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生氣又惱恨卻不知要拿他如何是好。
幸好,電梯的門終于開了,里頭已經有不少人,但她不想再等,側身擠進僅剩的狹小空間里,樂得把他拋諸腦後。
何杰洛怎可能任她拋下他?他也進了電梯,禮貌又客氣地低聲說︰「不好意思,請往里站。」
人群往後退,讓出了一點空間,電梯門再度關上。
林晨衣屏息的佇立著,她心想一到停車場她就立刻走人,絕不再跟何杰洛說上任何一句話。
正這麼想的時候,她的手被握住了,暖暖的手掌,輕柔的手勁驚嚇了她。
她睜大雙眼往下一瞪,何杰洛居然在這時候牽她的手?
他握她的手是什麼意思,要安撫她的怒氣嗎?
她往上瞪去,他就站在她身邊,注視著電梯燈鍵,一句話都不說,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而所有的人都安靜的等待電梯往下降,她要是在這時候有太大的動作甩開他,或是尖叫一聲,他勢必會被看成全民公敵。
需要這樣嗎?她問自己是否該留點情面給他台階下?
她考慮的同時心底也浮起她壓抑多年的雜音──
「晨衣,晨衣,何學長和大一的學妹許芸情單獨去看電影,被我們撞見耶!
「林晨衣,妳整天在做什麼?何學長和大三的學姊李韻玲單獨去夜店玩通宵,妳不知道嗎?」
「林晨衣,何杰洛昨天參加了校花葉予君的私人派對,兩人整晚熱情的共舞,他到底是不是妳男朋友啊?」
同學們說得繪聲繪影,在她沒時間和他在一起時,他簡直就像只花蝴蝶,自由逍遙。
她震驚又傷心,忍不住找他問──「真的像外傳的那樣嗎?」
「看電影正常,去夜店也沒什麼啊!和葉予君只不過跳一支舞而已,別想太多了……」
他居然不以為意地幾句帶過。
那些他都覺得沒什麼,但也表示他全都承認了。
她要一只花蝴蝶做什麼?一個沒有全心全意的男人,很容易就失去真心真意了。
愛情是不能分享的,尤其是她所愛的男人,他的心底必須只有她一個人。
忠誠不是愛的條件,更不是允諾,忠誠是愛的基本。
對她而言忠誠才稱得上是愛,而她懷疑他真的愛她嗎?
此刻他握著她的手是把她當什麼了?而她還乖乖讓他握著?
電梯當地一聲到達大廳,敞開門,她奮力地甩開他的手,大叫一聲──
「!」
隨即騷動聲四起,電梯內外的人全往何杰洛看。
林晨衣心碎的眸子瞬過他尷尬的表情和詫異的眼神,揪著心閃出電梯,從另一端搭下樓的電梯到地下停車場,留他獨自收拾殘局。
她火速地上車,開車離去。
她一路上狂掉淚,心里感到很痛苦,她氣自己為何要哭?為一只花蝴蝶哭並不值得。
他牽過很多女人的手,吻過很多女人的唇,絕不差她一個。
但她知道,當他暖和的大手握緊她時,那溫度觸動的是她心底最脆弱的感情。
是她一時心軟,忘了對他該有層層的戒備與防衛,即使她對他還留有一絲情意,也絕不能讓他發現。
而她肯定他沒發現,他現在應該忙著自清。
她想起他詫異的眼神,她一點也沒有報仇雪恨的痛快,而是一陣陣要命的心疼。
她心疼他,這正是她痛恨自己的地方,她真的已經矛盾到極點了。
她揮去臉上的淚,飆車回到她獨居的單身公寓,上了二十二樓後,她立刻打電話到李奇哲家中,無論如何他是她的員工,她得問他安全到家了沒。
很快地李奇哲的家人接听了。
「李媽媽,奇哲到家了嗎?」
「林老板,出租車司機送他回來的,那個司機和奇哲的大哥一起把他扶進家門,他醉得很厲害,他是喝了什麼酒?」李媽媽問著。
「我不知道,明天要是他起不來,就晚點進公司好了。」林晨衣也沒辦法,但人都到家了,她也就放心了,有話也得留到明天再說。
「這樣啊,謝謝林老板的關照。」李媽媽向她道謝。
「應該的。」林晨衣掛掉電話,月兌掉一身的衣服,進了浴室沐浴。
她看著鏡子中自己滿是淚痕的臉,她只求這瘋狂、惱怒、痛苦外加矛盾的一夜快過去吧!
當明天來臨,今晚的一切就像夢般的消失,沒有何杰洛,更沒有她的淚。
第5章(1)
何杰洛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停車場的。
他按開奔馳的中控鎖,坐進車里遲遲沒有發動引擎,車里的空氣快令人窒息,他沒有感覺,他仿佛早就窒息了。
在林晨衣跑掉後,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他身上,他們全用看的眼光在打量他,當然那絕對是鄙夷、厭惡,令人相當不好受的。
但真正影響他的是內心的受傷,他以為他可以打動她的,沒想到她不只沒被打動,甚至對他感到憎惡,不然怎會如此待他?
