。

雲夕讓杜周氏將她那份斷絕關係的文書收好,三人便坐上牛車,直接回家,連同這周家人虛與委蛇的想法都沒有。

她拉起繩子,拍了拍哞哞,哞哞長長地喊了一聲,甩開蹄子走了。走之前濺起的塵土嗆得周家人不住的咳嗽。

在丟了這樣的大臉,還同養女斷絕關係,臉上被女兒抓到的地方依舊火辣辣的疼痛,周何氏可謂是心力交瘁,對周靜道:“我們進去吧。”

周靜早巴不得離開大家鄙夷到了極點的眼神,立刻點頭。

齊峰眼神陰沉地盯着袁麗麗,朝地上吐了口水,說道:“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將我的孩子給打下來,我一定會鬧得你們周家不得安生!”難得可以不娶妻就有孩子,齊峰巴不得呢。

袁麗麗在被揭破了謀劃後,肚子裡的孩子也就排不上用場了。她原本就是打着過些天去買藥回來打下這一胎的主意,如今被齊峰這麼一威脅,還真的什麼都不敢做。她臉上閃過一絲的驚慌,匆匆點了下頭,就趕緊跟着母親和外婆進屋了。

她因爲動作太急,還不小心撞到了周園。

袁麗麗相貌雖然只是中等,身材卻很有料,特別是胸部,發育得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那團柔軟撞到手肘,周園不由有些回味不易,盯着自己外甥女的背影。他心道:這麗麗都不介意嫁給自己的姨丈,應該也不介意同他這個舅舅有一腿吧。他越想,越是抑制不住這個念頭的浮現,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

雲夕等三人依舊坐在牛車上,杜周氏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沮喪。自己的親人這樣對付自己,任誰都沒辦法立刻釋然。不過在悲傷的同時,她的心中也鬆了口氣。有了這份的文書,她那養母再也無法用孝道來壓着她了。

她終究是沒有孃家的人。

雲夕一眼看出大娘的想法,握着她的手,說道:“大娘,你還有我們呢。”

杜周氏回過神,眼眶微微紅了,“是啊,我還有你們。”

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

雲瑤竭力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哎,可惜咱們出門前,應該將之前帶來的那些年禮再帶回去的,那些至少價值幾兩銀子呢,現在可好,便宜他們了。”

杜周氏破涕而笑,“你這個小氣鬼。”

原本縈繞在心頭的那最後一點的傷感也在這笑聲中煙消雲散了。她有感情深厚的丈夫,還有疼愛的一雙女兒和侄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總划算是重新打起了精神。

雲夕和雲瑤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

途中,回到鳳凰縣的時候,他們還順便拐到了縣城裡。縣城中大部分的店鋪都歇着,只有幾家店還開着。杜家現在所吃的蔬菜都是家裡的花房中種植出來的,加上這時間蔬菜貴的驚人,杜周氏更不可能花錢去買了。她只是買了兩斤的雞蛋和一斤的五花肉,順便還拿了一隻雞回來。

在晚飯之前,他們便重新回到了家裡。杜周氏順便讓雲瑤送了一個小小的銀釵和幾顆雞蛋給杜張氏。有那樣噁心的孃家做對比,杜張氏這樣的人都要成爲好人了。加上最近她對待大房態度也變化了不少,杜周氏也不吝嗇花點小錢,同她處好關係。杜張氏雖然和雲夕斷絕關係,可是依舊是大房的長輩。

杜雲瑤撇了撇嘴,沒像過去一樣對此發表什麼意見。一對比,才覺得這奶奶也沒那麼噁心到底。

送完東西回來後,杜雲瑤還道:“奶奶收到銀釵可開心了,把娘給誇了又誇。還給了我糖果吃,不過那糖太黏了,我不喜歡,就給哞哞吃了。”

雲夕黑線,這雲瑤也真是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都餵給哞哞。不過說起來她家哞哞也很神奇,人類吃的東西,他吃了也從不拉肚子生病,也不知道他這一頭牛胃是怎麼長的。

晚飯時候,雲瑤嘰嘰喳喳地將在周家發生的事情同自己的爹說了一通,還不忘添油加醋一把。

杜一福的臉黑的和碳一樣,任誰知道自己被那樣算計都會像吞了半截蟲子一樣噁心。唯一能夠讓他舒心的便是妻子趁着這個機會,徹底同孃家斷絕關係了,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杜一福看着妻子,嘆了口氣,“就算咱們家沒兒子,那也是命中註定,你不必想那麼多。”他同妻子成親那麼久,一眼就看出了妻子的心結。

