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征月 第10頁

「不錯。」他也同意她的話。「可至少不會有更多的男人被強拉上戰場,一去不回,也不會有更多的婦女被強擄淪為軍妓,百姓不必為戰爭稅賦而餓死,小孩不必擔心失怙無依,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重生。」他深深凝望著她,深邃的灰眸似水如煙,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吸入困陷。「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冷凝的眸終于產生波蕩,她卻迅速別過頭,不發一語的遙望南方。

沒錯,一直以來她所想要的,就是他口中那樣的天下太平,然而事實卻總讓人心灰意冷——

「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他淡淡出聲,仿佛看透她的想法,語氣中有堅定下移的決心和想忘。「三年前,扔石子的那男孩同樣在戰爭中失去了父親,南朝士兵將他的父親凌虐而死,並砍下他的頭顱在戰場上耀武揚威,南朝北國間有太多的恩怨,而這一切,必須到此為止。」

語畢,他拿起托盤起身,並將手中彎刀遞到她面前。

她仰頭望向他,看著他剛悍身軀上所扛頂的責任,看著他深邃灰眸所期盼的太平天下,不禁伸手拿回彎刀,與他一塊兒躍下石墩。

她外出透氣的時限已到,接下來她必須好好思考這場交易。

思考一場內戰,究竟能改變什麼。

同時思考一個主張天下太平的北國漠王,值不值得她用命去信一回。

她跟著他一同回到氈帳,接著背著他,毫無扭捏地解開屬于他的披風,將衣袍褪到腰際下,撩過長發坐在毛毯上,任由他替自己換藥包扎。

火光燦燦,清楚照映出她愈合的傷口,雖然她從未信任他,但這個月來,除了替她上藥包扎,他確實沒有做出任何該死的行為,對于一個南朝女人而言,或者該說對一個南朝刺客而言,他絕對是寬容而仁慈的。

在他的身上,她絲毫感受不到對南朝的仇恨和成見,卻能感受到他的決心和抱負。

他正一心一意為北國百姓開拓安康的未來,並衷心期盼天下能夠太平,一個國家要的,不過就是這樣的明君,而天下要的,同樣也是這樣的明君。

如果是他,或許真的能實現天下太平。

「我欠你一條命。」望著氈帳上那屬于他的雄偉身影,她不禁月兌口低語。

「所以?」低沉的嗓音自背後響起。

她沉默了會兒,才又出聲。

「如果我辦到你的要求,你真的會信守你的承諾?」

他勾起嘴角,在為她包扎的同時,也堅定地作出承諾。

「我拓跋勃烈,從來不食言。」

第4章(1)

拓跋勃烈變得更加忙碌了。

為了應付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內戰,不分日夜,他隨時密切注意著各族動靜。

由于古爾斑通一族位于北國中央,透過各處崗哨,每天都有訓練有素的蒼鷹為他捎來各地消息,而事實證明,古特、巴丹和拉瑪三族已經有所動作。

為了掩人耳目,每到夜里三族就會悄悄集合軍隊操練,並暗中往返書信。

縱然三族動作頻頻,拓跋勃烈卻始終選擇按兵不動,極力佯裝表面和平,私底下卻是加強邊境防守,並領著塔克干的戰士們日夜操練,反復演練伏擊、急攻和各式陣行變化,或是與塔克干族長和幾名戰士將領商討布軍攻防謀策。

而三日前的深夜,他更是悄悄離開塔克干,單獨策馬前往相鄰的騰格里,與斑圖會合,最後一次戰前商議,順道激勵騰格里的士氣。

離去前,他下令塔克干族民不得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卻也不允許她離開距離氈帳十里外的地方,而這個命令,正好中了族中婦女的下懷。

她們以遵從拓跋勃烈的命令為由,為了防止她越界逃跑,從此不再提供食物,也不許她接近水源,每日一早只會給她一個半滿的羊皮水囊,既讓她渴不死,也沒有體力作亂,可即使如此,族里戰士卻依舊時時監視著她。

