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瘋魔 第9頁

「這樣可以了吧?現在閉上眼,睡。」

紫鳶听他的話跟著掩睫,她不知孩子今夜到底有沒有被「哄睡」,只知尋常時候避她唯恐不及的男人就在身邊。

他今夜又一次救她,動了異能,她能感覺他唇舌異樣的熱度,還有他頰面與顎下冒出的細羽,挲在她背膚上所引起的動人微灼……血氣騰騰時,他外貌異變,那是他與生俱來又一直試圖壓制的能耐,她妒嫉他、惱他,此夜心卻這樣暖熱是……因為他……

因為,有他……

第4章(1)

眼睫再動時,紫鳶是被一股食物香氣召回神志的。

她掀開雙眸,身子猶靜伏著,眸珠開始滾動,慢慢且仔細地觀察這個薄薄水幕後的洞穴。

晨光穿透水簾,洞中雖非明光大盛,但內部模樣與事物皆能瞧清了。

洞頂頗高,洞穴前窄後寬,里邊全為堅硬的岩壁,奇的是離水這般親近,里邊卻無半點潮霉之氣,不知是天然如此,抑或「佔穴為王」的那個男人已事先做過防潮處理,倘是這般,那他真把這兒當巢穴了。

她撐坐起來,再次環看,洞中雖無床榻,卻有兩張蒲草墊子,無桌無椅,但角落邊有一個桐木大衣箱,衣箱邊擱著三雙黑靴,然後一方突出的岩塊被當成架子兼櫃子,上頭掛著黑色披風,還放有兩大疊白巾和棉布,另外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物件,麻繩、剪子、針黹工具等等,全堆在岩石架上。

她知道他在鳳鳥神地有個居處,屋子盡避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因為她所住下的屋子就是這樣,但他甚少回山里住,原以為是為了便于听鳳主之令辦事,現下瞧來,這處水簾洞還在南蠻莽林外,離鳳主的竹塢更遠,他根本不想待在山里才是。

……是因為「刁氏一族」里那些待人太好、熱心熱懷的老人家吧?

她似能懂他所想。

有時得來太多關愛的眼光,她也會不知所措,甚至感到害怕。從未懼死,卻怕自己不值得被喜愛,怕最後要辜負誰。

食物香氣是從外頭飄進的。

她深吸口氣,讓那股氣流至四肢百骸,然後才起身緩步挪到洞口。

清涼水珠濺上臉容,她身子凜了凜,眼前這幕薄瀑如美人揚雪發,清清淺淺,秀氣無端,與北冥峰上氣勢滔天的白泉飛瀑是如何的迥然不同……記起往昔,她穩了穩心,垂眸從瀑布水縫間覷向底下溪谷。

男人仍舊打赤膊,連鞋也沒穿,僅套著一條黑褲。

男孩沒被完全「帶壞」,只撩起衣袖,卷高兩只小褲管。

一大一小對坐在溪邊石塊上,中間生起小火堆,幾條溪魚插著細長竹枝、架在火上烤得香氣四溢。

紫鳶被他們倆嚴肅的側臉表情,以及蓄勢待發的動作弄得有些迷糊,彷佛架在火堆上的不是烤魚,而是一件大名工匠們嘔心瀝血、淬鏈再淬煉才容許出火窯的絕世藝品。

突然——

「好!」燕影喊了聲,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絲毫不畏火舌,一掃手,所有烤魚全部收下,一條條都還插著竹枝,他拋了三條到範家小少主攤開等候的圓大芋葉里,其余擱在另一張圓葉上。

「吃吧,你小肚皮打了一個晚上的鼓,還不快吃?」

那孩子沒立即動作,像沒听明白他的話,如一尊小石像定在原位,只低頭望住膝上攤開的厚綠芋葉和三條烤魚。

紫鳶跟範家小鮑子相處過,自是知曉那孩子古怪之處,她本能地想出去幫忙,然,一手扶著岩壁尚未走出,坐在孩子對面的燕影已靠了過去,抓起一條烤魚去頭去尾,直接塞進孩子手中,抵到那張小嘴邊。

