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客廳裡陷入死一般寂靜的時候,樓上傳來了明楚翰威嚴的聲音,“在家裡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一家人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即便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裝,老爺子的軍人風範依舊不減半分,精神矍鑠,犀利的眼神快速將所有人都掃視一遍。最後,目光停留在秦蓉方的身上。
“小秦,你這又是在鬧什麼?孩子不回來的時候,你就天天唸叨着自個兒在家裡待着無聊寂寞空虛!現在好不容易都人齊了,卻又鬧得雞飛狗跳的,就不能安生一會兒嗎?”幾十年的夫妻了,他能不瞭解老婆的性子嗎?
雖然都已年過五旬,但是時至今日,明政委還是依舊按照革命傳統,稱呼自己的妻子爲“小秦”。哪怕她這年紀已經該改叫“老秦”了,他都改不了口。
當着幾個小輩的面兒被老公數落,可想而知,秦蓉方的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兒去,口氣也就很衝了,“你怎麼一開口就說我的不是呢?爲什麼就不瞭解一下,我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我就不信,那件事兒沒傳到你耳朵裡?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們明家還是頭一回因爲這種事情被人家關注,祖宗十八代的臉面都丟光了!”
她本來就是個要強的性子,恨不得事事都追求完美,眼睛裡容不下一顆沙子。
就拿先前給明可帆挑選相親對象來說,她相中的女孩兒沒有哪個不是有着出衆的自身條件外加家庭背景,無論長相還是學識,都不是泛泛之輩。
再加上那些門當戶對的硬性條件,就更是完美了。雖然她很欣賞自己兒子的能力,並且一直都以這個大兒子爲驕傲,但是能錦上添花,那不是更好的結果嗎?
這麼做有錯嗎?她也只是想保持明家良好的遺傳基因,讓明家風光下去,這有什麼不對?爲什麼她的一片苦心都沒有人能理解?老公覺得她過多幹涉兒子的私事兒,兒子又覺得她太專*制,連婚姻大事都不能讓他獨立做主。
有誰能理解她的苦衷?!
嫁入明家幾十年,她最大的成就就是幫明家開枝散葉,生了兩個兒子,這是她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兒。兒子就是她的一切,對媳婦兒挑剔也很正常啊!
“你那根本就是偏見!”秦蓉方所有的理由,到了明楚翰那裡,就化爲言辭犀利的評論。
自己的老婆自己清楚,從頭到尾,她就沒有打算接納藍若斐,所以不管對方說什麼,做什麼,在她眼裡都是錯。甚至發生了一些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到了秦蓉方那裡,卻成了致命的缺點,不值得被諒解。
在老婆的瞪視中,明政委坦然地在沙發上落座,“你怎麼能出口傷人呢?若斐這孩子不過就是精神方面有困擾,現代人工作生活壓力都很大,誰沒有一點兒心理疾病?這就跟頭疼發燒一樣,很尋常。你就偏要帶着有色眼光去看人,什麼叫神經病?若斐她精神狀態正常得很,神智也很清晰!”
“她只是以前受到過傷害,下意識地選擇屏蔽那段記憶而已,你不但沒有給孩子應有的關懷,反而還抓住這個事情借題發揮?你平時的善良和熱情都上哪兒去了?你就不能拿出對其他女孩兒的熱情來對待若斐嗎?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她就是我們明家的大媳婦兒!”
抑揚頓挫的聲音,擲地有聲,不容許任何人質疑。
家務事他從來都不會過問,就因爲有秦蓉方這個得力的賢內助,才能讓他心無旁騖地專心忙活部隊裡的事兒。可是看到一次次被這些個空穴來風的無聊因素攪和得家裡雞飛狗跳的,他不得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如果讓藍若斐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兒嫁到別人家,得到的是這般對待,人家該有多心疼?
將心比心,秦蓉方要是能將藍若斐當做自己的女兒,哪怕只是半個女兒,那彼此之間的關係都不會僵化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能有明家最權威的大家長替自己說話,並且立場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邊,還能體諒她的爲難之處,藍若斐激動得都落淚了。她自然不敢奢望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苦衷,只希望能多一些包容,少一些挑刺兒,那就不錯了。
瞥見她不停地抹眼淚,明可帆暗自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別哭了,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水做的。就不怕哭幹了身體裡的水分嗎?”
接過紙巾擦掉臉上的淚水,藍若斐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人家感動嘛!”
她和明可帆,從最初的約定要做戲,到中途幾經波折,遇到了各種意外和曲折,最後走到一起,這中間的心路歷程當真很複雜。
沒法用語言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一直都覺得,她是被明家排除在外的,特別是秦蓉方處處針對的態度,讓她甚至都有了鴕鳥心理。每每要回明家,她總會下意識地想逃避,好像回去就是去受死似的。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對她不利,甚至將陳年往事都抖了出來,讓她有種整個人都*裸站在衆人面前的感覺。
可是峰迴路轉的,老爺子不但沒有半分責怪,竟然還爲她說話,怎能不讓她激動?
