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沉吸口氣,沒再與莫霄蘭糾葛,甩開他,邁動壯碩的大腿朝副駕座走。
走到副駕座,鬼影打開車門,沉眸看着不成形樣的喬伊沫,“能走麼?”
喬伊沫眼眶紅到極致,盯着頹然靠在車身,一手桀狂抹拭嘴角血漬,隔着車窗陰狠瞪視着她的莫霄蘭。
喬伊沫只覺得有人拿着刀,在無情的凌遲着她的心臟,痛入骨髓。
她知道他恨她,但她沒想到,他對她的恨,竟深到如此地步……彷彿只有不停的折磨她,看她痛苦,才能讓他痛快!
喬伊沫腦門的青筋蜿蜒到她的太陽穴,她伸手用力摁了下心臟的位置。
然後,她毫不猶豫的將視線從莫霄蘭身上移開,望向站立在車門前的鬼影,聲音嘶啞,“鬼影大哥,麻煩你。”
聽到喬伊沫這般說,鬼影便知道她此刻大約是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
鬼影握了握掌心,沉默的點頭,伸手將喬伊沫從車內抱出,凌步朝擋在保時捷車前的雷克薩斯走去。
像是被鬼影那幾拳打到力氣全無。
莫霄蘭蕭寂而萎靡的靠在車身上,視線鋒利如刀,陰鷙的看着鬼影將喬伊沫抱上車。
到雷克薩斯車從他眼前奔馳而出,喬伊沫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莫霄蘭閉上眼,不斷有血從他嘴角流出,整張臉乃至脖頸,很快漲紅到青筋暴凸。
突地。
莫霄蘭雙手抱住頭,俊臉似忍受着某種極致的痛楚,扭曲到讓人害怕的程度。
他呲着牙,身體往車身一側緩慢扭轉,他仿似想要嘶吼、大叫。
可是許久過去,他卻是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
雷克薩斯飛速在車道穿行。
車廂內,除卻車輪刮過地面的聲音,靜謐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鬼影嘴脣冷硬的抿直,從車鏡看喬伊沫。
喬伊沫安靜得像不存在,她的頭朝車窗偏轉,凌亂的頭髮被她用手梳了兩下,仍有些打結的披在她側臉上。
鬼影從這邊看去,只能隱約看到喬伊沫咬得微微見血的脣、鼻尖、以及一扇長得過分的眼睫毛。
她只是很安靜,也沒有掉眼淚,甚至連周身縈繞的氣息都十分寧靜平和。
讓鬼影有種,她剛剛什麼都沒經歷過的錯覺。
“鬼影大哥。”
忽地。
喬伊沫低弱的嗓音在靜寂的車廂內響起。
鬼影愣了下,才轉頭,看着喬伊沫。
喬伊沫沒有轉頭看他,說,“今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訴他?”
鬼影,“……”不能!
鬼影對慕卿窨沒有秘密,也從來沒想過要隱瞞他什麼,無論好的壞的,都會一五一十告知他,這是他從跟在慕卿窨身邊開始,便養成的習慣,又或者說是,某種不可抗的信念!
他一直覺得,如果有一天他違背了這個信念。那麼,他便沒資格繼續留在慕卿窨身邊!
沒聽到鬼影出聲。
喬伊沫黯然的垂下眼睫,“不能麼?”
鬼影,“……”嗯!
喬伊沫苦笑,“我知道了。”
鬼影雙眼縮動了下,斜盯喬伊沫。
許是喬伊沫身上驟然散發而出的失落讓鬼影於心不忍了,鬼影抿抿脣,說,“也許,你可以主動告訴老大。”
喬伊沫一愣,轉頭看鬼影,“主動告訴他?”
鬼影垂垂眼皮,點頭。
他覺得,如果由喬伊沫主動告訴慕卿窨,也許情況會好些。
喬伊沫盯着鬼影,眼眸輕輕轉了轉,“我懂了。謝謝你鬼影大哥。”
鬼影動動眉毛,在心裡說,要不是把你當自己人,本帥哥纔不浪費口水呢!
……
回到公寓。
喬伊沫站在洗手間的洗手檯前,剛擺好手裡的消毒水和消炎藥膏,門口便傳來房門從外擲開的巨響聲。
喬伊沫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深吸口氣,對着鏡子理了理頭髮,然後握着手心,側轉過身子,面對洗手間房門。
男人挺俊凜冽的身姿在下一秒出現在洗手間門口。
喬伊沫看到,立刻輕輕勾了嘴角,“慕哥哥。”
慕卿窨幾乎是一步便跨到了喬伊沫面前,向來無波無讕的面龐此時寡寒如冰,眸光似刃盯着喬伊沫腦門上腫起的兩個充血的大包。
喬伊沫肩頭微微聳高,主動伸手拉起他的大手,微笑着小聲說,“慕哥哥,其實……”
“先別說話!”
慕卿窨目光嚴厲。
喬伊沫嘴角的弧一僵,盯着慕卿窨,“慕……”
喬伊沫剛開口,手臂便被一把握住。
“嘶……”
胳膊在車內因爲高速亂撞,也受傷了,而他一握,正好就握到了她受傷的地方。
喬伊沫沒有防備,痛得抽了口冷氣。
“手臂上也有些傷?”
