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世之後,你必會聽到很多關於我和你母親的傳言。我現在認真地告訴你,我愛你的母親,非常愛非常愛,曾經因爲這份愛而對她極恨極恨。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爲什麼丟下幼小的你還有深愛她的丈夫,執意離開。
也正是因爲爲了保護她,也保護你,我只有聲稱她已死亡。
看到現在,你應該要問我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心晚,我現在告訴你,你向我保證,看過就忘了,不要追究,不要找人打聽。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人心不是我曾經告訴過你的美好乾淨。我不讓你看到醜陋,是因爲我想讓你多享受幾年陽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爭鬥,有慾望,有權力,有戰爭。每個地方都有當地的惡者之王,北方工廠那個地方亦如是。
當年你母親親眼目睹了一起礦難,死傷慘重,爲騙取保險,那些人編造了謊言。你母親看到了所有的過程,有名律師曾想讓她作證,爲此引來了禍端。她爲了保護你我,還有你另外一個姐姐,所以才假稱要和前夫重續前緣,離開了我們。
我曾經極爲恨她,她走之後,我夜夜難眠,我如同墜入地獄。我從未想過,我一個大男人,會爲了愛情如此痛苦。我還打過她,我對她揮起拳頭,我恨她和前夫糾纏不休,我恨她不理會我的深情和可憐的、失去媽媽的你。
我的後半生一直在後悔我對她的狠,我想到她在我的拳頭下無聲哭泣的樣子,我想到她呆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憔悴老去,我時時都想死掉。
但我不能,我有你。
郵件到你手裡的時候,應該據離我逝去十個多月了。你這段時間應該倒盡了大黴,無人理睬。我拜託了最好的朋友,盡力去找你的麻煩,在他在你身邊搗亂,那些人應該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他有分寸,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助你離開。
現在,聽我說,你母親她在北方第六精神病院,我希望你可以想一個萬全之策接她離開,去國外。我在國外給你買好了房子,用的是你遠方表姨的名字,所有的文件我都委託給律師事務所了。
你可能會問,爸爸爲什麼不能報警,爲什麼不能勇敢地作鬥爭,爲什麼不能早點接媽媽離開。
爸爸很慚愧地告訴你,爸爸是懦夫,爸爸試過,但是失敗了。
你還記得你5歲那年上錯車的事嗎?那不是上錯車,而是有人故意帶走你,給我警告。你回來的時候,背上有好幾道刀口,血淋淋的刀口,幾乎嚇得我魂飛魄散。
不,爸爸不能拿你去冒險。你有三長兩短,我怎麼辦?只要想想那個夜晚,想想你稚嫩的身子上,那些可怕的傷口,我就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爲了擺脫那些人,保住你,我後來做了很多錯事、惡事。我被很多人痛恨,我被很多人詛咒,我變成了無賴,心腸歹毒的人。但我不後悔,只要能給你今後的生活鋪平道路,讓你一生無憂,我做什麼都願意,哪怕成爲人人唾罵的惡棍,他們嘴裡的狗雜種。我也願意那樣幹。
因爲我有你,我的寶貝女兒。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珍視如命的東西。我護不住你的母親,我只能和她一起,用生命護住你。我不能讓你成爲他們威脅我們夫妻的藉口,毀掉你的一輩子。我常想,生爲我們的女兒,是不是你的不幸?我想讓你成爲最幸運的人,我所擁有的辦法,只有寵愛你,給你儘可能留下我能賺來的每一分錢,讓你不憂生活。
這十個月你辛苦了,讓不識世間疾苦的你,突然要承受這一些。
對不起,我的女兒。
我親愛的女兒,我的晚晚,爸爸不能一輩子保護你,爸爸非常非常地遺憾,要先離開了。晚晚,爸爸希望你過得開心,幸福,你是爸爸一輩子的小公主。”
童心晚哭得喘不過氣來,她抹掉眼淚,再往上看,一遍又一遍。
她的威風八面的爸爸,原來藏着這樣的秘密。她的死而復生的媽媽,原來是怕禍事牽連到她的身上,所以選擇離開。原來她從小到大身邊都不缺保鏢,去哪裡都有人高馬大的漢子圍着她,是因爲爸爸怕失去她。那些嘲諷爸爸把自己當絕代富豪的人啊,哪裡知道他的心裡藏着恐懼,怕掌心裡捧着的嬌寶貝,哪一天又上錯了車,離他遠去,再不回來。
童心晚顫着手,想打莫越琛的手機,但肚子裡的絞痛又一次厲害起來了。她摸到了電話,摁了好幾下,也沒能打出最後一個數字。
突然手機響了,是封衡打過來的,她抖着手指,接通了電話。
“心晚,我在酒吧……你怎麼了?”他說了一半,聲音陡然低了。
“我肚子疼……”童心晚弓着腰,顫聲說道:“麻煩幫我通知周楓。”
“好。”封衡馬上掛斷了電話。
童心晚從沙發上滾下去,腦袋重重地磕到了茶几一角,眼前一陣黑。她勉強翻了個身,往門口爬去。
來了人,也得她過去開門才行啊。得趁自己還站得起來,把門打開。
終於到了門口,她喘不過氣來,撐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跪坐起來,打開了門。
如果這時候有強盜衝進來呢?
