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劫匪見她們嚇傻了,高舉手中的木棒往她們的方向落下。
嚴熙及于靜萱及時分開才免于被擊中,接著便一左一右跑開逃命。
這時,遠遠的傳來了馬蹄聲,劫匪們看見馬背上的人身著戎裝,心知不妙,大喊,「是毅軍的人,快逃!」
毅軍?嚴熙心頭大定,只要請求毅軍的人帶她及靜萱同行,應該就不用再擔心劫匪了吧?她是個大夫,毅軍總不會拒絕協助的。
馬蹄聲由遠而近,嚴熙正想往來者的方向跑去,就見到徐天磊揮劍劈向一名想抓住于靜萱的劫匪。
那劫匪眼見有人相助,又是一身戎裝,自己肯定打不過,立刻轉身逃了。
而另一匹馬快速的奔至嚴熙身邊,馬上跳下一個人,她定眼一看,是夏景燁。
夏景燁看見劫匪落荒而逃,沒急著追,而是緊緊的將嚴熙擁入了懷中。
徐天磊也沒好到哪里去,抓著于靜萱的雙肩來回察看,確認她真的沒事這才放了心。
夏景燁先是緊緊一抱,再推開嚴熙時,就是一句又一句的責難,「你有沒有腦子!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弱女子嗎?嚴大夫沒空陪你到災區義診,你不會找我幫忙嗎?」
「我……我忘了嘛……」
「忘了?這種事也可以忘,你們兩個來災區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只帶著于姑娘來災區義診,我嚇得都魂不附體了,可我擔心我一慌,你父親也跟著慌,因此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一上馬就追了過來。你方才在做什麼?若你乖乖配合,那些劫匪就不會傷你,你把東西給他們就好,為什麼跟他們發生爭執?」
「我們這馬背上馱的都是藥,他們搶了也沒有用,但我帶進災區卻有大作用,怎麼可以給他們。」
「那你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嗎?如果我來遲了,你出了意外我怎麼辦?我這些日子見到的屍體還不夠多嗎?你還要來湊熱鬧?」
「當屍體有什麼好,我干麼湊這個熱鬧?」
「你還有心情說笑?」
嚴熙被這麼一喝,剛才因為恐懼而強忍著的眼淚就這麼滑了下來,她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子,但她上輩子哪里見過這種真會危及性命的亂象?遭遇劫匪的恐懼還有如今被夏景燁罵的委屈,所有情緒摻雜在一起,便化為眼淚滑了下來。
夏景燁口中有再多要罵嚴熙的話,都因為她的眼淚而梗在喉頭,他心疼的又把她摟入懷中,轉而改口安慰她,「對不住,我罵得急了,是我的錯。」
嚴熙在他懷中搖搖頭,終于也回抱住他,有人保護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恐懼漸漸退去,他的責罵轉為柔聲安慰,委屈也不復見了。
徐天磊見情況安穩下來,放了心,看向驚魂甫定的于靜萱。
兩人不像嚴熙與夏景燁那般煽情,他們互望一眼,總覺得一直留在這里不行,才由徐天磊輕咳幾聲示意自己的存在。
嚴熙這才害羞地想要推開夏景燁。
夏景燁雖沒再抱著她,卻還是扶著她的腰不肯放手,並道︰「天磊,我們各自牽著她們的馬,讓她們與我們同乘吧。」說完就扶著嚴熙上馬,自己再上馬坐在她身後。
徐天磊也照做,四人便這般前往災區。
越接近重災區,路越是難行,由災區運出的屍體一具具排在路邊,嚴熙尚未到達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屍臭味。
活人在災區里待不了,轉而到郊外紮管。這幾日余震不斷,有些原先未倒的房子倒塌,所以大多數的人都不敢住在家中。
面對這迫不得已的情況,人們只能收拾貴重物品及細軟離開。
有不少無主的房子遭到打劫,衙門的人無法一下子控制情況,直到毅王派兵前來,情況才穩定下來。
但終究餓肚子的人太多,打家劫舍無法做,便轉而搶劫路人,這才有了嚴熙她們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險況。
一行人沒直接進災區,而是先去了營區,夏景燁命人為兩人在主帳旁邊支了一個營帳讓她們居住,與主帳一起接受保護。
「熙,你先與于姑娘留在帳中準備準備,我及天磊把營里的事處理好便會進災區,到時再帶著你一起進去。」
「記住,要有耐性地等我,別再自己收拾行李進災區知道嗎?」
「知道,我不至于連一點時間也等不了,我若再自己去災區,就把我的手剁了行嗎?」
「很好,記得你說的,把手留下來醫人。」
嚴熙還想抗議,夏景燁已經帶著笑容揉了揉她的頭頂,帶著徐天磊離開了。
于靜萱先著手把行李放好,嚴熙則拿出藥箱裝入一瓶瓶的傷藥及必備藥品,兩人收拾了一番後,就等著夏景燁及徐天磊來接她們了。
第十二章 摘除髒器的手術(1)
最近,災區傷患最愛討論的一個話題就是——該不該去給小嚴大夫看診?
