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然沒有約到薄雲,她怕人潮擁擠造成骨折處再次扭傷,決定在療養院陪母親過節。他只得和顧情兩個人去看燈會。
摩肩擦踵,人聲鼎沸,他們不得不緊挨着,跟隨人流在警察的引導下通過狹窄的入口,過橋之後稍微寬鬆一點。
他們都是N市人,其實對城隍廟每年都有的燈會早就免疫,但過年的氣氛仍然讓人賞心悅目,紅燈籠遠近高低地掛在頭頂,裝飾得五花八門的畫舫在河上來回行駛,到處都有喜慶的音樂聲從大喇叭裡播放,人人臉上都是傻呵呵的笑容。歌舞昇平,說的就是此情此景。
他們靠在岸邊的漢白玉石欄上,文浩然跟小販買兩串糖葫蘆,一人一根。
“你愛吃這個?”顧情笑嘻嘻地問。
“小時候薄雲愛吃,她媽媽怕她蛀牙不給買,我常常省下零花錢偷偷買給她。有一年我帶她逛燈會,我去給她買糖葫蘆,一轉眼她就不見,把我急瘋了,那時候才初中,我們都沒有手機,我站到橋欄杆上大喊,原來她蹲在小攤子前面看皮影戲呢,把糖葫蘆都忘了。”
顧情舉着糖葫蘆凝固在嘴邊,突然失去咬一口的慾望,就算薄雲不在,他們也像三人約會。
“薄雲有男朋友,你知道嗎?”顧情豁出去了,要戳破這張紙。
文浩然不置可否,薄雲只說她和某人在一起,並未說是“男朋友”。
顧情自顧說下去:“小云瞞着我們,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個男朋友把她看得很緊,照顧得很好,每週末都有一輛黑色奧迪接送她,停在校門口,被我看見過幾次。她傷了手那陣子,一直住在希爾頓,她以爲不說我就不知道,可是她是個傻妞,門卡就放在錢夾裡面,每次買東西就露出來,我一眼就認得。還有,我在辦公室的時候不小心聽見輔導員接到什麼人的電話,無比諂媚地彙報薄雲的種種表現,明顯是有勢力的人在關照她……”
文浩然霍得站起來,不耐煩地打斷顧情:“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顧情也站起來:“是不想知道,還是不敢知道?”
文浩然被堵得無話可說,側頭不看她:“小云很可憐,她肯定有苦衷。”
顧情嘆口氣:“我知道。她跟我說,她是個受人施捨的小乞丐。最值得感慨是她日子過得那麼苦,表面還是活潑開朗,對同學還特別大方,交班費,湊份子聚餐春遊什麼的,她從來沒提過異議。她不說,是想維持一點自尊心吧,有可能那個男人比她大很多,否則怎麼能給她買那麼多好東西……”
“顧情,求求你,別提小云的事了。今天不是我們兩個來看燈會嗎?”
顧情舉着手裡的糖葫蘆,她一口都沒吃:“那你就不要讓無形的薄雲一直擠在我們中間,你可以不可以專心陪我?我不愛吃糖葫蘆!”
說着她順手把糖葫蘆送給旁邊一個一直眼饞的小朋友,拉着文浩然就走:“我喜歡吃牛肉乾、果脯、核桃、冰淇淋……你買給我!”
文浩然嘆氣,女孩子真難伺候!
坐在奶茶鋪子裡,熱奶茶+冰淇淋,一熱一涼,虧她吃得津津有味。顧情一邊吸奶茶,一邊跟文浩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盡是些學校裡的雞毛蒜皮。
“你考研嗎?”
“不。”
“聽說省級競賽一等獎以上的學生,可以申請特殊保研資格,你不試試看?我聽說你參加過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大賽得過亞洲區的獎項。”
“那是團隊的,不知道算不算。”
“爲什麼不算?問輔導員啊。”
“懶得問,我也不想讀研,想早點工作,而且我已經輔修一個學位。”
“爲什麼不讀研?因爲費用問題嗎?考研分數好的話可以拿全額獎學金的。”
文浩然笑:“我們搞IT的,不是學歷越高越牛X,很多牛人根本沒上過大學呢。不說我了,你呢?畢業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懶得很,也沒什麼特別大的野心,就希望別給爸媽丟臉,成績維持在拿得出手的水平。如果不能保研,我就出國鍍金,去英國,燒點錢,學制短,玩一玩就海歸了。我可不想拼老命考試,上大學是保送的,考研那種罪,我受不了。”
文浩然不接話,這是白富美+有點智商的女孩子最普遍的人生道路,羨慕不來。
“嘿,你要不做我男朋友吧?”顧情繼續吃冰淇淋,好像很隨便地說。
文浩然差點一頭從高腳椅上栽下來。
“神馬?我幻聽嗎?”
顧情笑顏如花:“怎麼,我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是太超過,不匹配!癩蛤蟆怎麼能吃天鵝肉?”
“原來你覺得我是女神?”
文浩然微微有些臉紅,男生宿舍裡面永恆的話題當然離不了議論女孩子,薄雲對男孩子而言“口味清淡”,而在他生日聚會上以一雙白得耀眼的長腿一戰成名的顧情,令人印象深刻,已經被宿舍那羣狼認定是他的“妹子”了。
他故作低俗,企圖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對,我是屌絲,你是女神,我們註定沒有結果。”
“誰要結果?我要的是過程。Windows XP都終止服務了,這年頭,還有什麼能地老天荒?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了就說再見。青春這麼短,哪有時間糾結要不要?何況,你也是我的男神。”
文浩然看着顧情,她的坦率和灑脫,他甘拜下風!