杜周氏不僅是傷心於孃家的狠心,還有就是對自己沒有生下男孩的愧疚。若是大房有男丁的話,那些小人哪裡還敢這樣謀劃他們的家產。

杜周氏笑中帶淚,“我知道了。”她知道丈夫不曾在這點上苛責過她。以杜家現在的家產,若是去買個傳宗接代的小妾回來,也是養得起的。可是丈夫卻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這份體貼讓杜周氏分外的熨帖,一顆心也終於落回了原地。

杜一福這個老實人也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語,只是乾巴巴地轉移着話題,“對了,雲夕,你花房裡的那些蒜頭有幾顆已經開花了,還挺香的。”

雲夕嘴角抽了抽,糾正道:“那是水仙花,不是蒜頭。不能拿來吃的!吃了會中毒!”

雲瑤大驚失色:“可是初二的時候,我看到哞哞偷偷啃了一株!而且看起來還很喜歡的樣子,若不是我將他趕出花房,說不定還會多吃幾株呢。”

哞哞相當於是杜家的一份子,所以雲夕他們一般也沒怎麼用繩子拴着他,他出入杜家十分方便。

雲夕倒沒想到,哞哞居然偷溜到了花房,甚至還啃了水仙花。要知道,水仙花誤食後,可是會嘔吐,引發腸炎等毛病。水仙花的葉子和花的汁液還會引起皮膚過敏。

雲夕同雲瑤面面相覷,她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哞哞是初二吃的,現在初五了,他這幾天看上去挺好的。”只是想到他什麼都亂吃,雲夕就開始頭疼了。她只能安慰自己,說不定這水仙花的毒素對動物沒用呢。

她終究還是有點不放心,在初六一大早,立即將哞哞拉到城裡給王大夫檢查了一遍。可憐這王大夫,明明是給人看病的,還得給一頭牛看病。

王大夫檢查過後,告訴雲夕,這頭牛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雲夕這才放下心來,當然她不忘將哞哞給教訓一頓。讓他亂吃東西!這回他運氣好,沒出事,若是不小心中毒了可怎麼辦?

沒想到杜家最大的吃貨居然是哞哞。

初六的光景,吳阿玉也回來了。原本她初三後就要來杜家的,只是吳家放出話說,要好好留她在家裡休息。他們纔是貨真價實的親人,雲夕總不好讓吳阿玉早點回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吳家過得不好的緣故,吳阿玉的眉頭常常緊皺着,雲夕問她,她也不願意說,只是露出複雜的神色,偶爾還會對着空氣出神。

即使雲夕晚餐特地做了她喜歡的吃食,似乎也無法讓她的心情好轉起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雲夕也只能指望着她自己想通了。

不過在初七的時候,吳阿玉經過了一個晚上的休息,精神好了不少,臉上原本的神采也回來了,她的眼神堅定,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

雲夕看到這好的轉變,也爲她感到高興。

她還去她的花房看了看,已經有十株水仙花開花了,青翠的葉片,秀麗可愛的花朵,顯得清新典雅。一走進花房,那濃郁的花香便迎面撲來。

雲夕心中充滿着喜悅,這時節,甚至連桃花都還沒有。她看了看這十盆的水仙花,只覺得每一盆都有其可愛動人之處,拿來送人是極好的。

曾家、王家、張家都各自送兩盆過去好了。嗯,還有孟珩那邊也得送去一盆,孟珩好歹也是她的老師呢。

雲夕將這些花分好,又拿出一盆,擺在家裡客廳的桌上,也算是爲家裡增添一道的風景。水仙花這東西放在房間對人體有害,所以雲夕並不打算放在各自的房間中,拿來客廳裡做擺設就夠了。

到杜家做客的人看到這漂亮的花朵,也嘖嘖稱奇,連聲誇好看雅緻。

這時候雲夕若是將水仙花拿出去賣的話,還能夠小賺一筆呢。只是她現在不缺這點錢,沒必要爲了幾兩銀子賣出這水仙花。

夜裡的時候,忽的下了一場的小雨。等雲夕醒來後,發現這雨雪的天氣,比起平時下雪的時候還要來得冷。

雲夕換上了暖和的棉襖,杜周氏忍不住道:“這種天氣還是別出門了,改天好了。”