她會毫無招架之力的吧……她趴在門口動不了,喘着,歪着頭,看着電梯的方向。
周楓就快來了吧?
莫叔叔現在在哪裡?好想他啊。要是他在這裡,她一定沒事的。
電梯終於響了,門打開,賀瀾慢步走了過來,看到趴在地上的童心晚,楞了一下,左右看了看,飛快地蹲下來,搖了搖她的肩。
“醒醒,你怎麼了。”童心晚已經暈過去了。
賀瀾的呼吸緊了緊,死死地盯着她看着,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推着童心晚的肩,把她推了進去。看着她還是一動不動,她咬咬牙,關上了門,轉身就走。
——
車隊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終於停下了。來的車都是大巴車,拖來了整車的醫療器材,坐的都是醫生。
莫越琛在顛簸裡穩住了身子,揉了一下痠痛的眼睛,看向外面。有特警在前面站着,設了路障,看樣子是封路了。
“莫院長,這次真要辛苦你們了。”坐在前面的人扭頭看他,一臉誠懇地說道:“去了好多專家,都沒能拿出辦法,他們都推薦你,部長很重視這件事,所以只好請你出山了。”
“沒事。”莫越琛擰了擰眉,沉聲說道。
衛生部部長親自點名,他只能掛帥出征。有時候名聲確實是累人的,不見得是好事。
“病歷都在這裡了,進了疫區,就得戴上防護罩。而且這裡的情況要完全保密,在查出病因之前,不能公開,怕引發不必要的恐慌。這是同意書,您和您的團隊都要籤個字,這是程序,請見諒。”
“生死狀?難道進去會死啊,爲什麼要籤這個?裡面到底啥情況?”坐在後排的醫生嘟囔道,伸長脖子過來看。
莫越琛拿着文件看完,簽上了名字。
“我跟大家介紹一下情況,這次流感病毒變異,情況很嚴重。好在外面還沒有發現同樣的病例。現在已經半個多月了,派來的醫生束手無策。您去年在一個國際論壇上的演講,就是有關這方面的,所以就有人向部長推薦了你。”
同行的負責人跳下車,親手給莫越琛拉開了車門。
眼前青山重重,月光灑在腳下的小路上,往前延伸到視線盡頭。
“莫院長,請跟我來。”負責人帶着他們一行十幾人,大步走向前面臨時搭起的帳篷裡,在裡面換衣服,進入被封鎖的疫區。
“哎,我老婆都快生了。”有個醫生小聲嘆氣,“好想第一個抱起我兒子。”
“你怎麼就知道是兒子?”有人調侃他,“而且會有隔壁老王幫你抱的,放心。”
“滾!”醫生惱火地捶了那人一拳。
“學學咱們莫院長,他今天結婚。”跟在最後面的醫生是莫越琛的三個學生之一,沒忍住,把這事說出來了。
衆人都驚住了,紛紛看向莫越琛。
“不會吧,莫院長也會結婚嗎?”有個人脫口而出,語氣誇張。
莫越琛好笑地扭頭看他,“我怎麼就不能結婚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人撓着腦袋,不好意思地解釋,“就是,很意外。大家都覺得,你不到五十歲是不會定下太太的。”
“說得我一個人像是從外星球來的。”莫越琛好脾氣地笑了笑。
“天啦,莫院長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平易近人了?”大家都大膽調侃起來。
“太太是哪裡的?”
“是童心晚哪!”
“就是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她有沒有十八歲呀?”
“漂亮就行了,年紀無所謂。”
“莫院長,你夠狠的,十八歲都沒有,你就把人家給帶回去了。”
莫越琛走在最前面,脣角微微勾起。那丫頭,犯起二來,跟八歲差不多。但是,他就是喜歡哪,很喜歡,形容不出來的喜歡,想到她,心裡就癢得厲害。
“莫院長,前面有人接你們,我就不進去了。不是我膽小,而是外面還有很多聯絡的工作等着我,有什麼事,你直接給我打電話,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負責人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衆人。
大家沒出聲,互相看了看,面色凝重了起來。當有職位在身的人不肯再往前行的時候,大約能知道里面的情況是什麼樣子的了。
肯定很糟糕。糟糕到“正規軍”用完了,開始動用“僱傭軍”了。
“走吧。”莫越琛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