若她心里沒有他,那他就不該再對她蠢蠢欲動,他不想造成她的反感。
何況窮追不舍、死纏爛打並不是他的風格,或許他該學習她的冷漠,偏偏心里對她仍存有熱情。
是那份熱情促使他願意對她付諸行動,但是他向前很多步了,她依然停留在原地,毫不接受的樣子。
在她心底,他們美好的過去真的已經毫無意義了嗎?
也許她把過去全都歸零了,是他還在夢想著追回她。
她一直都不知道,對他而言,失去她,他心中的缺憾就像有個故事一直未被完成。
雖然沒有人規定愛上一個人就必須跟她有共同的未來,但他希望有。
而如今呢?他該放棄還是繼續?
夢碎才是夢醒時,也許他是應該放棄的,天涯何處無芳草?
不必單戀一枝花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這些年來,他卻從來不曾愛上過別人。
那種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內心滾沸著熱情,時時刻刻想為她做點什麼,想給她最多的溫情,想為她做盡一切,想見到她、听得到她……那種感覺,只有她能給他。
因為是林晨衣,所以他愛她,沒有別的理由。
但他在她心底竟沒有一點分量,充其量他只被她看成想貪她便宜的。
他心情苦澀,唇上牽起一抹落寞的笑痕。
「決定怎樣?」他問自己要放棄還是繼續。
心底卻只浮現一個答案──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放棄。
他要繼續努力,國父革命也不是一、兩次就成功的。
他不信自己無法打動她。
他發動引擎,緩緩將車開出停車場,迎著夜風,心里想著她。
*
翌日──
上班時間,林晨衣和陳蝶珊在辦公大樓外相遇,一起搭電梯上樓進公司。
「昨天會開得如何?」陳蝶珊問。
「很好。」林晨衣簡單地回道,按了電梯燈鍵,沒有透露其他的。
「誰當理事長?」陳蝶珊很好奇。
「妳想呢?」林晨衣站在角落,不願說出「何杰洛」三個字。
「一定是何學長了。」陳蝶珊猜測。
林晨衣沒有回答。
陳蝶珊感覺得到林晨衣的情緒不是很好,對她的問話愛答不答的樣子,說不定昨晚發生了什麼意外的插曲?
「昨天李奇哲有去嗎?」陳蝶珊試探地問。
「有。」林晨衣沒有嚇她,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她在努力忘記昨晚之前的事。
陳蝶珊不再問了,可想而知為何李奇哲又被派去當「男友」。
既然有李奇哲,那麼也許什麼也沒發生吧!有個大型電燈泡在場,林晨衣和何杰洛是不可能舊情復燃的。
電梯門開了,兩人進了公司後便各忙各的,沒有再談論關于昨晚的事了。
林晨衣用專注地工作來轉移焦點,這一向是個不錯的方法,把意識窄化,排開紛亂的思緒,要忘掉何杰洛就變得更容易了。
其實她昨晚一整夜有睡著又像沒睡著,經過一夜何杰洛並沒有消失。
他糾纏在她腦子里,他說過的話、他的表情全纏著她,在腦海里轉個不停,揮之不去。
早上鬧鐘響起,她起床後頭好昏,她受他干擾一整夜,這才發現要淡忘他、再度放下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不是個好現象,她對他還有愛,還有情分,她明明不想跟他藕斷絲連,可是卻無法制止自己不去想他。
而教她生氣的是,自己為何還要愛著一個沒有忠誠可言的男人,她究竟是貪他什麼?
他比別人帥?不,帥的人太多了。
他比別人優秀?不,優秀的人也多得數不清。
起因絕不是因為比較而來,可是到底為什麼還愛著他,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倘若是當年的她,她也許可以很瞎的說是因為愛,所以愛。
但此刻,她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告訴自己她為什麼還愛他?