雲夕微微一笑,“反正在家閒着也是閒着,我就去送送花,走動一下也好。”

雲夕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杜周氏也是清楚這點,最後只是嘆了口氣,往她手中塞了一個湯婆子。

雲夕也不拒絕,笑着接過,又將一盆盆的水仙花擺在牛車上。雲夕特地吩咐哞哞拉車的時候慢點,省的盆裡的清水都要灑出來。她雖然已經將盆中的水倒了大半,但是若是路途太過顛簸的話,還是容易灑出來的。

哞哞十分通人性,慢慢地走着。等雲夕到城裡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她一一上了三家的門,將這份禮物送了出去。在這種天氣,除了梅花還能看到別的花朵,無疑是十分新鮮的,因此這份禮物倒也受到了大家的歡迎。今年的天氣似乎冷得特別久,導致到現在桃樹都還沒抽出綠色的芽。其中王家老爺果然愛極了這水仙,拿在手中愛不釋手,甚至吩咐將其中一盆擺放在書房當中。雲夕見他喜歡,尋思着過幾天送幾個水仙球過來,讓他享受一下親自雕琢的樂趣也好。

雲夕還送了一盆給賴三的妹妹賴小四。賴小四果然很喜歡,喜不自禁地捧着,臉上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喜悅。

賴三也已經回來了,看着妹妹臉上滿是慈愛。他不忘同雲夕彙報了一下他的做法,“我已經讓人將那周園引到了賭場裡,想來沒多久,他那十兩銀子就要輸光光了。”

沒錯,這就是雲夕留下的後手,她在那之前,就已經吩咐過賴三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要讓周家人好過。

一個沾染了賭癮的人,想要戒掉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特別還是周園那種完全沒有自制力的人。她很期待將來周園將周家的產業敗光,也算是爲她大娘出了這些年的氣。

她謝過了賴三,並許諾開春後便教他們生成內力的法子,然後纔回去。

只是剛到家門口,她就看見吳阿玉焦急地站在門前,眉頭皺的都可以夾筷子了。

雲夕疑惑地揚眉,吳阿玉一看到她,連忙將她拉到院子裡放置木頭的柴房,臉上滿是緊張的神色,“我娘來了。”

雲夕怔了怔,“她來我家拜年不是很正常嘛?”他們家的名聲現在可好了,過年時上門走動的客人可不少。

吳阿玉搖了搖頭,手用力抓着她的手臂,“我娘是過來爲我哥提親的。我哥他看上你了,所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爹孃和我哥都讓我在你面前多說一些他的好話。可、可是……”

她終究沒辦法昧着良心做這種缺德事。當初若不是周家聘請她過來,只怕她早被嫁給了隔壁村的瘸子。儘管兄長拿她的親事威脅她……但實在不行的話,她就逃離這裡好了。吳阿玉已經算是豁出去了。

雲夕怔了怔,顯然明白吳阿玉說出這樣一番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她心中有些感動,至少吳阿玉雖然猶豫過,卻不曾真的聽從她家裡人的話。

她露出淺淡的笑意,“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像吳德那樣,能夠冷眼看着父母爲了他,將親妹妹推入火坑的人,她不可能會嫁給他。想也知道,吳德看上的只怕是她這張臉。

倘若真的嫁給了他,只怕等她年老色衰,那吳德就立刻迎娶新人。

吳阿玉點點頭,“你,你自己小心點吧。”

雲夕看出了她的惶恐不安,握住她的手,“阿玉,你要不要找個機會,離開那個家?”