為什麼叫小嚴大夫?因為偶爾小嚴大夫的父親嚴大夫也會來義診,大家便改稱嚴熙為小嚴大夫以做區分。至于為什麼要猶豫該不該給小嚴大夫看,實在是因為她醫人的方式實在有些驚悚啊!
一般的小傷口倒沒什麼,但如果傷口較大或是受創較深,嚴熙就會進行所謂的「縫合」。
第一個需要縫合的傷患並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只是嚴熙叫人把他扶進醫棚里,他也就任人扶進去了。
起初嚴熙在他的傷口旁施針,開始清理他的傷口,那傷患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她突然拿出一根弧型的針穿線,然後要助手壓住他,他剛覺得不妥,嚴熙就在他的傷口上縫了起來。
雖然那痛楚並不如真的有針刺在身上,但傷口還是有感覺的,再加上親眼看見針線在傷口上穿來穿去,那名傷患當場就嚇得昏了過去。
傷患醒來後這折磨還沒結束,嚴熙告訴他,有部分的人身體會對線頭產生反應,把線頭給擠出來,若有這種情況要趕快回來就醫,否則感染之後可能會皮膚破損、潰爛,更嚴重的話還必須截肢,嚇得那名傷患差點再次昏過去。
時日一久,災區的傷患們發現縫合過的傷口癒合的速度快些,相比之下,純粹只上傷藥、用布巾紮起的傷口,治療過程雖然沒那麼恐布,但復原速度慢,而且傷口容易崩裂。
一段時間之後,傷患大部分都得到了救治,不再有需要縫合的情況,嚴熙就恢復成一般大夫的樣子,災民也比較敢找她看診了,畢竟她長得美,看了病痛都先去了一半。嚴熙除了在醫療方面幫了忙,也給了夏景燁不少建議。
現在是夏天,屍體容易腐爛,平常村子里一兩戶辦喪事,放個七七四十九天倒也沒什 麼,但災區一下子死了太多人,若還是這樣辦喪事,容易引發傳染病,所以必須在七天之內辦完葬禮。
雖然有毅軍加入幫忙整理傾倒的房屋,但夏季多雨,震後又多坑洞,造成積水,生出的蚊蟲會帶來斷骨熱,所以她也提到了必須著重清除積水。
嚴熙把從現代學到的震後防災知識教給毅軍的人,也在夏景燁的幫助下集合了所有醫者,闡述震後容易出現的幾種傳染病,希望大家注意。
夏景燁妥善並詳細的把工作做了分配,災區雖然亂,但處理的過程井然有序,看得出來災區正在有系統的清理中。
所以不僅毅軍的人贊嚴熙思緒有條理,幫了不少忙,就連夏景燁跟朝廷請調的醫署太醫,都頗為贊賞她對防治傳染病的想法。
救災告一段落,災區進入了重建,朝廷給的賑災款不足以幫助整個災區重建,所幸毅州的商賈富戶捐助了不少銀子及物資,幫助災民重新建立家園。
大夫漸漸分批退出災區,嚴長紘依然會在固定的日子來災區義診,打算做最後一批退出的醫者。
而此時,嚴長紘的醫棚里突然送來一個急癥患者。
他的臉色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沉重了,當前來災區義診的大夫越來越多,受傷災民都得到基本救助後,再送到醫棚來的病患大多是這段期間紮營在外受了點小風寒,或是在清理家園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基本上都不嚴重。
然而今天有人抬了一個月復部劇痛的患者來,他一診就沉了臉色,「你這月復部的傷口是什麼時候有的?地動之後傷的嗎?」
病患已經痛得開不了口了,他的親人告知嚴長紘,是地動的時候被異物穿刺,清創之後做了包紮,沒想到這幾日突然劇烈疼痛,而原先為他診治的那名大夫又已經退出災區了,听說嚴長紘的醫術甚佳,這才轉到了這里來。
嚴長紘給病患服了止痛藥,並施以金針讓他沉睡後,這才命身邊的助手去請嚴熙來。他知道現在就公開手術的事太過冒險,畢竟嚴熙還沒在人體上做過實驗,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走出第一步,她的實驗永遠無法完成。
只是嚴熙好不容易在這回震災之中經營出好名聲,若是這回的病患及家屬不認同,怕是又要有不好的謠言了。
嚴熙到來的時候正看見病患家屬被請出來,想必父親是有事要跟她討論,但她不明白,以父親的醫術,哪里有需要她的地方。
她進入醫棚就看見了躺在診療床上的人,嚴長紘讓了位子給她,她坐下診脈後,也皺起了眉頭,「爹爹,這人……」
「你之前做的實驗,目前能在人體試驗了嗎?」
「我只在羊的身上做過,實驗算是非常成功,但這是人啊!」
在進入災區之前,嚴熙就已經試著在小動物的身上做剖月復及縫合的實驗,就是要試著 將傷口感染的機率降到最低,當她剛掌握降低感染的方法後,大地震就發生了。
有一回她看見毅軍趕了一群羊進災區,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善心人士捐助的物資,要讓災 民有口肉吃、有碗湯喝,于是她突發奇想,跟夏景燁商量了讓她先做實驗,過幾日再宰殺這些羊只。
