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煙心痛如絞,含淚看着聶相思,顫聲道,“那,現在呢?現在,我在你心裡,還是麼?”
聶相思靜靜看着她,“您是。因爲這不是我否認就能更改的事。”
“只是身份而已。就算你承認我依然是你的母親,但你不會再跟我親近,我對你而言,不過是掛着母親頭銜,卻無關緊要的人。是麼?”溫如煙幾乎是一字一顫。
“你看。”
聶相思突然低頭看自己隆起的肚子,掌心溫柔的撫摸,“五個多月了。”
溫如煙愣住,閃爍着淚光的雙眼慢慢垂下,看聶相思的肚子。
聶相思嘴角淡出柔軟的笑,“我猜不是小豆芽,而是胖豆芽。”
溫如煙怔忪的移開目光,去看聶相思。
聶相思明澈的雙瞳不知覺又暗了寸。
心下自嘲嘆了聲,聶相思擡起眼看着溫如煙,“我要怎麼辦呢?我要怎麼相信,您不僅僅是因爲內疚良心不安所以纔來求我這個女兒的原諒?”
“思思……”溫如煙反應不過來。
“就不說時勤時聿了吧。單單我肚子裡的小傢伙。從懷孕到現在,五個多月,您見我的次數也許不多,可每次見面,您只是一昧的求我原諒,傾訴您這幾年過得有多麼的愧疚多麼的悔恨。可是到現在爲止,您哪怕一句關懷我的話都沒有。我肚子裡的孩子,您問過一句嗎?上次我……”
上次那次緋聞鬧得足夠轟動了吧?
可聶相思沒有收到她一句寬慰的話。
她要怎麼相信,她是因爲真的悔悟,真的在意她這個女兒?而不是,只求心安。
聶相思伸手撫了下額頭,勉強笑了下,“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不提了。”
“思思,我……我不是。我一看到你,就想不起別的。對不起思思,我不是不在乎的。他們是我的親外孫啊!我怎麼可能不在意。”溫如煙焦灼解釋。
“無所謂了。”聶相思盯着她,“謝夫人,我們就別在彼此勉強了行麼?您真的沒有那麼在乎我。而我,也是真的放下了。我現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真的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怪誰,怨誰。”
“嗚唔。”
溫如煙用力捂着嘴低聲慟哭。
聶相思輕閉眼,把臉轉到了一邊,沒再看溫如煙。
……
這種情況下,溫如煙自然不可能留下來吃午飯。
溫如煙離開後,戰廷深從二樓書房下來。
聶相思還是低着頭,神色不分明。
戰廷深下來,在聶相思跟前站了會兒,隨後伸手摸了摸聶相思的腦袋,柔聲說,“難過?”
聶相思把頭靠到他大腿上,沒吭聲。
戰廷深往後撫着她的長髮,“我一直在。”
聶相思癟了癟嘴,把整張臉貼到他的大腿上輕輕蹭。
“剛我聽誰說……胖豆芽?”戰廷深眸光清軟凝着聶相思的腦袋,磁性的嗓音裡嚼着淡到不易察覺的笑。
聶相思伸手抱住他的腿,甕聲甕氣說,“你偷聽?”
“在我自己家,還用偷聽?”他只是進書房關門時,不小心沒關緊,而他又剛好有興致在門口多站了片刻罷了。
“哼。”聶相思從鼻間發出一聲輕哼,“肯定是顆胖豆芽!你看才五個多月,我肚子就這麼大了,瘦不了。”
戰廷深胡亂揉揉聶相思的頭髮,“胖就胖吧,我養得起。”
“先生,小姐,午飯好了,可以吃了。”
這時,張惠的聲音從餐廳方向傳來。
戰廷深撫了下聶相思的耳朵,“走。”
聶相思輕閉上眼睛,抱着戰廷深的大腿靠了兩三分鐘,方鬆開他,把手塞進他的大手裡,由他牽着去了餐廳。
……
溫如煙失魂落魄的從珊瑚水榭離開,回到謝家別墅。
滿屋的昏暗讓她倍感窒息。
她渾渾噩噩的走到沙發坐下。
看着客廳四周的窗戶都被厚厚的窗簾拉封着,如若不是她開了兩盞壁燈,跟夜裡沒什麼區別。
溫如煙躬下身,攤開手矇住腫脹酸楚的雙眼,心頭的悲涼在一點一點放大。
原本以爲,隨着年齡增長,謝毅陽空閒的時間會越來越多。
可最近的一年,謝毅陽反倒益發的忙了。
之前不管多忙,夜裡無論多晚總是要回來的。
然自從知道謝云溪並沒有所謂的未婚夫,且她喜歡的人,竟然是他的親侄兒,以及謝云溪與她的親生父親和姐姐早有聯繫開始,他便常常夜不歸宿。
打電話問。
他也總說在劇場忙。
謝毅陽一天不着家。
就意味着溫如煙要獨自面對情緒始終處於崩塌邊沿的謝云溪。
謝云溪的偏激和極端,溫如煙是早有領教。
所以這些天溫如煙待在家裡,總是膽戰心驚,惶惶不安。
便連保姆劉媽都因爲害怕請假回家了。
於是。
這偌大的別墅,就只剩下她,謝云溪,以及芮芮。
芮芮……
溫如煙放下蒙在雙眼上的手,猛地看向芮芮的狗窩。
芮芮最是黏她,只要她在家,總是搖着尾巴要她撫摸,賴着她。
今天她回來也有一陣子了,卻不見芮芮主動湊上來。
溫如煙很奇怪,“芮芮……”
溫如煙站起,一面叫芮芮一面朝狗窩走去。
溫如煙走進狗窩,掀開房頂蓋看,卻沒看到芮芮。
“芮芮……芮芮……”
溫如煙皺緊眉,開始在別墅四處找芮芮的蹤跡。
除了謝云溪的房間,溫如煙將別墅裡裡外外都找了遍,都沒找到芮芮。
溫如煙怔怔站在客廳,擡頭朝二樓謝云溪的房間看,心跳莫名的快。
……
溫如煙在客廳徘徊猶豫了半響,終是壓制不住對芮芮的擔心,咬咬牙,快步上了二樓,站定在謝云溪的臥房門前,“云溪,我在找芮芮,它在你房間裡麼?”