吳阿玉眼中閃過一絲的光亮,又慢慢的黯淡下來,“他們畢竟是我父母。”即使他們打死了她,甚至不用承擔罪名,最多也就是被村裡人吐幾口口水。

離開那個家嗎?她做夢都想,可是除非她爹孃將她逐出去,否則怎麼可能離得開。

“放心吧,我現在住在你家呢,平時也不怎麼回去。即使事情不成,我娘想發泄到我頭上,都沒辦法。”

雲夕嘆了口氣。這吳阿玉和她情況不一樣,她那時候同杜張氏斷絕關係可是要容易很多。畢竟當時杜家的祖先可是顯靈了,世人又信鬼神,便先入爲主地偏向了她。她總不能也讓吳家祖先顯靈一次吧。

她眼睛微微眯起,卻有了主意。或許她還真的可以從這方面下手呢……

雲夕若有所思地從柴房中出來,順便拍了下剛剛在裡面不小心沾染上的一點塵土,才步伐輕快地走進屋。

她的耳力素來出衆,因此距離屋子三米處就聽到了從裡面飄出來的對話。雲夕不由地頓了頓腳步。

“像我家阿德這樣年紀輕輕就當童生的,咱們村裡也就這麼一個。你不知道啊,之前城裡那賣油的沈家,還想給他家閨女說親呢。那賣油的,家裡可是有五十畝的田地,只是啊,我家阿德覺得還是雲夕好,所以拒絕了那家。再說了,我也見過那賣油郎的女兒,長得黑黑壯壯的,哪裡配得上我家阿德啊。”

“其實我原先不贊同這門親事的,只是阿德就鐵了心,我只好上門同你說一下。若是你覺得可以,咱們兩家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來好了,早點定下,雲夕也能早點在我家裡幫忙,這樣也好讓阿德沒有後顧之憂,等考取功名了後,雲夕也是個體面的秀才娘子。”

那吳老孃話裡話外,都是一副吳德看上雲夕,是雲夕造化的意思,聽得雲夕忍不住想磨牙。

杜周氏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溫和,但若是熟悉她的人,還是可以聽出其中的冷淡,“我家雲夕的親事,得看她自己的主意。她若是願意的話,我絕不會有二話。她若是不願意,我和一福也不會強迫她。”

吳老孃的語氣有些不悅,“你們可是她的長輩,你們說的話,她還能不聽嗎?”

杜周氏道:“我們家可不是那種會強迫孩子的人家,自然得讓孩子順心纔是。”就連當初杜雲霞那親事,也是她挑選了幾家合適的,再讓雲霞自己選擇的。更別提,雲夕的主意一向拿得正,又有夢中的那奇遇般的經歷。杜周氏不認爲自己和丈夫在這方面眼光會勝過她,在雲夕幫了大房這麼多的情況下,他們更不願意拿着長輩的身份去壓着她。

“再說了,那無爲子道長也說過了,雲夕不宜早成親,至少得再等個兩三年。”

“沒關係啊,可以先定親,等三年後再成親也是可以的。”吳老孃恬不知恥道:“你是知道我們家的,爲了供阿德唸書,賣了不少的田地。若是親事定下的話,雲夕每個月至少得交十兩銀子過來給阿德買那些紙筆,將來享福的也是她。若不是因爲這點,我們阿德完全可以找比雲夕更好的人家,比如城裡的那些小姐。要知道,若是等三年後我家阿德中秀才中舉,那時候可是雲夕高攀了呢。當然,倘若她這些年好好幫阿德一把,到時候我是不會嫌棄她的。”

雲夕簡直要被這人的無恥給氣笑了,她直接走了進去,目光冰冷,“你們吳家我杜雲夕高攀不起,你還是去尋一個城裡小姐做兒媳婦吧。”

吳老孃被她一口拒絕,很是不悅,一不小心就說出心裡話,“我們阿德看上你這克父克母的孤女,是你的福氣!若不是阿德念着,我纔不願意你當我兒媳婦呢。”

杜周氏聽到她說雲夕克親,臉瞬間拉了下來,“我們杜家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去找你的城裡大小姐去。”這樣的人家,她纔不會將侄女推入火坑之中。

雲夕從鼻子中冷哼了一聲,“一個二十歲連秀才都考不上的,只怕城裡的小姐也看不上吧。”

吳老孃氣得鼻子都歪了,“你居然敢看不起我兒子!”

“你兒子身上可沒半點值得我看得起的地方。”

吳老孃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氣得便要伸手打雲夕。雲夕直接擰住她的手臂,一扭,吳老孃便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

雲夕湊在她耳邊說道:“我脾氣不太好,你可別逼我。我手要是一抖,說不定你這胳膊就廢了。”

吳老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已經後悔登杜家的門了。這杜雲夕這麼兇悍,倘若真的嫁過來的話,她能討得了好嗎?

