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晚,鞋。”傅婭提醒了她一句。
“謝謝傅律師。”童心晚接過鞋子,腿直直地,彎腰把鞋往腳上套。
她膝蓋疼,彎下去太痛苦了。而且她是學舞蹈的,這樣彎折身子簡直是小菜一碟,她能把上半身完全貼在腿上。
她這麼一彎身子,漂亮的腰線和臀線都玲瓏畢現。這旗袍的款式也大膽,開叉很高,背上大片都是薄紗,美背若隱若現。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從頭到尾欣賞了個遍。
“好了,莫先生,傅律師,不好意思攔着你們的路了。”她穿好鞋,腳尖在裡面拱了拱,用腳趾頭緊摳住鞋底,免得再出洋相。
這輩子的洋相都在莫越琛面前出盡了!
她和吳青青手挽手,快步到了婚禮的金色大殿門外,吳青青去做禮儀引導。她乖乖地站在一邊,衝着每一個進來的人微笑。
訂婚宴極盡浪漫和奢侈的手段,鮮花鋪地,香味瀰漫。美酒和美食高高地擺在鋪滿鮮花的餐檯上。男主女角俊美亮眼。
傅婭的姐姐在傅家集團工作,執行副總裁,33歲了,是個女強人。聯姻的是駱家,未婚夫叫駱展浩。駱家在鄴城也是鼎鼎有名的豪門旺族,珠寶業巨頭,家中兄弟姐妹四個,兩男兩女。駱展浩是長子。
童心晚現在才懂得以前趙阿姨的感嘆,大戶人家爲什麼要生很多孩子,外面的女人生了也會抱回家。他們就是需要子嗣興旺,能承擔起家族事業。
看看童家,童心晚的爸爸只有兄弟兩人,家中人丁單薄,她爸爸只生她一人,她叔叔身體不怎麼好,一直沒有孩子。這回出事之後,家裡連一個能出來擔起責任的成年男人都沒有。
“心晚累了嗎?”傅婭過來了,微笑着問她。
“不累。”童心晚搖搖頭,這個傅婭總找她說話幹什麼。
“你的腿傷還沒好,不如我和你們的人說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就說,是我讓你幫我去辦事了。”傅婭笑笑,溫柔地說道。
“謝謝,不必了。”童心晚還是搖頭,她不想莫名其妙地欠傅婭的人情。
“這樣啊……那,若你實在不舒服,就告訴你莫叔叔吧。”傅婭捋了一下長長的直髮,笑笑,轉身走開。
讓她和莫越琛說麼?童心晚的視線回到大廳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不是他太打眼,而是她一直在人羣裡找尋他的身影。他進來後只換過兩個地方,每挪一次窩,身邊都會圍上一羣新的人,衆星捧月地環繞在他身邊。
就是一個醫生嘛,難道這些人都生了病,等着他動刀子?
童心晚正看得起勁時,莫越琛突然轉過頭,和她的視線對上。
她慌了一下神,趕緊擡高下巴,想像對別人一樣,朝他客套地笑笑。但是她沒能辦到, 嘴角牽了牽,臉上的肌肉居然有些抽搐。
莫越琛是對她實施了詛咒嗎?
她索性不笑了,瞪了他一眼,轉開了頭。
訂婚宴還請了演員表演節目,鋼琴,小提琴,明星唱歌,陣容強大。
童心晚開始還覺得新鮮,看節目去了。後來就感覺有點支撐不住,上午在醫院裡跑上跑下,腿就難受得不行。現在穿着十釐米的高跟鞋站了一個多小時,已經超出了她忍耐的極限。
錢不好掙啊,她的膝蓋就像被錘打了千萬次一樣,確實感覺到了骨頭在一片片裂開的痛苦。
她咬咬牙,往牆邊退,想找個地方靠上幾分鐘。
像她這樣站着的,還有十一個姑娘。一共十二個人,代表準夫妻認識了十二年。那些女孩子都在鮮花拱門下站得筆直,一直在維持着臉上的笑容。只有童心晚在不時的動一動,她這時候往後一退,拱門下就空了。
“你怎麼回事?”駱家負責婚宴上禮儀的人過來了,不滿地問她。
“對不起。”她趕緊站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花了大價錢請你們的,你們今天扮演的是美神啊,你給點面子,認真一點,別站得東倒西歪的,壞了整場的氣氛。你們不應該是這樣的素質。”
那人一頓訓斥,把童心晚弄得尷尬莫名。她收了錢,確實應該把事做好,這事怪她。沒法子,撐下去吧!
豆大的汗開始淌過她的臉頰往下滴,她的腿開始發抖。端在身前的手,忍不住互相掐緊,腳尖不時繃直,想以此轉移膝上的痛楚。
她開始懷疑,膝蓋的骨頭真的摔裂了。
那怎麼行呢?她是學舞蹈的呀,她以後還要跳舞呀,這腿真的不能傷!她轉過頭,看向人羣裡的傅婭,她剛剛應該接受傅婭的提議纔對,爲什麼要這麼犟呢?那……找莫越琛嗎?