“好了,這件事兒到此爲止,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不和諧的聲音出現在家裡,我想你們都明白我的意思。”輕描淡寫地來了句總結陳詞,明政委就一臉淡然地喝起茶來,彷彿所有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
怔怔地看着老公那滿不在乎的態度,秦蓉方難以接受,“老頭子,你是說誰都不能插手?那好,我問你,對於一個來路不明的媳婦兒,誰知道她所謂的精神方面的疾病會不會遺傳?萬一將來生下的孩子也有病呢?難道我們明家就要……”
後面的話她都不敢說出口了,生怕是在詛咒自己,更怕會一語成讖。
她自然不會態度強硬地和明楚翰吵起來,更不能在小輩兒的面前失了面子,所以滿腔怒火只有暫時先咽回去。
不過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來講了,藍若斐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保持沉默,一來她沒什麼好心虛的,二來也不希望大家都用有色眼光來看她。
理清思緒後,她清了清嗓子,這纔開了口,“我和振軒此前是認識,對於隱瞞了這一點,我很抱歉。因爲那會兒還在大學裡,大家都還很懵懂,不知道什麼叫愛情,也不知道區分好感、欣賞和喜歡。當時我們倆關係是挺好的,但是也沒有開始談戀愛,充其量只是好朋友。至於可帆,我們認識的時候,我真不知道他是振軒的哥哥,況且我們開始這段感情……是因爲對彼此有感覺,並不是您想象的那樣,誰*了誰。”
“振軒回國的時候,得知他竟然是可帆的弟弟,我自己也很震驚,爲了不讓大家誤會,所以才違心地裝作不認識。對於這個,我真的很對不起大家!這件事兒沒有跟可帆提起,是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我問心無愧,沒有先後跟他們兄弟倆牽扯不清,現在和將來更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可帆的事兒。我時刻都記得,我是他的妻子,只是他一個人的。”
“我的病情,坦白說,我自己也很茫然。對於真正的身世,我沒有一點兒頭緒,不止你們,我自己都覺得很不舒服。誰不希望對自己的過去能有個徹底瞭解呢?但我真的無能爲力,過去發生了什麼,導致我和家人失散,無從調查。我的病情特地諮詢過專業的醫師,就連白宇都很清楚,是屬於後天突發性的,不會遺傳。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究竟纏着我的那個夢魘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
一隻大手伸過來,緊緊握住她的,“別人如何看待不要緊,只要我們相信彼此,願意牽着對方的手繼續走下去就好。”
明大少的張狂就連在自個兒家裡也不見收斂半分,他幾乎可以不給任何人面子,只需看自己的心情行事。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參照的標準,那就是藍若斐的感受,一切會讓老婆不開心的事情,堅決不能做。
這下,客廳裡頭最不自然的人,恐怕要數明振軒了。
很多事兒,如果保持這最初的面貌,興許還會讓人有個美好的期許,一旦捅破了--就跟那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泡,看上去很美,只需輕輕地碰觸,就會立刻破掉,再也沒有了蹤跡。
他知道當年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只是如今從藍若斐的口中親自說出來,還說得那般漫不經心,毫不在意,他還是受傷了。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進入過藍若斐的內心,連個曾經都沒有過,只剩下獨自的回憶。他不想因此而讓家裡的關係複雜化,更不想因此而影響了兄弟倆之間的感情。
所以,思索再三,收拾起那哀傷的情緒,明振軒淡笑着說:“媽,我要出國跟若斐沒有半點兒關係,只不過在那之前我沒有跟大家提起罷了。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若是沒有最終確認的事情,我不可能向誰透露。”
對上秦蓉方疑惑的眼神,坦蕩蕩地回視,“正如剛纔若斐所說的那樣,我們的曾經,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你又何必舊事重提呢?這麼一說,倒好像我們有什麼似的,讓我哥誤會就不好了。”
緣分就是個奇妙的東西,當年他來不及去寫下回憶,現在也只能坦然接受這個事實。很多事兒,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再執着也沒有用。
靜靜地看着他,好半響,明可帆忽而莞爾一笑,“你小子說什麼渾話呢?你和斐兒是什麼人,我能不清楚嗎?再說了,有我這麼個打着燈籠沒處找的老公,你覺得斐兒還會看上你?算了吧,你這輩子跟她是註定沒有緣分的,我到死都不會鬆開她的手。”
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出他的誓言,明大少絲毫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這種話是發自內心的,跟電視劇裡頭的臺詞有很大的區別。
聽到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兒發表這樣的愛情宣言,藍若斐的心裡自然甜得像泡在蜜糖裡一樣,嘴上卻矯情地埋怨了一句:“就知道貧嘴!”