“考慮一下?男神!”她的笑容很甜,比奶茶還要絲滑。文浩然一口氣把奶茶吸到見底,他覺得他和顧情不會有善果,所以不要開這個頭,對兩個人都好。
他換一個角度說:“其實,我長到二十歲,都沒想過除了小云我會喜歡別的女孩子。”
“但是她已經跟別人好了,你還傻等嗎?”
“我不會等,但是,不代表我沒有受傷。一顆傷痕累累的心,你稀罕要嗎?”文浩然的眼神沒有迴避,他在觀察顧情臉上的每一絲細微變化。
“更好,滿足我做聖母的慾望,挽救一個被戀情所傷的純情男神,多偉大!”
文浩然低下頭:“顧情,你很好,你值得比我更優秀的男生。你不需要做我創可貼來撫慰我受的情傷。”
“我樂意!豈止是做創可貼,我願意做你的繃帶你的紅藥水你的膠囊,一段新戀情是治癒情傷的靈丹妙藥,試試看?”
文浩然不再接話,起身說:“走吧,時間不早,我們去坐畫舫賞燈,到下一個人少些的出口去趕地鐵。”
在船頭吹着冷風,文浩然從剛纔有些燥熱的對話中冷靜下來,顧情卻不肯讓這一點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小火苗降溫。
“《泰坦尼克號》3D版你看了嗎?那麼老的電影,再看一次,還是感動得淚崩啊!”
“嗯,3D做得不錯……”話音未落,一個吻落在他臉頰上,脣是軟軟的溼溼的,她脣上有潤脣
膏的蜜桃味兒,他還能聞到淡淡的小雛菊香水味。文浩然當場石化。顧情得寸進尺,乾脆掰過左臉,再親一口。
要不要親嘴脣?顧情咬脣想想,先這樣吧,過猶不及,船在晃,人也在晃,她怕文浩然承受不住,一頭栽進河裡。其實第一次見面她就喜歡文浩然,他長了一張“處男臉”,白淨而溫和,眼角微微上翹的鳳眼顯得柔情似水,一看就想撲倒他。
大功告成,文浩然捂着臉,好像被燙傷一般,顧情大笑起來:“噢耶!成功上二壘!”
在地鐵站,文致遠鑽進地鐵,和站在門口的顧情告別,他們搭乘不同方向的線路回家。
在地鐵門就要關上的一瞬間,顧情猛地踮腳勾住文浩然的脖子,響亮的一個吻印在他的脣上,嚐到了,是奶茶味兒的。
“學長,一路注意防火防盜防學妹哦!我既然親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啦。”
文浩然傻乎乎地站在地鐵門口,顧情笑着揮手再見。
門關上,飛速啓動,顧情的身影迅速不見。旁邊一個大媽看見一切,促狹說:“哎喲,這孩子怎麼了?鼻血都流到嘴裡啦!”
文浩然伸手一摸,一片紅。靠!
有人見他鼻血糊了半邊臉,好心給他讓座,文浩然掏出紙巾堵住鼻孔,一邊插一個,跟大象一樣。他頭還暈乎乎的,在快客裡羣聊:“被女孩子親爲什麼會流鼻血?”
“暈……你難道還是童男子嗎?親一下就血濺三尺了?親的哪兒?”
“哥表示身經百戰,現在看蒼老師和波多都木有反應。文浩然,你是缺乏鍛鍊,懂嗎?多看幾個G的動作片就超脫啦。”
“神馬神馬?被女人親了?浩然,說過的好基友一輩子呢?你對不起我啊!”
“請自行上知乎或者科學松鼠網求科普,在快客裡問一羣女朋友是右手的宅男,你是求不到正確答案的。”
文浩然嘆氣,好吧,只有最後一個迴應還算靠譜。二十年的貞潔,毀於一旦啊!顧情,你賠我!
夜深人靜,文浩然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發短信問薄雲:“回家了嗎?薄阿姨怎麼樣?”
薄雲很快回復:“媽媽很好,我陪她看了元宵晚會,她樂呵得很,吃了小半碗桂花小元宵,希望能消化得了。”
“糯米做的食物不該給她吃的,過節應景,下次不要。”
扯一會兒閒話,他終於轉入正題:“你覺得顧情這個人怎麼樣?”
“怎麼了?今晚你跟她不是在一起看燈會嗎?”
“是……我們聊了很多,我覺得她這人挺有意思。”
“她相當有意思,有臉蛋有智商。”薄雲不好意思說,胸懷也夠偉大的!
“我怎麼覺得她少根筋?不……是多個心眼兒!”
“哈哈,她只是比較伶牙俐齒而已。本身就是公主,所以沒有公主病,挺好相處的。她直來,你就直往唄,不用拐彎抹角,多爽快!”
文浩然本想說今晚已經被“直來直往”,但實在不好意思跟薄雲坦白,隱約覺得有種背叛初戀小情人的感覺。
薄雲已不再是從前的薄雲,過了一會兒,她若有所悟,寫一條沒頭沒尾的短信給文浩然:“有時候我們覺得只有想明白了纔可以戀愛,其實,就在我們懵懵懂懂的時候,愛情已經悄悄到來。它走得太輕,一不小心又就錯過。所以,當你聽見愛情敲門的聲音時,趕快迎接,可遇不可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