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還能清楚感覺到,有某種強大的存在始終待在她的身邊,即使在幽幽晃蕩的黑暗中,那股存在仍然讓她本能的全身戒備,難以安心,于是就在月上枝頭的那一剎那,她奮力掙月兌黑暗,迅速睜開了眼。
火光在模糊的前方閃爍,她不斷眨眼,直到可以看清楚一切,緊接著她立刻察覺到那股存在就她的右方,于是猛地轉頭。
火光中,就見一名慓悍高大的男子坐在爐灶前,擦拭把玩一把回旋刃。
她的弦月彎刀。
冷眸驟縮,修長身影瞬間自氈毯上拔躍而起,擺出防御動作,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破綻,她直瞪著那抹高大身影,然而太過猛烈的動作卻讓她腦門狠狠暈眩,眼前迅速陷入一片黑霧,甚至牽動到全身傷口。
劇痛襲來,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蛋更顯灰白,她卻始終面無表情,不動聲色的利用听覺,戒備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不用緊張,我既然救了妳,就不會對妳不利。」標準的南朝語言自爐火邊傳來,拓跋勃烈看著蓄勢待發的月魄,不禁為她的堅韌感到佩服。
她身上的傷口全是由他處理,沒有人比他還了解她的傷勢。
月兌下那身黑色勁裝後,她的傷勢遠比看到的還要嚴重,若是一般人受了那麼重的傷,恐怕早已到閻羅殿報到,她卻硬是挺了下來,而且憑著頑強的意志力在如此迅速的時間內蘇醒,甚至起身防御。
此刻,她的動作滴水不漏,神情鎮定如常,若不是對她的傷勢了如指掌,也許他真會以為她根本沒受傷。
她,實在是非常的不簡單。
月魄不發一語,沒有天真到信了他的話,依舊全面戒備,冷眸即使處在一片黑霧之中,仍精準的緊鎖著他。
「妳失血過多,最好躺著休息。」他低聲建議,沒因她的動作而有所反應,始終泰然自若的坐在爐灶邊,研究刀柄上的機關,接著他很快就找到破解方法,將回旋刃拆解成兩把彎刀。
某道金屬細響在耳邊響起,月魄不語不動,眼底卻隱隱掠過一絲波光。
她直挺站著,直到眼前黑霧終于褪去,才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的輪廓剛峻,五官深邃,發黑如墨卻是狂野修短,唯有頸後幾綹黑發不羈垂落過肩,渾身蓄滿令人緊繃的強大氣息,即使好整以暇的盤腿坐著,仍然讓人無法不去防備,尤其他的腰側還佩著一把銀色匕首,匕首刀鞘清楚雕著灰狼圖騰,瓖綴的兩顆奇特灰色寶石則是狼眸,那如水似煙的深邃,就和他的那雙灰眸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灰狼,原是北國最大部族——古爾斑通一族的族徽,自一年多前,古爾斑通大勝其它七大部族統一北國後,灰狼便成為王族象征,只有王族才能夠佩帶,他身為王族卻沒將她這個南朝人處死,究竟有什麼目的?
