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瑄、邵玟被邵丞相禁足兩個月。
有衛梓青出面說項,邵玖每月能外宿三天,理由是陪伴方語蓁。
自從六皇子進入戶部,表現優異,皇帝屢屢褒獎,邵玖能與六皇子妃打好交道,日後前程定是妥妥的,因此別說外宿三天,就算半個月邵丞相也會點頭。
衛梓青和裴翊恩、郁珩是死黨,A出現的地方一定會同時存在B和C,于是能滿足口月復之欲的郁珩開心了,能大賺其錢的衛梓青、方語蓁開心了,而努力「並駕齊驅」的裴翊恩也開心了。
經常見面的他們,不知不覺間建立起交情,雖然郁珩還是習慣喊「滾」,但這話邵玖不傷心、不失意,一句「好咧」後笑眼眯眯。
周氏本就對邵玖心懷愧疚,加上她的廚藝換來郁珩對兒子的幫助,因此對她分外疼惜。
即使奇葩姊姊們三不五時給她下絆子,但……女人的戰場?她打死不應戰。
邵玖分外珍惜外宿時光,她是典型的在家一條蟲、在外一條龍,每回踏出邵家大門,她立刻虎虎生風、精神奕奕,重新活了過來。
現在復活了,她在艷冠群芳里里外外走過一遍又一遍,讓點子慢慢在腦中完善成形。
「這間房用來做什麼?」她打開鋪後的小房間,里面空空如也。
「以前用來堆貨,但後頭增建幾間屋子後,便空了下來。」
邵玖點點頭,這里可以打理成美容室,讓顧客在這里做臉。「你介紹一下鋪子里賣的東西。」
「好的,玖姑娘這邊請。」錢掌櫃把人往外請,態度十足恭敬。
兩位姑娘在挑選貨品,小二正向她們推薦新出的晶瑩霜。她們長相清秀嬌妍,身著綢緞,配飾精致細巧,講話細聲細氣,看起來氣質佳家教好,年紀較長的那個圓盤臉,看起來分外溫柔,讓人想要親近。
邵玖隨掌櫃走到桌邊,那里放置一排瓶瓶罐罐,包裝和市面上的相差不大,隨著錢掌櫃的介紹,邵玖不時提出問題,當問題越問越深入,錢掌櫃額頭開始滲出汗水,心中暗道︰這不是好糊弄的主兒。
「沒賣清潔用品嗎?」清潔是保養的第一道工序,非常重要。
「姑娘是指皂角、胰子嗎?那東西得去雜貨鋪買。」
所以還沒有更精致的洗顏霜出現?她正在思考時,一個女人沖進鋪子,朝著兩個姑娘屈膝一跪,嚇得她們驚呼出聲。
「你是誰?」
「李姑娘,求求你給我一條活路吧,我不求名分,只求姑娘別教我們母子分離。」她哭得楚楚可憐,把頭往地上一磕,沉重的聲響讓人膽戰心驚。
李虹鴛被她這一頓操作給嚇懵了,連連退後好幾步,有些手足失措,連撞上邵玖也未發覺,她的腦袋發漲,滿月復委屈無處講。
這是……裴翊恩惹下的風流債嗎?才剛交換庚帖,她就得受這種罪,日後……心酸、無助,她覺得自己墮入地獄。
李虹燕把姊姊護在身後,怒斥道︰「你有沒有認錯人啊?誰不給你活路了,你別在這里哭叫,壞我姊姊名聲。」
「我沒認錯人,李家和永安侯府已定下親事,李姑娘很快就會成為永安侯府的大少女乃女乃。」
听到永安侯府,眾人頓時了然,是裴翊恩啊……那就難怪了。
「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哭,人家姑娘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呀。」
女人聞言,連忙抹去眼淚,將事情娓娓道來。「我是大公子身邊伺候的,名叫宋窈娘,大夫說我已經懷上孩子,但正妻未入門、小妾先有身孕于禮不合,為著姑娘的面子,永安侯府決定留子去母。李姑娘,我沒做錯事啊,同為女子,你應該能理解我的不容易,求求你大恩大德留我一條性命吧,我願意做牛做馬還你恩情……」
宋窈娘的聲音嬌嗲清脆,邊哭邊說,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誘發路人的同情心,接連出聲道︰「造孽啊。」