他去哪裡了?童心晚抹掉眼睛上的汗,看向剛剛莫越琛站的地方。他不在那裡了!她的視線在人羣裡掃了一圈,沒發現他的影子。
“我想去衛生間,現在可以去嗎?”她對站在旁邊拱門的女孩子說道。
“你剛還捱罵了呢!就是怕上衛生間,我們從早上起就沒喝水。若被投訴,你要被扣錢的。以後公司的活動就不找你了。”女孩子善意地提醒她。
“我想去衛生間擦點藥。”童心晚微微側身,從旗袍開叉處掀開了一點給那女孩子看自己的腿。
那女孩子倒吸一口涼氣,輕聲說:“那怎麼辦啊?你要是現在走,不是白站了嗎?”
不僅是白站了半場,而且讓吳青青也爲難。童心晚都想哭了。那些沉浸在鮮花和美酒中的人們,他們什麼時候纔會散去?
“這種人家都很難伺候的,纔不管你有沒有受傷。”女孩子嘆氣,悄悄挪回了原地站好。
童心晚要記得這教訓,不能逞強。腿廢了沒好處!
“童心晚?”尖刻的女聲從她身前傳來。
林文佩來了。
她應該想到的,駱家和傅家聯姻,傅婭正和莫越琛交好,他們肯定來。
“唷,這是穿的什麼衣服?”林文佩上下打量她一眼,嘲諷道:“童家的千金真是有出息啊。”
童心晚裝聾作啞,忍過去就行。
“我在和你說話,沒教養的臭丫頭。”林文佩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罵道。
“林女士,你不想在傅家和駱家的訂婚宴上鬧出動靜吧。你若再惹我,我就大喊,莫遠煒我懷了你的孩子……你試試看。”童心晚見她有發作的跡象,趕緊提前使出狠招。
林文佩果然吃這一套,退開了兩步,咬牙切齒地說道:“童心晚,你還挺厲害。”
“你老公真的給你戴綠帽子……”童心晚微微一笑,聲音大了一點。
林文佩不會在這種場合動手的,她耳邊也能清靜。等下散場的時候,她注意找個安全的路撤退就行。
林文佩狠狠瞪她一眼,走開了。
她鬆了口氣,擡腕看錶。兩個半小時了,還要站多久?
臺上迸發出陣陣笑聲,準新郎正在給準新娘愛的禮物,是鑽石做成的一套兔子首飾。聽說是身爲珠寶設計師的準新郎親手完成的,新娘屬兔。
童心晚努力集中精神,多看看漂亮的東西,會幫着她遺忘痛苦。她可以幻想自己就是那個捧着鑽石小兔的幸福準新娘,身邊有溫柔強大的男人保護她,免她受這膝蓋錐心裂骨之痛。
嗡……
她綁在大腿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她們穿着高開叉的旗袍,手機綁在腿上很方便。
是顧辭打來的。
“我在工作呢,你胃沒事了吧?我晚點自己回來。”她微微側身,接聽電話。
“說你呢,你怎麼回事?”她這動作又被現場管事的人看到了,那人大步過來,一把奪去她的手機,低聲呵斥道:“你的職業道德去哪裡了?”
童心晚難堪地看着她,不知怎麼應對纔好。她囁嚅了會兒,輕聲說:“是莫越琛找我。”
“嗯?”管事的楞了一下。
“是莫越琛,讓我幫他辦點事。我是他……學生。”童心晚編了個謊話。
管事的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會兒,把手機遞給她,抱起雙臂冷笑:“你現在打給他,證明給我看,開免提給我聽。”
童心晚硬着頭皮,從通訊錄中找到了莫越琛的名字,當着管事的面,拔了過去。
響了好一會兒,就在管事的冷笑的表情越來越深刻的時候,莫越琛接電話了。
“怎麼?”他低沉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莫叔叔……我……腿疼……”她咬咬脣,小聲說道。
“出來吧,1516房。”那邊靜了幾秒,掛了。
管事的聽得出這是莫越琛的聲音,1516是他長訂的,生人勿擾的禁區。管事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猶豫了幾秒,輕聲說:“既然是莫院長找你,你去吧。”
童心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微拎裙襬,拔腿就走。
她的包存在前臺,昨天晚早就用小瓶子裝了點藥帶好,是準備今天腿疼的時候擦的。她取了包,匆匆進了衛生間,脫下長旗袍,也顧不上穿上自己的衣服,往馬桶上一坐,把藥水全部往膝蓋上倒去。
生活的堅難,她已經品嚐得夠多了。在老家時,畢竟還有趙阿姨。到了這裡,她完全成了一個人。她想家了,但是那個家已經沒有了。
她搓熱手掌,捂在膝蓋上,盼着這巨痛趕緊饒過她。沒有錢,就應該有好身體。不然,活着比死還難受。
叮……
手機又響了,是莫越琛打過來的。她想了想,應該向他道謝的。
還沒來得及摁下接通鍵,一桶冰涼的水從天而降,澆得她措手不及。待睜開眼睛看時,差點沒被嚇死。身上澆的這是些什麼東西啊……
她懵了幾秒,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笑聲,還有急匆匆的高跟鞋敲打地面聲。她用力拉開門,只來得及看到關上的門,還有丟在地上的水桶。
是林文佩乾的好事嗎?
除了林文佩,誰還會用這麼惡劣的幼稚的手段來對付她?她氣得發抖,匆匆抓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機,準備報警。
手指哆嗦着,拔出的卻是回拔鍵。
莫越琛的呼吸聲傳過來的時候,她忍不住哆哆嗦嗦地罵了一句,“你們莫家人,好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