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倘若再加上南朝的軍隊呢?」月魄低語。
扎庫司瞬間一瞬。「你這什麼意思?」
「東方水源地以南是沙漠,西方水源地以南卻是綿延山脈,若是巴丹族佔領西方水源地之後,直接往南方山脈前進,與南朝軍隊南北夾擊駐守在隘口的邊軍,那麼後果就不是我方兵力能夠應付。」一頓,她抬眸望向遠方,敏銳捕捉到一抹蒼鷹的影子。「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也許是我多慮了。」
扎庫司握緊木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推翻她的說法,因為她提出的戰略卻是可行,而且效果驚人,若是成功,那麼他將西方水源地的一半兵力調到此處,無疑是正中巴丹族的下懷。
難道巴丹族始終沒有自北方正面進攻,當真就如她所言,是打算采取迂回戰術?
扎庫司面色凝重的望向西方,思忖該不該立刻派兵到西方探查,卻不得不對月魄另眼相看,看來傳言果真不假,她確實不是普通的刺客,莫怪王堅持要留下她,只是——
「王臨走之前要我試著相信你,但你真的能不辜負王的信任,效忠于王,與我塔克干一族並肩作戰嗎?」
月魄正打算走下沙丘,誰知後方扎庫司語重心長的喊住她的腳步。陣陣強風從兩人間撲刮而過,不斷動搖她冷漠的身影,也動搖著她的心,她斂下長睫,卻是冷漠無情的出聲糾正。
「我從不效忠于誰,我只是和他做了筆交易,僅此而已。」
「承諾也好,交易也罷。」望著她冷漠的背影,扎庫司瞬間加重語氣。「你都應該要知道十二年內戰我國死傷慘重,王甚至因此失去了雙親和所有手足,卻始終不放棄太平之夢,甚至在如此關鍵時刻對你深信不疑,為了實現天下太平,王已經失去了太多,身為臣子,我由衷希望王這一次不用再失去。」
听著扎庫司意有所指的一番話,月魄心弦一震,不由得動搖得更加厲害,她卻依舊面無表情,不發一語的舉步離去。
強風依然 戾,黃沙依然飛揚,似乎要將她的發,她的衣,她的心,她的靈魂全都吹到遠方……
就如同他離開的那一日。
握緊腰間匕首,她不禁轉身望向古爾斑通的方向,忽然想起這是他離去的第四十三日,也是她將匕首留在身邊的第四十三日。
內戰才剛開始,她卻開始感覺到漫長,而眼前的沙漠是如此的空洞荒涼,仿佛就像是她此刻的心。
第7章(1)
沒有人料想到,月魄竟是一語成讖!
當塔克干族長緊急調派人馬趕往西方水源地時,西方的天空卻已是是烽火連天,大批人馬就在半路上親眼瞧見一處處烽火在天地間蔓延,混著熾艷的晚霞,仿佛要將天空燃燒殆盡。
沒多久,就連南方一處隘口也燃起了烽火。
巴丹族越過西方水源地一路直沖南方一處隘口,和南朝軍隊無預警南北夾攻,殺得所有駐軍完全是措手不及,雖然所有人死命抵抗,卻還是因為兵力相差懸殊而淪陷,在各方援軍趕來之前,南朝軍隊已有兩千人馬通過隘口。
跋來的援軍只能緊急包圍住隘口,與潮水般涌來的南朝軍隊搏命廝殺,阻擋更多人馬入侵,壓根兒無力追回南朝的兩千大軍。
烽火。
狼煙。
號角聲。
當落日燃著烽火緩緩自天邊沉下,所有人的心也跟著重重下沉。
南朝兩千大軍加上巴丹族的三千大軍,兵力幾乎比塔克干族多了一倍,加上南方邊境出現漏洞,各個南朝軍隊蠢蠢欲動,為加強邊境防守,阻止更多南朝軍隊乘隙入侵,所有邊軍全都進入緊急狀態,壓根兒無法派兵增援塔克干。
五千大軍勢如破竹,一路自西方水源地長驅直入,縱然塔克干緊急派出軍隊阻攔,卻仍然不敵五千大軍的勢力,被打得節節敗退。