李虹鴛被她哭得心慌意亂,一張臉漲得通紅,眼底浮上紅絲,眼看就要當場落淚。她該怎麼辦?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啊,如果是真的,永安侯府這門親……想像著未來,她更加恐懼修徨。
李虹燕听著圍觀群眾的閑言碎語,忍不住跳出來,即使說謊也要反駁到底,那是李家的面子、是姊姊的一生。
「誰說我姊姊定下親事了?我這個當妹妹的都不知道,倒是你這個外人一清二楚,你發瘋想要胡說八道,我不能阻止,但我想知道,李家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你到這里使勁兒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我沒說謊,我每句話都是真的……」為證明真實性似的,宋窈娘奔著李虹鴛直磕頭,幾下功夫就把額頭磕出一片紅腫。
邵玖嘆氣,就說萬花叢中過,哪可能片葉不沾身?裴翊恩這下子是玩出大麻煩來了。心悶悶的、有點煩躁,此事與她無關,但胸口一陣陣酸澀感浮上來。
他要成親了?居然沒透露半分,還口口聲聲說他們是朋友呢,看著宋窈娘矯情做作的模樣,邵玖又氣又急,他是招惹上什麼樣的女人啊?
她讓小二先把鋪門關上,將看好戲的路邊群眾隔絕在外,再上前扶宋窈娘起來,但她咬緊下唇,決心不起,今天她必須達到目的,否則……想到自己的下場︰心一陣一陣寒涼。
宋窈娘使盡全力想將手抽回來,但是……她驚訝地看向邵玖,那是千斤石磨嗎,怎會鎮壓得她無法動彈,啊!快斷掉了啦,她听見骨裂的聲音。
見她松開力氣,邵玖才把人扶起,邊扶邊叨念,「地板很冷,姑娘既然懷著孩子,就得分外小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里離醫館有點距離。」
你才三長兩短?你們全家都三長兩短,宋窈娘氣得想要飆髒話。
邵玖招呼伙計。「快給宋姑娘搬張椅子,她精神不太對,也不知道是喝醉還是生病,滿口胡言亂語。」
喝你的大頭醉,她懷著孩子呢,宋窈娘氣到快吐血,偏偏死小孩兩手像鐵鉗似的牢牢攥住她,讓她無法反抗。
身子被控,但嗓子是自由的,她邊哭邊號。「求李姑娘大發善心,留我一條活路,我保證絕對不與姑娘爭寵,保證會安靜待著,絕不惹麻煩……」
她號得很精彩,但邵玖啥都沒听到般,把人安置在長凳上之後,走到李虹鴛跟前。
邵玖手放開,宋窈娘連忙捏捏手臂,還好沒斷,仍然健全,只在皮膚上留下五根大力金剛指。
「姊姊可認識這位姑娘?」
「不認識。」李虹燕連忙替姊姊回答。
「這樣啊,所以是遇見踫瓷的。」
踫瓷?宋窈娘倏地睜大雙眼,有人踫這種瓷嗎?她直覺回答,「我不是!」
「不是?哪肯定是認錯人了?宋姑娘既然提到永安侯府,所以你是侯府里的人,對吧?」
「我……對,我是!」宋窈娘硬著頭皮應下。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錢掌櫃,麻煩你走一趟永安侯府,讓他們派人來把宋姑娘接回去,順便交代一下這里發生的……」
「不可以!」宋窈娘大叫一聲。「你是誰?這里哪有你說話的分。」
「我是艷冠群芳的東家,在自家鋪子里,我居然沒說話的權利?宋姑娘這邏輯可真有趣。」
艷冠群芳這麼大的鋪子,東家年紀這麼輕?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就听見邵玖悠悠問道︰「方才听了一耳朵,姑娘說自己名叫窈娘對不?」
宋窈娘沒應,看著她的眼神里帶著防備。
「宋姑娘,別說李家並未與永安侯府結親,就算真有這回事,決定『去母留子』的肯定不是李姑娘而是侯府。所以你該跟侯府鬧才對,怎會找上李姑娘?