自從得知她懂北國話後,所有人對她的敵意更加的強烈,只要瞧見她現身,無論男女、不分老幼全會提高戒備,一雙雙眼楮全都惡狠狠的盯著她瞧。

為了避免麻煩,她索性自動離開人群和營地,四處晃蕩,有時甚至連營地也不回,就待在外頭過夜,起初幾日族里還會派人暗中日夜跟監,最後他們決定省下麻煩,任由她四處晃蕩,最好是自生自滅。

他們用行動讓她徹底明白,她只是不該存在的人物,縱然拓跋勃烈下令不得除掉她,他們也容不下她。

換做是她,也不會給仇人好過,塔克干一族肯給她半袋水已是相當仁慈,只要有水,就能抵抗沙漠的炙熱,缺乏食物,她可以自行獵捕。

一切,都是最好的訓練。

趁著尋找獵物的過程,她不分日夜四處觀察塔克干周遭的地理形勢、感受沙漠瞬息萬變的風景氣候,並借由各類鳥禽牲畜覓食的習性,辨別哪些東西可食用,哪些東西必須避而遠之。

自拓跋勃烈遠去後,她便不斷模索觀察沙漠的一切。

她若是想早日和他撇清關系,愈早熟悉沙漠對她愈是有利,她不可能、也不會永遠被困在北國,然而唯一的問題卻出在拓跋勃烈身上。

以她目前的實力,雖然無法與整個塔克干抗衡,但倘若暗中竊取馬匹食物飲水乘機逃離塔克干,也絕對不會是件難事,他了解她的實力,卻依然毫無顧忌的離開塔克干,因為他早已算準她不會輕舉妄動。

他知道她想保護南朝百姓,也知道他的條件打動了她,所以他利用她的弱點將她完全掌控。

他太過深沉也太過危險,她的一舉一動,心思想法幾乎全在他的算計之中,她卻偏偏無計可施,因為她確實欠他一條命,而且傷勢也尚未痊愈,重要的是她至今依然模不清回南朝的路。

此處沙漠氣候瞬息萬變,沙暴、沙龍卷神出鬼沒,流沙毒物潛藏四伏,貿然亂闖只是自尋死路。

她有太多困難需要克服,而拓跋勃烈顯然是其中最棘手的難題。

時值正午,遼闊沙漠炙焰得猶如火焚,除了各處站崗盯梢的戰士,大部分的塔克干人幾乎全回到了營地,牧羊人則是將牛羊趕到湖泊邊,坐在大樹底下休息,而月魄依舊一如往常的離開人群,獨自來到北方一處岩洞。

岩洞不大,卻足以擋風遮雨,她就坐在里頭吃著剛烤好的野兔,可一雙冷眸卻瞬也不瞬盯著洞外,柔韌修長的身軀始終處在警備狀態。

她從不在乎食物美味與否,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她一律照單全收,只是此刻,她卻無心判別嘴里的兔肉味道究竟如何,因為她將注意力全放在了外頭。

又來了。

又是那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打從烈日從天邊升起的那刻起,她便敏銳的察覺到遠方拂過的微風中,隱隱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極淡極薄、時有時無,若非嗅覺極度靈敏的人,絕對察覺不到,起初她以為是有鳥禽猛獸死亡,並未放在心上,直到風勢漸強,並改變方向筆直朝塔克干的營地吹刮,她才特地繞到上風處四處搜查,然而卻遍尋不著任何死尸。

這情況並不尋常。

而且相當吊詭。

才吃到半飽,她便忽然用沙土滅掉炊火,並拿起彎刀在岩洞深處掘了個坑,將野兔的皮毛血骨,以及血淋淋的腸髒扔入坑中,確定殘渣全都處理干淨了,才將沙坑密密實實的封了起來,謹慎的沒留半點空隙讓血腥味透出來。

在危機四伏的荒郊野外,血腥味只會招來危險的毒蛇猛獸,因此她始終對那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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