不過十日,大軍已迫在眼前,而以塔克干目前僅存的兵力,已是毫無勝算。
趁著夜深入境,南朝軍隊和巴丹族的軍隊在遠方起灶歇息的時候,塔克干族長領著一小隊人馬緊急回到營地,並召集族里所有的老弱傷殘,作出這一生中最沉痛的決定——
「從現在起,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包袱,騎上族里所有的馬兒駱駝,馬上往騰格里逃!」拄著木杖,扎庫司大聲宣布。
「什麼?」所有人狠狠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
「不,我們不走!」下一瞬間,一半以上的族民全都高聲抗議。
「我們要死守塔克干,我們絕不拋棄自己的族民和家鄉,我們可以戰,我們不怕死,就算真的注定要死,我們也不分開!」
「不錯,我們絕對不逃!」
面對塔克干族長的命令,族里的老弱婦殘紛紛吶喊抗議,突如其來的喧囂聲嚇壞婦女懷中沉睡著的嬰孩們,嬰孩們個個張嘴哭喊,讓被喚醒的幼兒們也害怕得落淚啜泣,所有人全都緊緊捉著母親的衣擺不放。
在大軍節節逼近的這十日里,即使三歲大的幼兒,也已深刻感受到那生離死別的悲涼氣氛。
他們已經失去太多浴血奮戰的戰士,如今就連家鄉也要失去了。
「全都不許抗令!」塔克干族長將手中木杖用力朝地上一敲,厲聲斥喝所有人的抗議。「這是我最後的命令,我沒能為王保住塔克干,至少要保住你們全部,我已緊急傳訊給騰格里族長,一到邊界就會有人保護你們,所有人各自珍重。」
「族長,我們不走!」婦孺們吶喊得更大聲了。
「族長,請讓我們留下來幫忙,這里是我們的家鄉,是孩子們的將來,沒了塔克干,苟活又有何意義?何況我們早已答應過王,誓死也要守護塔克干,我們絕對不走!」老人和傷殘者也跟著悲傷大喊。
看著族民們淒愴不舍的神情,塔克干族長握緊木杖,心里又何嘗好過,卻仍得狠下心。
「鄂爾多,讓所有人馬上回氈帳收拾行囊,半個時辰後護送所有人離開!」
語畢,塔克干族長立刻轉身,打算趕回前線做最後的搏斗,族民哀戚大喊,誰知遠方卻忽然射來一枝燃火弩箭,弩箭精準釘在一方空地之上,驚得塔克干族長瞬間停下腳步,所有族民也停下抗議,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所有人全都不許走。」月魄自遠處迅速奔來,手中就拿著一把弩弓。
「月魄,你想做什麼?」話語聲未落,塔克干族長已移身來到月魄身前,手中木杖瞬間一分為二,竟是長刀和刀鞘,而由鄂爾多所帶領的人馬也在眨眼間迅速護到所有族民身前。
面對塔克干族長殺氣騰騰的抵擋,月魄卻只是波瀾不興的將弩弓扔至地面,指著所有受保護的塔克干族民。
「塔克干一旦淪陷,騰格里勢必跟著遭殃,就算全軍覆沒也要擋下巴丹族和南朝大軍,這些人也不例外。」
塔克干族長瞳眸緊縮,凜聲駁斥︰「就算讓他們上戰場,也只是白白犧牲。」
「人留下,也未必會死。」月魄神情冷漠的說道。
塔克干族長眯起眼。「什麼意思?」
「半個時辰後我會潛進敵方陣營,發動突襲,將部分兵力誘至南方沙漠,一旦巴丹族和南朝軍隊分散,我方軍隊立刻進攻,屆時族民立刻將負載行囊的所有馬羊駱駝趕往騰格里方向,制造出東逃的假象,但事實上,族民卻是往北方逃。」
「金蟬月兌殼?」鄂爾多一愣,所有塔克干族民也是滿臉錯愕。
「巴丹族和南朝軍隊不是傻子,他們遲早都會發現那只是個幌子。」塔克干族長一語道破此計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