咚,咚——
謝云溪沒回答。
卻從她房間裡突然傳出一陣詭異的咚咚聲響。
溫如煙後背微微發麻,不自禁往自己身後看了眼。
見沒什麼東西,溫如煙握了握手,收回視線,擡手敲了敲房門,聲音忐忑,“云溪,我把別墅四周都找遍了,都沒找到芮芮。芮芮是在你房間麼?如果在,我就不找了。”
咚咚咚——
迴應溫如煙的。
又是這道詭森的聲音。
溫如煙咽動喉嚨,呼吸加密,“云溪,什麼,什麼聲音啊?你,你沒事吧云溪?”
咚咚咚——
溫如煙捏緊自己的一截手指,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雲,云溪……”
嘭!
房門驀地震響。
溫如煙嚇得肩頭一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盯着在她眼前顫動不止的房門。
踏踏踏…
隨即。
房門裡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溫如煙沒來由的心驚肉跳,雙腳本能的往後移退。
倏地。
腳步聲停在門板後。
溫如煙睫毛猛地閃動兩下,看着房門,“云溪……“
聲音剛出。
溫如煙忽然驚恐的瞪大雙眼,全身激烈的抽顫了兩下,雙腿虛軟的往後跌腿,直到靠到欄杆上。
她張大嘴,死死盯着靠近地板的門縫。
看着濃紅的血,像是某種可怕的生物,緩慢的從門縫裡滲出……
吱扭——
房門在此時從裡打開。
溫如煙因爲恐懼屏着呼吸。
而房門在她面前打開的一瞬。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滴着血的棒球棍……
其次,是一片被血渲染的白色絲綢。
“啊……”
溫如煙抑制不住驚悚的啞叫了聲。
可下一秒,她目光微微偏移,便看到了那根棒球棍旁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躺着的芮芮……
“啊……啊……啊……”
溫如煙崩潰的抱着頭,大聲尖叫。
芮芮被封着嘴,四條腿,兩兩用絲帶緊緊的捆綁着,脖子上拴着溫如煙前幾天給芮芮買的狗帶,箍得很緊。
芮芮幾乎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似是被血染了一重。
它躺在地上,兩隻眼睛都帶着血,一眨不眨的盯着溫如煙,那樣的眼神,足夠溫如煙撕心裂肺。
“芮芮……啊……爲什麼,爲什麼……”
溫如煙甚至不敢靠近芮芮,她嘶吼着盯向謝云溪,“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瘋了,你瘋了!!”
謝云溪臉上濺着芮芮的血,雙眼冷得像是剛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渾身爬滿惡蟲的厲鬼。
聽到溫如煙的咆哮。
謝云溪冷笑了聲,掄起手裡的棒球棍狠狠揮向地上的芮芮。
“不……”
“啊……啊……”
溫如煙看到血從芮芮身上飆出來,芮芮大弧度的顫了下,便又了無生氣的躺着。
它的雙眼還是看着溫如煙,彷彿是依念,彷彿是求助……
“啊……”
溫如煙衝了過去,顫抖的去解芮芮脖子上的狗帶,和四肢上纏綁的絲帶,每個動作都顯示出她的急切、恐懼和悲傷。
芮芮陪了溫如煙四年,自從芮芮到別墅開始,便一直和溫如煙親近。
對溫如煙而言,芮芮不單單只是一條狗,她也是她的“孩子”,她的慰藉……
謝云溪冷冷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盯着溫如煙,“痛麼?”
溫如煙泣不成聲,只顧着解芮芮身上的絲帶。
謝云溪像個木頭娃娃,歪了歪頭,冷血看着溫如煙,“看看你心痛的模樣,真讓人不忍。可是啊,你現在所承受的痛,連我萬分之一都比不了。你失去的不過是一條狗而已。而我,失去的卻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跟我有血緣關係,我至親至愛的兩個人。你怎麼跟我比啊。”
“芮芮,乖孩子,你堅強點,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溫如煙痛苦的擰緊眉,小心抱起地上的芮芮,腳步急促而踉蹌的朝樓下衝。
謝云溪盯着溫如煙衝下樓,看着她跑出別墅,眼眸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將手裡的棒球棍扔到門外,便若無其事的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