杜周氏嘆了口氣,說道:“放開她吧,雲夕。日後不許她上咱們家門就是了。”

雲夕這才鬆開手,往前推了推。

吳老孃被推得膝蓋直接跪在地上,她顧不上手臂和膝蓋傳來的陣痛,連忙從地上爬起,像是被惡鬼追趕一般逃促着。等快出門了,她估量了一下距離,才眼神惡毒地瞪着雲夕,放着狠話,“我倒是想知道,你到時候能找到什麼樣的好親事!你等着,你等着我兒子到時候娶一個官家小姐做妻子,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

話應剛落,在原本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戰神立即站了起來,齜牙咧嘴的,發出了威脅的低吼。

吳老孃生怕被戰神咬,要知道戰神的彪悍也是村裡出了名的,之前一隻對好幾只狗,照樣打贏了,她連滾帶爬離開了。

她剛走,恰好隔壁的李大娘也過來了,手裡還拎着自己做的綠豆糕。

看見吳老孃臉黑得跟碳一樣,她疑惑問雲夕,“這吳家的,找你們做什麼?難不成借雲夕他爹那些書嗎?”

杜周氏也有心讓李大娘幫忙宣傳一把,省得這吳老孃到時候反過頭來抹黑他們,於是將吳老孃說過的那些話重複了一遍。

李大娘啐了一口,“呸,就那吳德,也好意思肖想雲夕,他哪裡配得上啊。雲夕可是咱們十里八村最能幹的人。還一個月給十兩銀子,真以爲她兒子是狀元公?真真是不要臉。”

這吳家自以爲兒子好得可以上天,整天挑挑揀揀的,在吳德中童生後,更是擺出了秀才的派頭,殊不知卻淪爲了村裡的笑話。除了不明究底的,有點家底的,誰願意將女兒嫁給他啊。

“居然還有臉嫌棄那賣油郎的女兒。我見過那姑娘了,雖然長得黑黑壯壯的,但十分能幹,特別是那一手的繡活啊,真是說不出的好,那活計可鮮亮了。咱們村同樣年紀的,也就只有你王大娘的孫女能比得上。”言語之間,爲那姑娘十分抱不平。王大娘年輕時一手的好繡活,她的孫女在她的教導之下,水平自然也不差。

“那賣油翁的,真不該給自己的女兒談這門親事。長得黑壯又如何?咱們莊稼漢,哪裡看是長相的,孩子能幹就成。那賣油翁的沈瓦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將來家裡那五十畝田地,肯定是要給她女兒陪嫁的,哪裡非要這吳家。”

雲夕點點頭,“大娘您說的是。我看,大娘您不如同這沈家說一下,省的吳家最後尋不到好的,又回頭找這沈家。”

李大娘用力點頭,“你說得對!我過幾日進城就說這件事。”

然後又同雲夕她們拉扯了好些閒話,才放下綠豆糕走了。

看着她風風火火的背影,雲夕不由失笑,“讓李大娘知道了的事情,基本等於全村人都知道了。”

杜周氏點點頭,“不過這對咱們來說,倒是好事。有些話咱們也不方便說。”

兩人相視一笑,沒再說什麼。

……

正如雲夕所知道的那樣,沒多久,李大娘便將這件事宣傳得全村人都知道。事實證明,大多數人的腦筋都是正常的,覺得這吳家是頭殼壞了,纔會覺得雲夕配不上吳德。特別是那一個月十兩銀子的要求,簡直是好笑到了極點。

吳老孃平時總是擺出一副“我兒子才華天下第一”的姿態,還時常貶低其他人,早有人看她不順眼了,趁這個機會,便拼命地落井下石,另一方面也算是給雲夕賣個好,說不定日後雲夕就會給他們出個賺錢的主意呢。

吳老孃原本被雲夕拒絕,回到家後,兒子也不諒解她。

吳德十分了解母親的本性,信誓旦旦認爲他娘肯定是態度不好,纔會惹毛了雲夕。畢竟在村裡很多人眼中,雲夕一直都是心善的好姑娘。

吳德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雲夕,一直勸着他娘低下頭,向雲夕道歉。

吳老孃原本就在杜家受氣了,回到家後兒子又是這樣的姿態,氣得將雲夕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

