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看你汗溼透了,回去睡吧。”莫越琛的喉結沉了沉,又把她往外推了推。
“那爲什麼傅婭可以去?她也不能去!”童心晚朝他身後看,指着傅婭,憤怒地說道。
傅婭和衛東互相看了一眼,趕緊往路邊退,輕聲說:“我不去。”
童心晚的怒火重拳打到了海綿上,傅婭那麼體貼那麼懂事,她卻像潑婦一樣站在這裡哭鬧。她慢慢地鬆開了莫越琛的衣角,慢慢地退開。
他又不是不回來了,有什麼好哭的呢?不就是捨不得嗎?捨不得就咬咬牙,捨得就好了呀!不就是會相思嗎?相思只是一種感覺,你找點事做做,把相思拌進飯裡水裡睡夢裡,吞掉、全部吞掉就好了。不留痕跡,不留味道,如風吹過,只皺你的心事,不會給別人帶來半點驚擾……
但是,童心晚好沮喪,好失望啊。
她站在路邊上,看着莫越琛,肩膀一聳一聳的,嘴脣一抖一抖的,就是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他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她怎麼就不能懂事一點,成熟一點,揮揮手,溫柔體貼大方地祝他順利呢?
她抿了抿脣,抽泣着說:“莫越琛……我祝你……祝你一路順風,半路失蹤……”
莫越琛嘴角揚了揚,一大步邁到她的面前,捧着她的臉搖了搖,啞聲說:“乖寶貝,很快回來,很快……”
童心晚纔不信呢。這次出去,說一個星期來着,結果去了十天。然後馬上又要走。不知道是他騙她,還是上頭的人騙了他。
男人得要有事業,沒事業那算什麼呢?她也會覺得這男人沒上進心啊!
反正女人是糾結的,想男人站出去威風八面,又想他常常陪在身邊。
童心晚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她怔怔地看着莫越琛轉身上車,想追上去,看看站在一邊不動的傅婭,也站着不動了。
莫越琛坐在車裡,扭着頭,久久地看着她。
細雨在飄,落在童心晚的髮絲上,粘在她的長睫上,滾過她的鼻尖上,被滾燙的淚融化了,脣角微咧時,她嚐到了這種滋味。
苦得很,鹹得很,無望得很。
成熟懂事的人,多會不怎麼快樂,因爲她們想得周到,照顧周全,唯獨忘了自己,不敢給自己任性胡來的機會。
童心晚不得不讓自己如此。
她已爲人妻,任性的那個她,應該丟了,去當一個丈夫喜歡的成熟懂事的她。
她吸了吸鼻子,朝莫越琛揮了揮手,聳着肩,垂着頭,過去扶自行車。傅婭立刻走過來,想幫她一把。
童心晚輕輕地擋開她,小聲說:“不要,不要把你的手沾上泥了。”
傅婭怔怔地看着她,脣角苦澀地彎了彎,輕聲說:“你別誤會,他也是迫不得已,我保證他能很快回來。”
“你保證嗎?”童心晚慢慢擡頭看向她。
傅婭抿脣,知道說錯了話。敏感的童心晚會誤解她的意思。但是她不敢解釋,不能解釋,只能勉強笑笑,快步走去一邊攔住了一輛計程車,先走了。
童心晚站了會兒,轉頭看了一眼莫越琛也已啓動的車子,又哭了起來。
爲什麼要傅婭向她保證?
討厭鬼!