「為什麼要救我?」她終于發出聲音,語氣听不出任何虛弱。
「身為南朝人,妳又為何往北國逃?」他不答反問,拿起手中兩把彎刀仔仔細細打量,大掌沿著刀背畫出一彎弦月,偏頭深深凝望著她。
她面無表情承受他的注視,卻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說也沒關系。」他也不期望她會回答,只是將彎刀擱到腳邊,然後自爐灶一角溫著的瓦甕內,舀出一碗暗紅色的湯藥。
拿著藥碗,他大步一跨便瞬間來到她的面前,她不動聲色,卻在他遞出藥碗的剎那,猝不及防地擊出右掌,誰知卻被他單手擋下。
大掌起落不過電光石火間,讓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毫無空隙,當月魄身影再定,卻已是被他扣住手腕,整個人完全動彈不得。
薄唇微勾,他不動如山的矗立在她面前,藥碗內的暗紅湯液竟是毫無波動。
「看來妳很適合在大漠生活。」他意味深遠地說著。
她不想猜測他話間的意思,只是瞪著他。
「把藥喝下,沒事別走出氈帳。」他盯著她冷漠叛逆的眼神,加深笑意,接著才將溫熱的藥碗塞入她被扣住的掌心里。
她瞪著他,他也凝望著她,神情像是在評估著什麼,卻也像是在欣賞著什麼,直到帳外傳來一道輕淺的腳步聲,他才松手轉身離開氈帳。
握緊藥碗,她盯著他離去的方向,始終沒有將藥飲下,而是密切注意帳外所有動靜,直到屬于他的腳步聲終于消失在遠方,她才松下戒備,放任自己癱軟跪倒在氈毯上。
她的手在顫抖,腳也在顫抖,整張臉蒼白如紙,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徹底的筋疲力竭。
其實從她醒來的那刻起,她就曉得自己虛弱得不堪一擊,光是勉強站著就幾乎耗光所有力氣,方才那一掌,更是她靠著意志力才能勉強擊出,那男人心知肚明,卻沒有點破,甚至沒有乘機殺了她。
南朝北國勢不兩立,彼此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卻留下她,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陰謀,但為了活下去,她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看著碗中不知名的湯液,她沒有絲毫猶豫,仰頭將所有湯液一口飲盡,然後松手讓木碗滑落,終于允許自己暈厥墜入黑暗之中。
第2章(1)
熱。
她全身都在發熱,無止境的高溫似乎要將她吞噬,讓她愈加虛弱,仿佛只要一個堅持不住,就會長眠在那無止盡的黑暗中。
火光下,就見月魄側臥在毛毯下不停喘息,平凡的臉蛋上布滿薄汗,表情緊繃痛苦,顯然正飽受高燒之苦,可她卻始終咬緊牙關,拒絕發出任何一絲申吟,甚至拒絕被這場病痛給擊倒。
也許是失血過多元氣大傷,也許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總之踏上北國她便一病不起,身子也逐漸衰弱。
日升日落,她早已算不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又因傷口痛醒了幾次,但即使高燒不退,她卻仍然挺了下來,甚至始終戒備著氈帳外的動靜。
經過一段日子的觀察,她知道自己是被帶到塔克干一族的領地,除了照料她的那個男人,這兒的人全都恨不得殺了她,尤其族里的女人以為她不懂北國話,經常在經過氈帳外時,詛咒她一病不起。
難怪那男人會吩咐她沒事別走出氈帳,看來他並不是擔心她逃跑,而是擔心她小命不保,不過他其實心知肚明,她壓根兒連走出氈帳的力氣都沒有。
「王,請恕微臣斗膽,關于那女人,請您還是三思吧。」
蒼老的聲嗓無預警在氈帳外響起,是月魄所沒听過的嗓音。
「扎庫司,關于這個話題,我以為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低沉的嗓音,正是這幾天時常會出現在她氈帳內的那個男人。
兩個人距離她的氈帳不遠,他們身周還有更多的腳步聲,似乎全是跟著那老人來請命,但因為實在太過虛弱,她無法清楚判斷人數,只能專注聆听兩人的對話。
「是的,但臣就是無法接受,那女人是南朝人,照理來說在越界的那一刻就該處死,王為何卻留下她?」
「我說過,留下她自然有我的用意。」氈帳外,拓跋勃烈輕描淡寫的回答,知道所有塔克干族民為了他的決定而不高興,即使族長扎庫司幾番老調重彈,他卻始終沒有任何不耐,但也不打算改變決定。
「王雄心大略,為統領八大部族,抵御南朝,總是籌謀著許多事,留下那南朝女人或許是有所計劃,但臣听說她是名刺客,她的存在對我塔克干一族而言,無疑是項威脅。」雖然拄著木杖,頭發斑白的塔克干族長卻依然站得挺直,銳利的雙眸不因蒼老而膽怯,整個人仍如壯年時同樣的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