「你該去侯府痛哭流涕、苦求留命,才能說動主子改變心意。你這樣當眾哭鬧,除了壞卻侯府和李姑娘的名聲之外,半點好處都撈不到,說不定侯府震怒,母子都不留,你豈不是啞巴吃黃連。」
宋窈娘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能硬起脖子道︰「關你什麼事?」
不演白蓮花了哦,真可惜,難得踫上綠茶娥,還想交交手的說。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姑娘這通操作目的是什麼?若是想留命,你求錯對象;若是單純想壞李姑娘名聲,人家又不認得你,難不成你是嫉妒李姑娘貌美如花、溫良賢淑?那麼你真是失心瘋了,滿大街走來走去的姑娘,要找到比你丑的可不容易,難不成你要一路從街頭跪哭到街尾,逮到誰哭誰?」
這話太刻薄,但莫怪她,誰讓宋窈娘撞上她的槍口,她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
宋窈娘氣瘋了,沒踫過這等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她睜大眼楮上前兩步,邵玖不畏懼,也跟著上前兩步,輕輕舉起她的大力金剛爪,威脅地作勢朝對方抓兩下。
宋窈娘瞬間想起腕間指印,身子下意識縮了縮。
哭?人家不在乎;鬧?人家的嘴巴更犀利;打?她只有被掐被捏的分。
在比較過各項戰斗力後,宋窈娘退下陣,扭頭忿忿不平地朝外走去。
直到人看不見了,邵玖才轉過身,對李虹鴛說︰「還有一種可能,她真的是裴公子的枕邊人,真的懷了孩子,而李姑娘家里真的應下這門親事,她這麼做的目的是希望你放棄這門親事。」
「我該放棄嗎?」
「我不能告訴你該怎麼做,但透過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日後要和怎樣的男人共度數十年,要和多少個窈娘互撕一輩子,你要先有這層認知,不能一味的軟弱,否則早晚你會被這個婚姻逼到退無可退。」她理智分析的同時,心頭的疼痛感又加深一層。
李虹鴛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她都懂的事,自己怎會不懂?
她只是習慣軟弱順從、只是習慣听話,這回她是不是該為自己爭取一次?「謝謝小東家,我明白了。」
李虹鴛拉起妹妹的手走出艷冠群芳。
上馬車後,車夫問︰「姑娘要回府了嗎?」
「不,去浦縣。」她要去找祖父、祖母,為自己跟父母親說項。
夜已深,丫頭小雪被邵玖打發回房間休息。她把剛入袋的股利算過兩遍後登錄在冊,將銀票收進木盒里。
拿起大哥送的游記,但邵玖只讀兩頁就分了神。天越來越冷,滿園瓜果蔬菜全收拾了,只剩下一些大白菜和蘿卜,暖房里升起炭火,里頭的青菜長得郁郁青青,見之討喜。
去年合作的「秋風閣」遲遲不見她上門肯定心急了,可真沒辦法呀,她又不能經常出門,再加上吃貨青年不時上門,還得分一些去孝敬長輩,她能留下的不多。
想起之前的麻辣鍋,壞蛋、冰山美人、乖寶寶、蓁姊姊和幾個哥哥,吃得滿頭大汗嘴角流油,還約定再嘗一回。她都不曉得哥哥們是更喜歡冰山美人講學,還是更愛過來蹭飯。
也好,這讓她逃過許多禮儀課,只要把柳先生布置的作業完成就沒事。
作業……听過吃人嘴軟嗎?冰山美人吃得多,當然得給點回饋,以他的滿月復經綸,教會小廚師幾篇文章、幾首詩詞,簡直不要太容易。
裴翊恩說︰「你是第一個能靠近阿珩的女人。」
衛梓青說︰「阿珩周圍三尺內,連一只母蒼蠅都不容存在。」
所以嘿嘿嘿,她是融化冰山的溫室大效應?
