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停車場,一輛黑色的奔馳越野啓動了,飛快地往停車場出口開去。暗色的光落進男子藍色的雙瞳裡,似兩潭幽藍的死海之水,毫無溫度。
他死死抓着方向盤,彷彿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雙掌上,骨節咯嘎地響。突然,他騰出右手伸向眼睛,指尖在眼皮子底下扒拉了兩下,取下了藍色的隱形鏡片,用力往車窗外丟去。
叮……
他的手機響了,他先點了支菸,再拿起手機看上面消息。那串數字讓他的眼睛猛地一亮。
“呵,太好了,又進帳三千萬。老東西們,搜刮這麼多油脂油膏,最後還不是乖乖地給我送來。”他吐了口煙,飛快地開始轉帳。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麼事,伸了伸手指,換了個夾煙的姿勢,再把後視鏡扳下來,對着鏡子練習起來。
叭叭……
突然四周響起了急促的汽車喇叭聲,驚得他的煙從指間掉下來,落到了褲腿上,在他慌亂地拍開菸頭的時候,旁邊的車車窗打開,司機開始罵他了。
“你找死呢,闖紅燈!”
他往前看,果然他已經衝過了斑馬線,旁邊幾個行人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顯然是嚇得摔倒的。
“對不起。”他抹了把汗,慌亂地停車,扶起了行人。又是道歉,又是彎腰,又是從錢包裡拿錢和名片給幾人,還許諾去檢查。
“算了,開車小心點。”幾個人看了看他,收了錢和名片,各自走開。
他抹了把汗,快步返回車上,飛快地駛離路口。
菸頭還在燃,就掉在剎車邊上。他一腳碾滅了菸頭,捏起被燒出一個洞的褲腿看了看,有些懊惱。
“十多萬一套的衣服,真該死。”
唸叨完了,手機又響了。剛剛付錢的人發給他的。
【照片什麼時候給我。】
他把車靠邊,檢查了一下轉好的錢數,給對方發去了幾張照片。能讓人甘心付出這麼大代價的東西,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可以說陰暗至極,一旦爆光,就會身敗名裂,臭名遠揚,還有可能小命不保。這些有人錢,花小錢買到高枕無憂,都會乖乖付錢。
辦完這些事,他檢查了一下帳戶裡的總額。
“現在是有錢人了吧。”他雙眼放光,把手機貼在心口,喃喃地說道:“我說過我能辦到的,誰看輕我,我就讓誰付出代價。”
十六個客戶,每人付費兩千到三千萬,這種致富方法實在太聰明瞭,絕對沒有人能找到他。他的視線停在第六個人的名字上,笑了笑,拿出新手機開始給對方發消息。
——
崇光大廈二十樓。
舒琰揉着額心,有焦頭爛額。已經有五名客戶付了費,這些人要求他賠償。五個人,各付了兩千萬買自己的天下太平。他得拿出一個億來應付這幾人,不然的話,其中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扯開了領釦,抓起桌上的煙盒,連打了四下打火機才點着煙。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後,他抓起了桌上的一疊文件,狠狠地丟到了地上。
“舒琰。”唐詩敲門進來了。
“我現在沒空。”舒琰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唐詩慢步過來,把一份文件放到他的面前,“我已經簽字了,我什麼也不要。”
舒琰楞了一下,低眸看向文件上的字。
“離婚?”他擰擰眉,飛快地擡頭看向唐詩。
“對。我只帶走我自己的東西。你之所以不爲和我提離我,是不想分割財產,我都明白,所以我什麼都不要。另外,你也沒有買過東西給我,我也沒有買過給你,不存在物品返還的事。對了,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還給你。”唐詩把戒指放到他面前,小聲說:“其餘的事,我都委託了同林律師所的律師,他們會幫我跟進。離婚證拿了之後,你寄給我就行了。”
“你去哪兒?”舒琰拿起協議匆匆看了一遍,擡頭看向她。
“我租了個房子做工作室,給人家照像。婚禮跟拍,人像攝影……反正學着自己養自己。”唐詩笑笑,轉身往外走。
“唐詩,我給你一張卡,暫時你先用。”舒琰站了起來。
唐詩扭頭看向他,微微一笑,“不要了,我得學着自己養活自己。我們夫妻一場,你打過我,但在這段時間也算是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還保住了我媽媽的晚年生活。所以,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見好就收吧。人不可能一輩子那麼幸運。喬素有孩子了,你爲孩子想想,畢竟是你們的骨血。”
“你知道了?她告訴你的?”舒琰又楞住了。
“她沒和我說過,我自己發現的。反正我也不是個好妻子,也在外面胡作非爲,我們兩個人都不是好人。我沒資格怪你,你也怨不了我。”唐詩笑笑,走到門邊,拖起了自己小小的行李箱,快步走向電梯。