她聯想起白日被雲夕扭着胳膊的場景,原本的疼痛似乎又回到了體內,讓她在大冷天不住地打哆嗦。就衝着雲夕的武力值,吳老孃也不可能讓她過門,她又不願白白吃這個虧,正打算往外說些雲夕的壞話。

誰知道在一夜之間,她在杜家說的那一番話便流傳得到處都是。

一出門,大家都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她。

“喲,這不是文曲星的親孃嗎?怎麼還同我們這些鄉下人住一個村?京城那種天子腳下的地盤才適合你啊。”

“就是,咱們鳳凰縣太小,可塞不下這樣的大佛。我看啊,就算是縣令的女兒,也配不上文曲星吧。”

“嗯,那隻能是知府女兒了,知府比縣令官大呢。”

“你們想多了,你們見過二十歲連個秀才都不是的文曲星嗎?就算是我家二丫都看不上他呢。”

這些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兌得吳老孃臉上像是開了染坊一樣,煞是好看。她被臊得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氣呼呼地轉身回到了屋內。

與此同時,吳德的待遇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一出門,所遭遇的就是大家的冷嘲熱諷,他原本還想外出散心一把,這下連這點心情也沒了,跟着回家。

回到家裡,他自然抱怨開來了,“娘,我看中的是雲夕這個人,不是她賺的錢。你怎麼能夠要求她還沒嫁進門就一個月出十兩銀子呢?”難怪雲夕會氣得拒絕了他。他越是被拒絕,心中那點念頭就越發的強烈,腦海中全都是雲夕精緻柔美的面容。

吳老孃也十分火大,“我這還不是爲了你好!咱們家的田地都賣得差不多了,若是她不出這銀子,你哪裡來的唸書的本錢!明明是那杜雲夕眼光太高,居然連我兒子都看不上。還有那死丫頭,肯定沒有在杜家面前多說我們的好話。”

說起吳阿玉,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開始罵了起來。

“胳膊往外拐的死丫頭,養她那麼大,一點用處都沒有。”

“整天呆在杜家不回來,我看她是把杜家當做自己的家了,看不上咱們家。”

“她也不想想,你這個哥哥發達了,她這個妹妹也能夠沾光啊。”

吳德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顯然也和吳老孃一樣,覺得吳阿玉不曾幫他在雲夕面前說過他的好。

在村裡人都向着杜雲夕的這時間,吳老孃只能打消了原先散播雲夕流言的打算,轉而將怒火發泄在女兒身上。她越想越不甘心,對吳德說道:“等明天,咱們就將那賤丫頭叫回來。”

她神色兇狠,顯然要趁這個機會好好教訓女兒一把。虧她過年期間對她那麼好,那死丫頭居然不知道感恩!

吳德急忙道:“我去喊她回來。”他正打算趁這個機會和雲夕見上一面。

吳老孃張了張嘴,儘管心中再不滿,也沒有說什麼。兒子對她之前在雲夕面前大放厥詞攪和了這親事已經很不滿意了,她可不願意同他爭辯,導致他離心。兒子纔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

……

第二天,吳德一大早就起來,他特地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還往臉上抹了香粉,手中還拿着一把平日用來附庸風雅的扇子。他照着銅鏡,自認爲銅鏡裡的自己風度翩翩,人見人愛後,才興奮地跑去杜家。

開門的是雲瑤,雲瑤一看到他的臉,就想起吳老孃,砰地一聲,將門關上,完全不願意他登門。

吳德咬了咬牙,喊道:“開門,我找我妹妹。”其實他更想說找雲夕的,但想也知道,若是直接說找雲夕,那就更不可能進屋了。

喊了幾聲後,雲瑤纔開門讓他進來,卻依舊用戒備厭惡地眼神看着他,“你站在這裡等就是了,我去找阿玉姐。”她纔不想讓這個人進她家客廳呢,沒得髒了地板。

雲瑤在找吳阿玉之前,先找她最信任的姐姐雲夕說這件事,“我看啊,這吳德根本就是來者不善。”

雲夕噗嗤一笑,“你現在也懂得用成語了啊,有進步~”

雲瑤在認得字後,就不願學更多知識,更希望將時間花在練拳上,一心要當一個身手高強的女俠。

雲夕想了想,說道:“你讓阿玉去我屋裡躲着,我去會會他。”倘若真的讓阿玉跟着回去,肯定沒好果子吃。

雲夕直接去見了那吳德。吳德看見她上身是淺紫色繡着海棠的軟綢衣衫,下面是煙雲蝴蝶裙,亭亭玉立,猶如初春枝頭怒放的花朵,不由癡了,呆呆地望着她。

雲夕眉頭皺起,“你找阿玉有什麼事?她現在正在忙着洗青菜。”