慕卿窨手上的力道聽到喬伊沫的抽氣聲時,便驀地鬆了鬆,緊張的拿起喬伊沫的胳膊查看。
喬伊沫的皮膚如凝脂般白皙細膩,一丁點傷在她皮膚的映襯下便無比明顯,更何況,她手臂上的淤青不止一丁點。
慕卿窨看到喬伊沫手臂上一團又一團的青紫,渾身的戾氣無法剋制的外溢,握着喬伊沫胳膊的手雖在控制,卻也一點一點收緊了。
喬伊沫看着他繃得越來越緊的臉龐,呼吸緊密了起來,太忐忑的緣故,她開口的聲音很小聲,“皮外傷而已,不要緊的,抹點藥過兩天就好了。真的。我是學醫的麼,我,我清楚。”
喬伊沫像是怕慕卿窨不信,刻意補了後面一句。
然而,話還沒說完,慕卿窨便驀地擡起眼眸,直視她的視線凌厲到彷彿能刺透人心。
所以喬伊沫的聲音,便突地顫抖了抖。
……
消毒上藥的過程,室內氣溫始終在負度徘徊。
喬伊沫低籠着眼皮,雙脣喏喏抿着,在慕卿窨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慕卿窨將喬伊沫身上,視線所能看到的傷,都細緻的消了毒抹了藥膏。
隨即,藥膏被他放在牀頭桌上,他擡眸沒有情緒的看着喬伊沫,“衣服脫了,我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
脫衣服?
喬伊沫驚訝擡眼,臉蛋先一步紅了起來。
慕卿窨菲薄的脣漠冷的繃直,靜靜盯視喬伊沫。
“……身上沒有別的傷了。”喬伊沫聲音小小的。
“你怎麼知道沒有?”慕卿窨握住喬伊沫的手,輕巧將喬伊沫拉到他懷裡,一手箍着她的細腰,一手撩起她的衣襬,一鼓作氣從喬伊沫頭頂脫了出來。
喬伊沫輕屏息,臉上的紅暈蔓延到耳根。
她往胸前微含着雙肩,臉默默靠到慕卿窨頸邊。
慕卿窨瞥了眼喬伊沫乖順窩在他頸邊的腦袋,眼瞳裡的戾氣有所消減。
眸光從喬伊沫的後頸掃視而下,見喬伊沫的後背光潔柔膩,像一片瓷器般沒有一絲瑕疵。
慕卿窨輕吐了口氣,但並沒有即刻鬆開喬伊沫,而是展臂,將喬伊沫緊緊擁進懷中,低頭在她輕戰的肩頭無聲的吻了吻。
隨着他的動作,喬伊沫身形微僵後,便主動朝他懷裡貼了貼,臉從他的頸邊,順着他的頸子,鎖骨,一路滑到他的胸膛,側臉貼着他的左心口。
他快而沉的心跳聲穿進鼓膜傳來時,喬伊沫輕聲開口,“今天阿……莫霄蘭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我出去了。”
沒有藉口,沒有婉轉,喬伊沫直接道。
慕卿窨沒出聲,周身冥寒的氣息時有時無。
喬伊沫吸氣,“他一直以爲是我背叛他在先,在……我們的婚禮上,做出與人通姦的事,讓他和莫家蒙羞,所以他恨我。”
周圍的氣流急速下降。
喬伊沫感覺到,輕屏氣,閉了閉眼睛繼續說,“他只是想出口氣,沒有真的想對我怎麼……”樣。
“樣”字還在她喉嚨未發出。
環着她身子的雙臂猛地收緊,箍得她的骨頭有些疼。
喬伊沫吐息亂了幾秒,抱住慕卿窨,“我媽媽在七年前因爲癌症去世,過程很突然。我跟我爸都沒有心理準備。我爸媽感情很好,所以我媽去世,我爸備受打擊,一蹶不振。後來我爸爲了逃避現實,留下我一個人,遠走他鄉。那時我不過十三四歲。”
雖然喬伊沫此時說起她曾經歷的事,總讓人覺得有些突兀。
但慕卿窨知道,她絕不會無緣無故便說這些。
而她,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講述有關她的故事。
慕卿窨垂眸凝視喬伊沫。
深知喬伊沫開口與他袒露往事是因爲她想維護那個男人,但慕卿窨卻怎麼也捨不得就此打斷她。
“那個年紀的我們好像都很敏感,我很孤獨,也很無助。我有父母,有家,可我時常覺得我是個孤兒。我被拋棄了這幾個字像緊箍咒一樣整天在我耳邊不斷迴響。我只有一個願望,我想有個人能陪陪我,一直陪着我。我不想總是對着空氣說話,不想面對毫無溫度可言的屋子發呆。”
從那個時候開始,喬伊沫的願望便一直只是,有個人能陪伴在她左右。
讓她能感受到,她是真實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她對這個世界而言,並不是多餘,並不是一點都不重要。
也許只有真正經歷過這種孤單的人,才能切身感受到喬伊沫的孤獨和脆弱,以及那份對這個世界的卑微祈求。
慕卿窨望着喬伊沫,可他的雙眼卻好似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還是沉默着,靜靜的聽喬伊沫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