「吃,魚骨都烤酥了,大口咬下就行。」

然後,他抓起另一條烤魚吃得津津有味,那咬下、咀嚼的模樣甚至有些夸張,故意表演給孩子看似的。

苞孩子一塊兒的他,粗獷中見柔情,舉止近乎淘氣,是紫鳶未曾見過的一面,直到他進攻第三條香噴噴的烤魚,男孩才學著張嘴,而且學得很好,紅女敕小嘴張得大大的,很賣力咬下,再很賣力嚼嚼嚼。

一見孩子進食,燕影反倒停下動作,用一種深刻幽沉的目光望著那張小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紫鳶覺得自個兒是那只黃雀。

他望著孩子,如此專注,她卻無法從他臉上移開眸線……他的側臉輪廓、眉目唇鼻,他那些散肩又黑墨墨的發,他狀若輕松卻暗藏力量的身態,如此吸引目珠,惹人悸動。

然後,他從男童身上收回視線,彎身捧起包裹烤魚的芋葉,他站起,轉向水簾洞——紫鳶不知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兒,竟怯懦縮退,怕被他瞧見。

至于因何要避?

身體向來動得比思緒快,一時間,她還未想通。

然而,縮退後等了等,再等了等,卻沒等到他捧烤魚進洞里來。

好生納悶啊……她再次往前挪動腳步,回到原來洞邊的位置,引頸去看——

啊!是……是鳳主……

水簾洞下的溪谷,晨光輕漫中,鳳錦乘著竹藤轎椅前來。

轎椅輕便得很,也無遮陽的布頂,就一張竹藤編制的圈椅,底下橫架起兩根長長竹竿,由四人抬轎。

不過鳳主一向不奴役人,真要奴役,只會化紙成人,找紙僕們麻煩。

所以負責扛轎椅的正是竹塢里出來的四張紙人兒。

此時鳳錦下了轎椅,瞅著認真吃烤魚的孩子一眼,道︰「昨夜結界起了波動,是鬼叔領人進莽林,只是範家小少主不在他們那邊。」略頓。「鬼叔以為紫鳶早該返回,知她未返,以為真出事,他嚇得可不輕。」

燕影靜了會兒才答︰「殺手來襲,待趕至,紫鳶已受重傷,我把她和範家小少主帶回水簾洞,畢竟這里近些,也隱密,可以療過傷、養過一夜再走。」

「我猜也是。」鳳錦笑了笑,頷首。「所以才過來探探。」漂亮鳳目狀若無意般瞥向水簾洞,覷見一道避在薄瀑後的女子身影,他不動聲色,只閑慢問︰「紫鳶的傷無礙嗎?」

「已無大礙。」燕影答。

「我猜也是。」

聞言,燕影頰面微灼,唇線抿得略緊。

鳳錦又道︰「紫鳶無大礙,肯定是有些小礙,就托付你了,養好後,把『刁氏一族』那套古老圖紋心法也讓她練練,她不似你,要融會貫通至爐火純青之境,應是不能,但能練多少是多少,對她內勁含吐有益。」

「是。」燕影低應,雙眉沉了沉,記起那姑娘昏沉之際,不及設防,被他誘出口的那些話——北冥,「白泉飛瀑」,生翅成鳥,逃得遠遠的,不回頭。

她體內血氣確實古怪,即便有鳥族精血,也早被弄渾、弄髒了……

她究竟想逃離誰?

此時,鳳錦步至孩子面前,後者剛把第三條烤魚認真吃完,又化身小石像。

「至于範家這小子,我先帶回了。」

他伸出劍指按在男童眉心,咒一下,光點從指尖漫出,那小小身軀晃了晃,晃進鳳錦臂彎里,瞬間睡沉。

鳳錦抱孩子坐上轎椅。

四名紙僕「嘿咻」一聲同時施力,起了轎,打道回竹塢。

溪谷又回復先前寧詳,只水聲瀝瀝潺潺。

燕影收回目光,一包芋葉包裹的烤魚還在手中,他做了個吐納,旋身往水簾洞走去,尚未躍上洞外平台,已瞥見水簾後那靜佇的朦朧姿影。

臉在發熱。

懊死地莫名發熱!

他這「病」,都不知中了什麼招?

硬著頭皮躍上,避開水瀑進到洞內,紫鳶望著他,他也只好回望她。

「你醒了?」這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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