她蹬着自行車往前面走,她得把自行車就近還回去。做人可以沒有愛情,不能沒有公德心啊。
一排排的鐵樁立在人行道上,綠色的自行車排列得整整齊齊,歡迎它們的小夥伴回家。沒幾個人會在雨裡騎車,只有童心晚。
她剛下車,突然想到了買到的那對水晶玫瑰花,飛快地從包裡摸出來,掉頭就去追他。她想給他一朵,提醒他,家裡的花又珍貴又好看,不要總在外面停着。
她卯足勁,使勁蹬,揮着一隻手大叫他的名字,莫越琛,莫叔叔,莫公公,莫混蛋……你停停……等等我……我給你一個東西……
他的車正在拐彎,前面就是十字路口,童心晚咬緊牙,準備衝過去。
嘀……
汽車喇叭的聲音和刺目的遠視燈從對面照了過來,正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眼前一片花白,什麼也看不清了。缺德的人,只顧自己,要在晚上開汽車遠光燈。她眯了眯眼睛,想往旁邊騎 一點。就在此時,一輛車從她身後狠狠地撞了過來……
童心晚飛起來了。
她來不及詫異,只見那輛車和她分開,重重地砸在地上,碎成幾半,車輪子扁了一隻,另一隻飛到路邊,彈到樹上,再狠狠地撞向她。
她伸着雙臂,徒勞地在半空抓了抓,腦子也是一片白。
原來人飛起來時,看東西是這麼模糊的,天地一片模糊,星光一片模糊,樹木房子一片模糊,那些人和車子更是模糊得像幻影。
她張張嘴,然後,她摔到了地上。
砰……
這聲巨響,和着骨頭碎掉的聲音,陪着她一起陷進入黑暗中。
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
路過的車緩緩停下,有人過來看她的傷勢。肇事的司機跳下車,撒腿就跑。圍觀的人有人報警,有人大膽過來看她的傷勢,有人渾水摸魚拿她的包……
距離此處五百米的十字路口,莫越琛上了等在那裡的警車,警察給他戴上了手銬。
他看到了附近持勤的交警正往他來的方向狂奔過去,他擰了擰眉,心臟突然鈍痛了一下,渾身都難受至極。
“發生什麼事了,你去看看。”他看着站在車外的衛東說道。
衛東點點頭,開着車往回走。
警察關上了車窗,扭頭看他,低聲說道:“莫院長,真是對不住了,這案子重新調查,牽扯很廣,上頭的人也頂不住。您平常是什麼人,我也略知一二,這次把您直接從疫區那裡叫回來,也是要調查這事。北方工廠數次事故,現在已經證明都是人爲。如果您真是清白的,我們一定不會冤枉您。我們已經按您的要求,在這裡等您,不驚動你的家人。所以,也請您配合一下我們。”
莫越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合上眼睛,過了會兒,淡然地說道:“走吧。”
警車啓動了,一路疾行往前。路燈的光落在警車的車牌上,掛的是京裡的牌照。這次對他進行的是跨區調查,繞開了郴城相關人員。
過了會兒,他的手機響了。他剛想拿出手機,卻被警察直接沒收了。
“對不住,莫院長,依照規定,手機必須收起。”
“你幫我聽一下。”莫越琛鐵青着臉,盯着他緩聲說道。
警察猶豫了一下,摁了免提。衛東急匆匆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心晚出車禍了。”
莫越琛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身子猛地站了起來,撞到了車頂,雙重重回去。
“停車,開回去。”他咬着牙,低吼道。
“趕不上飛機了。”司機看了看後視鏡,不以爲然地說道:“您的助理不是回去了嗎?”
莫越琛直接推開了車門,往外跳。
警察都嚇到了,這可是大馬路上!
莫越琛在地上滾了好多圈,撞上了隔離花帶,爬起來後,飛快往回奔去。
“回來。”警察停了車,有兩個人跳下來,一路疾追。警車也在前面路口掉了頭,跟了過來。
此時已經開出很遠了,莫越琛看到救護車從前面的路口過去,嗚哇嗚哇地奔向那個方向。
他心跳很快,就要跳出喉嚨來了。他每一步都邁得很大,往前瘋狂地奔去。但苦於雙手銬着,沒有車敢爲他停下。
“莫越琛,你站住。”警察追上來了,警車攔住了他,“你先上車,帶你回去看一眼。”
莫越琛鑽上車,喘着粗氣,猛地看向坐在身邊的警察,英俊的臉龐有些扭曲猙獰,眼神兇冷如獸。
“快點。”他從齒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警車只好往回開。
交警已經疏散了人羣,醫生正把童心晚往救護車上擡。
地上一大灘刺目的鮮血,衛東也染了滿手滿胸的血,手足無措地跟到了救護車前。
“心晚。”莫越琛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拉住了童心晚冰涼的手,顫抖得發不出聲音,雙腿也抖得站不穩。
按照120急救的統一調配,就近原則,來的救護車是一醫的,醫生看了一眼莫越琛的手銬,以爲他是肇事者,當即就罵了一句,“怎麼開車的,能在路邊上把人家姑娘撞成這樣!”
莫越琛耳朵裡一陣亂響,什麼都沒聽見。他緊握着童心晚的手腕,心寸寸發涼。
凶多吉少!
一向堅韌的莫越琛,此時腿發軟了,踉蹌幾步,還是不肯放開車門把門,想要跟去醫院。
“莫院長,讓她先去醫院,我馬上讓秀秀他們趕過去。”衛東扶住他,拿着手機給鄭秀秀打電話。
莫越琛甩開了他,直接坐上了警車,開着車就走。剛剛車上的人全下來看情況了,車上沒人,正好讓莫越琛有機會開走了車。
等他們反應過來,莫越琛已經追上了救護車。警察們急了,又打電話彙報,又要聯絡本地警察,說莫越琛跑了。
“你們別叨叨了,那是院長的妻子,他能跑哪裡去啊?他現在是去醫院。他要是願意跑,你們能等到他自己給你們戴上手銬?”衛東火了,衝着一羣人大吼。
一陣沉寂後,警察們攔住了計程車,跟在了救護車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