好歹還有長輩在場呢,他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考慮一下老人家的感受。
眼看着尷尬的氣氛被大兒子三言兩語就化解了,明楚翰也放下心來,“好了,大夥兒都沒事兒就最好了,皆大歡喜。往後這種不利於團結的事兒,誰要是挑頭,我就跟誰沒完。”
已有所指地瞟向另一邊,接收到他威嚴的警告性眼神,秦蓉方敢怒而不敢言。喝着她現在成了全家最不受歡迎的人?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吃力不討好,就是她此時的真實寫照。
不管怎樣,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下來了。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裡頭,明政委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愧是做政委的人,那火眼金睛可厲害着呢!只要他開口,明家上下就沒有人敢不服的。
想到太后那吃癟的表情,藍若斐就忍俊不禁,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笑什麼?不會還在回味我剛纔那些話吧?你要是想聽,以後我每天都說給你聽,讓你聽到耳朵都要起繭,看你膩不膩?”從車內後視鏡中瞥見她偷笑的神情,明可帆不禁心情大好。
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快樂全都來自於身邊這個女人,因爲她的快樂而快樂,彷彿成了他最常有的狀態。只要能看到她脣邊的笑意,就覺得格外滿足。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藍若斐不以爲意地說:“誰稀罕啊?我不過是看到爸對我的體諒,所以高興嘛!”她還挺幸運,能有這麼個強有力的靠山,往後估計連太后對她的態度都要有所收斂才行,不然會有人替她伸張正義。
好笑地伸出手掐了她的臉頰一把,明可帆*溺地笑道:“瞧你這出息!樂得就跟中了百萬大獎似的,至於嗎?傻樣兒!”
不服氣地擡起下巴,叉着腰擺出標準的潑婦架勢,藍若斐得意地反問:“我就是傻又怎麼了?你還不是眼巴巴地趕着趟兒要來貼着我嗎?你更傻。”
切,想欺負她?沒那麼容易!
這段時間的耳濡目染不是假的,雖然還不敢自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好歹也能在她身上看到丁點兒明大少的做派,毫不遜色。
“在你面前就是要一直傻下去,我也樂意。”
這一路,車內彷彿都充滿着香甜的氣息,讓藍若斐保持着脣角上揚的姿勢。她相信自己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如同那句話說的,上帝爲你關上了一扇門,就必定會給你打開另一扇窗。
即便時至今日,她對於自己的身世都毫無頭緒,甚至在養父母的家裡也受到了排擠,還被妹妹算計。但老天很公平,讓她經受重重考驗和磨難的同時,把明可帆送到她身邊。
而他,無疑就是藍若斐的守護天使。
直到洗完澡出來,藍若斐還是喜滋滋的,看到男人趴在陽臺上看夜景,不由得一時興起,踮着腳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還沒靠近,正想擡起手去矇住他的眼睛,不成想明可帆卻突然轉過身來,嚇了她一跳。
看到明大少臉上那抹促狹的壞笑,她氣急地握起粉拳朝他胸膛使勁兒捶去,“要死啦!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討厭!”
含笑將她的雙手包覆在大掌中,明可帆用疼*的語氣說:“又來胡說八道,什麼死不死的?以後不許再說這個字,我忌諱。”
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在意,什麼怒氣自然都會煙消雲散了,藍若斐依偎在他的身前,撒嬌地問道:“你老媽都把我貶得一文不值了,爲什麼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你老實說,聽到我和振軒認識的真相後,你真的不生氣嗎?”
低下頭靜靜地凝視着她的雙眸,捕捉到她臉上的一絲緊張後,明大少卻笑了,“我爲什麼要生氣?你的第一次是我的,就連接吻你都不會,生澀得跟個小姑娘似的。何況我的眼睛是不會出錯的,其實上次振軒回家的時候,我就看出你們認識了,那會兒是曾經不痛快來着--”
接觸到女人不認同的瞪視後,立馬補充道:“當然,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你對我的感情做不得假,正如我深愛着你一樣。”
說完俯首就想偷香,薄脣卻被一個軟綿綿的溫熱掌心給擋住了,“甜言蜜語,你又哄我!”
“這種話有什麼虛假的成分?你隨便去找個人問問,我從來都不屑跟女人說這些,哪怕連一個微笑都吝嗇於給。小樣兒,我可鄭重警告你,別指望着能甩開我,這輩子我就賴着你了,不管你是要打要罵,還是用什麼法子,都休想把我甩掉!”賴皮地雙手緊箍着她的纖腰,某大少仍然不忘宣誓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