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答案。
「晨衣姐……」有人在敲她的門,並走了進來。
她抬起眼,看見臉部浮腫、一雙泡泡眼的李奇哲,但他看來衣著整齊、精神不錯,並沒有宿醉不清醒的樣子。
「你怎麼這麼早到?我說過你可以晚點來的。」她把背倚進辦公椅,雙手擱在椅臂上看著他。
「我已經晚來了,真不好意思,昨晚我凸槌了……對不起。」李奇哲靦地看著林晨衣,她工作時很有老板的氣勢卻又有不失女性的柔悅態度,真的是個超完美的女人。
他很希望自己是個成功人士好追求她,可惜他不只年紀比她小,還是她的員工,而且他清醒後猶記得,他好像跟何杰洛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包括他說了自己是她的假男友。
他很怕林晨衣怪罪,很懊惱,也很沮喪,醉酒使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而他有自知之明,他所犯的錯將使他對她的憧憬變成不可能。
要是她不怪他,那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再也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
「算了,什麼都不要說,振作起來,去工作吧!」林晨衣不想再提昨晚,她本是想問清楚何杰洛到底是約他出去說了什麼,但那不再重要,何杰洛已經都知道了。
李奇哲綻露笑容,打起精神地說︰「謝謝晨衣姐。」
「嗯!」林晨衣點了頭。
李奇哲趕緊行禮退下了。
陷入安靜的辦公室里,林晨衣再度逼著自己收心投入工作中,既然要員工振作,那她就得以身作則。
她能忘掉何杰洛百分之十就忘百分之十,慢慢來,別給自己太多壓力,她相信有朝一日她會全然的忘記他。
*
三個月後──
從表面上看來,工作和生活全都在軌道上進行。
按道理時間可以帶走一切,無論是令人心碎的人,還是教人難堪的事,一切都應該煙消雲散了,但何杰洛的心底並沒有獲得真正的平靜。
他照常忙碌的工作,加班到深夜,回家後累到直接睡著。
但忙碌的工作總有告一段落的時候,一有空檔他很難不想起林晨衣。
想起她,是他最難挨的時刻,他有心想繼續追求她,但她卻那麼難以接近。
他也有心想解開他們之間的誤會,但她對他有太多的誤解,以至于他們無法再在一起。
要是她能看清她對他的誤解,那他才有機會跟她談愛,可惜他不知道要怎麼做,仿佛他怎麼做都是錯的,也因此造成最後那麼大的難堪。
而且至今為止他找不到理由可以見她。
這天下班後,他唯一能當兄弟的好友方友智,在下班時間打電話來──
「杰洛,待會兒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俱樂部?」
方友智和何杰洛是國中同學,在電腦公司當程式設計師,兩人認識至今十多年,無話不談,當然話題中包括女人。
「有空,那就待會兒見了。」何杰洛答應了,他確實需要有個人可以談談。
他下班後直接前往俱樂部,方友智也依約來到。
兩人在會員中心吃自助餐,喝啤酒,何杰洛難得的放松。
「你有心事?」方友智邊吃邊問何杰洛。
「你怎麼知道?」何杰洛揚揚濃眉。
「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平常很健談的,今天一句話都不說,是誰困擾了你?」方友智看他就不太像平常的他。
「除了林晨衣還會有誰?」何杰洛苦笑著說出這個名字。
「拜托,你們兩個從學生時代糾纏到現在,都幾年了還搞不定?我看你快點換個對象比較好。」方友智給他良心的建議。
「我就是喜歡她。」
「但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喜歡你,是不是還愛你,她要是對你有真心,怎麼會讓你看起來這麼不快樂?幸福的男人不是這樣,你知道我老婆多溫柔體貼嗎?」方友智一臉幸福地說。
「知道,看到你臉上寫著『幸福』兩個大字了。」何杰洛又是苦笑。
「那你還不學著點,對一個無心的女人死心塌地,不是糟蹋自己嗎?何必浪費時間?還是你有自虐狂?」
「不是你說的那樣,她本質很善良,以前對我也很好,可是我們之間一直有誤會沒有解開。」
「你認為解開誤會她就會轉變?」
「那是一個機會。」
「但她給你機會了嗎?」
「沒有。」
「她要是真愛你,怎會是這樣的?就算有誤會,也該給你澄清的機會。」
「這……」何杰洛欲言又止,方友智說的不無道理,他從來沒想過她是否還愛他,而從她的表現看來其實還滿無情的。
她當真不再愛他了嗎?這個可能性教他心頭苦悶到快窒息。
「無論如何,你快點跟她攤牌,要就來,不要就拉倒,全世界那麼多女人,你不會沒有老婆的。」
「你說得沒錯,與其一直這樣下去,不如把話直接說清楚,但……我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見到她?」他同意攤牌,那好過一個人長期的唱獨角戲或猜測。
「當然是老套,制造機會。」方友智提醒他沒有別的招可以使了。
「她不會單獨見我的。」這他可以確定。
「那還不簡單,你們是同公會的,你又是理事長,可以辦一些活動,邀她的公司一起參加,就像以前辦社團活動那樣,發文給社員,你們以前不是登山社的?就辦簡單的登山健行活動嘛!很多人在一起也不會尷尬。」方友智給了最佳建議。
何杰洛想像林晨衣月兌掉高跟鞋,穿回學生時代運動鞋的模樣,她有可能會參加嗎?
他不知道,但總得一試,機會是自己找的,他必須掌握機會再見到她。
「如何?」方友智問道。
「點子不賴。」何杰洛接受了好友的意見,他會再試試,他說過,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放棄。
兩人繼續餐敘,直到九點,一對中年夫妻來到,走過來跟何杰洛打招呼。
「杰洛。」
「叔叔,孀婦。」何杰洛見來者是他的叔嬸,欣然地跟他們打招呼。
他的親叔叔何俊賓是貿易公司的老板,也是這俱樂部的會員,嬸嬸在大學當講師,兩夫妻結二十年依然恩愛,常出雙入對。
「一起坐。」他邀請他們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