抓起一把干辣椒,掐玩兩把,買完房子後,她又陸續攢進二十幾兩,加上周氏、哥哥們三不五時的禮物,賣掉後應該能添置不少田地,開春後把辣椒和花椒種上,攢足香料,明年冬天就能開間麻辣燙或火鍋店,但問題是人手……困在小小的邵府里,想發展組織有實際上的困難。
可憐她心在天山、身老滄州,有志不得伸的痛苦,除卻天邊月,誰人知?
如果那天他們不要闖進來,如果她提早一步搬出邵家,如果一切照著如果發展,那麼是不是她就不會認識壞蛋和冰山美人,是不是遺憾就會產生?
等等,認識他們有什麼好?
一個只會叫她滾,一個睡了小老婆又想把大老婆騙進門的大渣男。他們對她的人生沒有幫助,卻讓她陷入龍困淺灘的窘境,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等等,她在想什麼,他哪有絆人心?她哪有對他產生相思?她才十歲啊,雖然身體里面裝著一個老靈魂……越想越混亂,她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
「小豆丁,你在發什麼呆?」
五根手指在眼前晃,邵玖回神,發現嬉皮笑臉的裴翊恩杵在跟前。沒搞錯吧,這里是小姑娘的香閨,不是他的侍妾拘留所!
「我要跟母親說,後牆得增高幾寸。」碎瓷根本無法阻擋他。
「增高幾尺也難不倒我。」裴翊恩呵呵笑開,爬牆是從小練就的高強度技能。
「我這里是有金礦還是銀礦?你干麼老來啊?」她忍不住瞪他一眼。
若是有事另說,偏偏啥事都沒有,每次來他就自己找個角落窩著,打打瞌睡、聊聊天,要不就拿著她的書蹺二郎腿,拿她的點心填肚子。
她欠他的哦?人家冰山美人雖然冷冰冰,還曉得三不五時送點小禮,他咧,光吃光拿啥好處都不給。
突然覺得他無比礙眼,因為李虹鴛更因為宋窈娘,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別人的長腿叔叔是善良成功的好男人,她的長腿叔叔卻是無所事事的負心渣男?
為啥老來嗎?裴翊恩挑挑眉,這個問題他也很想知道。
京城那麼大,狐群狗黨者眾,就算他們忙得沒時間應酬自己,他還有梓青、阿珩能說話,為什麼總是腦袋一昏,腳就自己做了主張?
因為同病相憐,所以這里總能讓他徹底放松?還是因為命運悲慘,卻笑得燦爛的小豆丁,會讓他覺得人生沒那麼絕望?無論如何,他都對她格外看重。
他終于解決絆住自己的事(雖然解決的過程有點暴力血腥),他是來道別的,以後就算腦袋再昏,腳再有主張,這里真的有金礦銀礦,他也來不了了。
往前趴,他也玩起干辣椒。「你問過我,為什麼和阿珩、梓青混在一起?」
對,確實讓人挺好奇,資優生當然要跟資優生混,沒道理紆尊降貴跟劣等生打得火熱。
何況他不是普通壞蛋,還是連親爹都認證過的大壞蛋,衛梓青身分高、郁珩學識好,但凡有點腦袋都會選擇避嫌。
「我救過梓青,而阿珩的父親是我的親舅舅,娘在的時候,我們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那時候總被夸獎聰明伶俐的人可不是阿珩。
原來如此。「六皇子得罪誰了?」
「他的身分就是麻煩,總會有莫名其妙的敵人,偏偏敵人還是至親。」
可憐生在帝王家,母親尊貴、外祖勢大,他又天生長得好,據說從一出生就被衛梓易點名做記號,明里針對暗中陷害的事沒少過。直到梓青轉性,對銀錢產生興趣,一門心思撲進商道里,敵人才轉向,另尋對手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