夏景燁答應了之後,派人清理了一個營帳做為手術房,她便開始進行器官摘除的實驗。
那一段日子,毅軍的人可是大開眼界,親眼見到嚴熙不過用奇怪的東西在羊身上注入了什麼,又給羊扎了幾針,羊就像死了一樣,連她拿著那把奇形怪狀的小刀在它肚皮上劃一刀也沒反應,之後又見她打開了羊的肚子,拿個奇怪的夾子夾住它肚子里的東西,然後快手一切……幾個大男人瞪大眼。
倒是嚴熙還有做為助手的于靜萱表情專注,好像常常這麼做一樣。
這種醫治法太過駭人,嚴長紘及嚴熙不敢隨意找人做助手,怕傳出去對嚴熙的名聲不好,所以才選了于靜萱。
一開始于靜萱也嚇得幫不了忙,還不小心害死幾只小動物,經過慢慢訓練才習以為常。
不過那時都只有剖月復及縫合,摘取器官的實驗,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當嚴熙流暢的把羊肚子縫好後,那幾個大男人都跑到營帳外去吐了,鎮定的只有夏景燁。
于靜萱對他們這樣見怪不怪,還有余裕笑話白著一張臉卻硬是要陪在她身邊的徐天磊。
夏景燁只看了一次,走出手術營帳月兌下隔離衣後,就命人把所有羊只留下,待嚴熙確認實驗是成功或失敗了,才能進行宰殺。
然而這次嚴熙要面對的是人……
「他疼痛的原因是月復中靡爛,怕是肚子里有什麼器官壞死了,然而不是所有髒器都能摘除的。」
「是膽,我觀之傷口,再加上病患親人所言,應是地動時就已刺穿膽囊,但沒有做好清創,如今膽囊潰爛。」
「膽是可以摘除沒錯,後續做好調養便可,可是……爹爹,這樣的手術不是沒有風險,而且又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
若是在現代,這樣的手術對嚴熙來說是駕輕就熟,但面對病患親屬想要病患復原的期待,她無法給他們太大的希望。
「就跟病患及其親屬明說吧,若不做手術,怕是……」
于是,嚴氏父女商討好後,把病患的親人給請進了醫棚,告知他們這個狀況。
病患若不進行手術,怕是拖不了幾日,而若進行手術,也不能保證肯定能救活,但至少……還有希望。
醫棚里頓時哭聲大作,病患的妻子怎麼也不肯答應手術,還大罵嚴氏父女沒有醫德,是庸醫。
嚴長紘知道這種醫治法是聞所未聞,自然不會苛責病患家屬的不理智,但嚴熙卻不舍得父親因為她而被無端責罵,于是讓他們把病患帶走,考慮後再來。
病患的父母相對理智一些,但看起來也不願意接受手術,于是三人合力把病患帶走了。
「爹爹,拖累您了。」
「說什麼拖累,我親眼見到你在實驗上的成功,也認可這是一個救人的方法,幸好我當時決定幫你,這種醫治法肯定可以救下很多人的。」
「可是他們拒絕了。」
「熙,在人們知道金針可治病之前,誰又肯相信大夫,讓大夫在自己身上扎針?所有新式的治療法都會經過這樣一段時間的。」
「我明白。」
「好了,你先回醫棚去吧,若病患那邊有什麼變化,我會再找你來。」
嚴熙向父親一福身就走出了醫棚,卻見夏景燁正在棚外等著她。
「殿下怎麼來了?」
夏景燁陪著她一起走回她的醫棚,說是方才有事去找她,于靜萱說她來了這里,他才過來的,沒想到才剛到就看見有人抬著病患哭著走出來。說完之後,他這才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這是病患的隱私,嚴熙能和嚴長紘討論,但對他人是不應該說的,可方才病患家屬把人抬出去後呼天搶地的,大概不多久事情便會傳開了。
「欸……殿下,如果有人要以異端為由放火燒死我,你一定要救我。」
「怎麼了?」夏景燁皺起眉頭,實在不敢想像有那一天。
「方才,爹爹與我向一名病患家屬提議做手術了。」
「怎麼這麼急?你不是說要先試著找自願者做實驗嗎?」
是,這本來是她的計畫,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不動手術,剛才那個病患怕是活不了幾天,再拖下去連肝也有可能要切除一部分。
「踫巧遇到需要手術的病患,爹爹勸我試一試,若對方同意了,也算是自願者。」
「那人不手術會死?」
「是,但做了手術也不一定能活。」
夏景燁蹙眉沉思,他知道這是一個困難的抉擇,若是發生在他或他親人的身上,他或許也無法接受。
「客觀來說,我覺得他該接受手術,畢竟一條路是死,一條路是可能活,總還有希望,但我想……你得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或許想嘗試不一樣的方法,想找出第三條路。」
「我不勉強他們接受,只是希望他們盡快,畢竟……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