舒琰楞了會兒,快步追了出來。
“唐詩!”他擋住了電梯門,小聲說道:“唐詩,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唐詩笑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輕輕搖頭,“再見了。”
舒琰不知道說什麼好。當初娶唐詩,就是爲了能有助於他的事業。唐詩只是他的橋,他踩過了,已經收穫了他想要的。後來唐家倒下,他無所謂,因爲在那段時間裡他已經快速累積起了他想要的人脈資源,如今唐詩突然說要走,這讓他覺得很意外。
此時的唐詩似乎又和以前不一樣了,眸子裡沒有以前的傲氣,也沒有這段的頹廢之氣,有的只是淡然。彷彿看穿一切,心如止水。
唐詩關上了電梯門。
舒琰雙手撐在門邊,看着紅色的數字一直往下,抵達一樓。
“你算是解脫了。”他苦笑了一聲,轉身靠着門站着,長長地吸氣。
他現在真的很後悔,後悔不應該把顧辭拉進他的團隊,他低估了顧辭的膽量和野心,導致現在落入這樣的困境。
他挑人的原則只有三條,家境貧寒,極度渴望成功,並且絕對服從他的安排。進入他的團隊的年輕人,往往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從綿着變成聽話的豺狼,圍在他的身邊,每天用綠森森的眼睛,盯住客戶的錢包。顧辭剛進團隊的時候,看上去膽小怕事,循規蹈矩。他絕沒想到,顧辭的膽怯表皮之下,藏着的是一顆長着蓬勃尖刺心臟。他不是當初的小綿羊,是狡滑的狼。
十六個人,就算只成功六個人,那也是一億多。他拿着一億多,能做很多事,甚至變成另外一個人。
已經三個多月了,若要實施整容手術,現在已經可以出現在衆人眼前。
他會以什麼樣的面孔出現呢?
這場災難,他要怎麼才能撐得過去?
——
童心晚家裡迎來了許久不見的客人。
童耀光夫妻帶着他們的雙胞胎兒子來看她了。夫妻兩個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堆着笑臉,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陪童心晚說話。
“心晚,看看你的小弟弟。”聶美晴明顯胖了兩圈,抱着老大在童心晚面前獻殷勤。
童心晚不喜歡她,但是她懷裡的小傢伙卻讓她感到有意思。小傢伙胖乎乎的,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烏溜溜地特別明亮。藕節一樣的小胖胳膊在半空中揮幾下,抱住了童心晚的手,興奮地咧着嘴大笑。
“八個月了纔看到小姐姐。”聶美晴討好地朝童心晚笑,“你看他多喜歡你呀。”
童心晚抱起了小傢伙,逗着他小臉蛋問:“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區分啊?不過都不像我叔,像你。”
“當然要像我,我多好看,你叔多難看。”聶美晴得意地看了一眼童耀光。
童心晚不以爲然地笑笑,又看向另一個小寶寶。那孩子明顯很安靜,不怎麼動,也不愛笑,抱着一個玩具小狗,慢吞吞地打哈欠。
“二寶可懶了,小懶貓。”聶美晴又把老二抱過來,笑着說:“乖二寶,快看小姐姐。”
童心晚也抱了抱二寶。這孩子好輕!明顯不如大寶結實。
“他吃得少。”聶美晴嘆氣,“每天哄着喂,他也不怎麼吃,大寶就使勁吃。”
雙胞胎性格迥然不同啊。
童心晚扭頭看向童耀光,小聲問:“叔,借錢啊?”
童耀光尷尬地咧了咧嘴,扭頭看向樓上,莫越琛在樓上。他明天有手術,所以還在看病人的病歷,和鄭秀秀他們談手術中可能出現的問題。每次手術之前,他都會這樣反覆確定。不過因爲童心晚現在有孕,所以他把工作地點搬回家裡的書房了。
“沒事,你和我說,要多少。”童心晚大方地說道。若敢獅子大開口,她就給兩個小寶寶每人一萬塊當第一次登門看姐姐的紅包,然後請他們趕緊回去吃自己家的大米。
“也不多……”聶美晴見童耀光囁嚅着不開口,趕緊坐過來,堆着一臉肥肥的肉笑道:“就借五百萬。”
“多少?”童心晚好笑地反問道:“我是印鈔機?”
“黑巖現在多賺錢啊,可以捐五十所希望小學,借一點給你親叔叔也沒關係吧。”聶美晴趕緊說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還的,你叔叔最近生意需要一點週轉資金,賺了錢馬上還你。”
童心晚擰眉,捏住了聶美晴手腕上價格十多萬的手鍊,抖了抖,“把你這些亂七八糟的首飾退回去,能退個兩三百萬吧?去退吧。好好幫你老公,當一個賢妻良母,別光顧着吸血。”
“心晚別這樣說話嘛,再怎麼說,我給你們童家生了兩個兒子,也是你們童家的功臣吧,不然就要斷了香火了……”
“你生幾個兒子也不能跟我老公姓莫吧?再說了,我就不愛聽你這麼理直氣壯地來找我要錢。”童心晚不客氣地說道。
聶美晴的臉色變了變,用手肘不停地碰童耀光,“你說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