吳德回過神,笑容帶着討好,“我家這些天忙不過來,所以想找阿玉回去幫忙呢。”

雲夕在心中嗤笑一聲:吳家又不需要招待什麼客人,這幾天有什麼好忙的!不過是藉口罷了。

她語氣轉爲冷淡,“我家這幾天又要收一批新的蘑菇,只怕阿玉走不開。”

吳德見她神色冷淡,反而透出冷豔的感覺,眼神越發癡迷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我回去後和我娘說一下。”

他倒是想留下和美人多說幾句話,但云夕厭惡他的眼神,直接送客。吳德還想給她留下好印象,總不能耍賴留着,只能一臉遺憾地回去了。

吳老孃知道兒子沒能將吳阿玉請回來,心中更加不忿。

她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初八的時候,她便放出自己生病了的風聲,還點名說要吳阿玉回來侍疾。她這理由找得實在堂堂正正的,即使是雲夕,也不能攔着女兒不伺候生病的母親。

吳阿玉更不願意杜家因爲她的緣故,徹底同吳家撕破臉(雖然現在也等於是撕破臉了),所以還是選擇請假回去幾天。

回去兩天後,吳阿玉都沒傳回什麼消息。

她回去後,雲夕還是放心不下,誰知道那老巫婆會趁這個機會怎麼磋磨阿玉。阿玉在她家住了這麼多段時間,爲人又老實本分,勤快溫順,雲夕一直很喜歡她,自然不願意她吃太多的苦頭。

她越想越覺得不正常,怎麼可能吳德上門後的第二天,吳老孃就生病了,保不齊就是裝病來着。

她心中一動,便直接進城,去請了王大夫帶過,打算讓王大夫給吳老孃好好看看身體。倘若吳老孃真的生病的話也就算了,若是裝病的話,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王大夫同雲夕的關係一直很是不錯,雖然還在過年,照理來說,是不出診的,但還是願意爲雲夕破這個例。

他開玩笑道:“我看了我那堂兄書房中的水仙,很是眼饞,你到時也不用給我診金了,送我一盆花就好了。”

雲夕笑道:“別說一盆,兩盆都沒問題。”

然後帶着王大夫來到吳家。

吳德看到雲夕到來後,眼睛亮了起來,直接忽視了雲夕背後的王大夫,“雲夕,你來了。”

雲夕被他這自認爲深情款款的表現給噁心得夠嗆,冷冷道:“這是王大夫,我特地請他過來,給你娘看看身體,看是生了多嚴重的病?前幾天好端端的,現在就病得需要阿玉回來伺候她。”

若是平時,吳德肯定很願意雲夕帶王大夫過來,還能讓他娘和雲夕打好關係,但是此時他正心虛着,哪裡肯,嘴上露出討好的笑,“只是老年人都會有的毛病,不算嚴重……”

雲夕打斷他的話,“既然不嚴重的話,阿玉什麼時候能夠回我家裡幫忙?”

吳德不愧是讀書人,理由一套一套的,“我娘雖然是小病,卻也是生病,生病的人情緒更加脆弱,很需要親人陪伴,所以就想讓阿玉多陪在她身邊。”

這種話,連三歲的小孩都不信,吳老孃對待吳阿玉是什麼態度,村裡所有人都知道。

雲夕的目光冷了下來,她所擔憂的只怕要成爲現實。阿玉的情況一定比她想象中更差,纔會讓吳德甚至不願讓她見她一面。她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昨天就該將王大夫請了過來的。

雲夕不想繼續同他磨嘰下去,打算直接闖了進去。

這時候屋內傳來了一聲的尖叫,“你這死丫頭!別跑!”

然後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屋內跑了出來,那身形分明是吳阿玉。

在吳阿玉撞到雲夕之前,雲夕連忙扶住她,“阿玉,你沒事吧?”

吳阿玉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有着數十道疤痕的臉,這些疤痕明顯留下不久,最長的兩道甚至發膿了,看上去面目可憎。

雲夕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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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起袖子,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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