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和黑童一樣,采人之精氣修練的。
真該死!它把我當成人了,張口就咬。
「小桃,小桃—一」
遠處有文舉心急尋我的聲音,幸好這死狐狸咬的是我。
「啊!」又是一次劇痛,它咬住我的肩頭,我痛叫出聲,正要驅動念力反擊它,文舉循聲找了來。
這下好了,什麼神通也使不得……
「小桃!」他叫,沖過來拿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打它,狐精唬地就要躍起,我索性抱緊這廝一逕在地上滾,想離文舉遠一點,他卻一直尾隨在後。
好痛,好痛!如果我病死了,不知道這等帳要算在誰頭上。
忽然,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我和它一起摔跌下去。不是虎穴,卻是龍潭!耳邊一聲「小桃」的驚呼都沒听完,就被水嗆了一口,不能呼吸,不能張開眼楮,現在才想起楊戩說過的,我有一次水劫,是這宗了嗎?
身上的狐精放開咬著我的嘴,開始死命掙扎。
好啊!原來你也怕水。
死狐精,瞎了眼,蓬萊山百花仙座下的桃仙,也敢來招惹!咱們一起死在水底好了。
不用再做什麼,只要抱著它,只要它比我先斷,我就有命了……
可我也夠嗆的,竟然糗到要和一只尚未練成人形的狐精同歸于盡。
我不能呼吸了,恍惚之中變來的一把刀子,緩緩沉落水中,我不能飛不能躍,認命的讓滿天滿地的水和絕望從鼻子、嘴巴灌進我的身體……
五百年的修行就要毀于一旦,蓬萊山的天真地秀,姐妹同修,我再也見不著她們了。還有文舉,文舉……
如果還能再有一口氣,再看你一眼……
再有一口氣,是多麼自然的一件事,在蓬萊山,我伸展每一片枝葉就不知道能得到多少氣息;現在,只是一口氣,只是……
「咳!」
身休里一道灼熱就這樣噴噴出來。
從鼻子、嘴巴,似乎還有眼楮,耳朵。
燙……
是不是咳完了,吐完了,命也就完了?
再咳!再咳!
又是一道道燙人的燒的,好痛,文舉,我好痛!
「沒事了……沒事了……」
耳邊有溫柔的安撫,背上有輕輕的拍揉。
是文舉的聲音!
文舉,文舉……我喊了他了吧?他听到我在喊他了吧?
「別說話,小桃,現在沒事了。」
真的是他,我努力張開眼楮,刺目的陽光刺得我又閉上了,他伸手替我遮住陽光,我慢慢握住他溫暖的手。
「小桃……小桃……」
我專心听他的聲音,那是上天垂憐的一根蜘蛛絲,我攀著它,在瀕死的絕境里得以超拔。
「文舉……」我努力的擠出一些聲音來喊他。
「我在這里,別慌!」他答,聲音非常堅定,我抬眼,真的又看到他了,滿眼的焦急卻又有些陌生的什麼……
不懂……
「找好累……」我虛弱的偎倚著他,在滔滔不絕的漢水邊,大寬地闡、碧落黃泉,只有我們倆……
喔,不,還有那只紅狐精!它倒在不遠的岸邊,幾乎和一個十三、四步的孩子一樣大。
我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文舉緊緊抱住我。
「不怕不怕,那只狐狸死了。」
「死了?」我恍惚的望著他,他倒笑了。「你怎麼……也一身濕?」我其實感覺不到他的濕衣服,而是他的發髻松了、亂了……讓太陽曬了半干。
「這些慢慢再說,你先休息。」文舉輕輕的將我發上的葉片拿下來,水上的風緩緩吹來,長發在我頰上摩掌。
長發?葉片?
葉片?!
是方才落水昏迷,藏在帽子里的長發散開了,而且……我幾乎現出原形!
我心頭一驚,抨抨亂撞,文舉已經發現我是女子了!
他怎麼想?怎麼想?我比江綠瑤美嗎?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的從我發上拾起葉片。
似乎是有人靠近了,喳喳呼呼的,文舉向旁邊看了看,溫柔的道︰
「小桃,官府的人來了,要我過去。」
我听到他的話了,搖搖頭仍是抓著他,我真的怕,怕一松開他我會繼續向下沉。
「我很快就回來,先跟他們要件長衣給你披上。」他柔聲安撫我。
我真的乏力了,任由他小心的將我放在青草地上。
文舉走開,眼前卻多了雙穿著黑鞋的腳,我順著腳向上看,是黑童!一雙凶狠的眼楮瞪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心處。
「你……」
凶什麼,我想。但是連一句活也沒力氣說。
「這算什麼?」他冷冷的道。
什麼啦!
「為了杜文舉,先是把自己弄得像個小乞丐,現在寧可一死,寧可五百年的修行付諸流水,也不肯在他面前使神通,也不肯讓他知道你不是人!」黑童忿忿的大罵。
原來他一直都在旁邊,這臭蛇真是沒義氣!
沒有及時伸出援手也就罷了,居然還趁我此時全身乏力來鬧我、揭我瘡疤!想當初我也沒趁他受傷時趕盡殺絕啊。
我大怒,岔了氣,狠狠的又咳了幾下,五髒六腑幾乎翻了過來。文舉聞聲,提著借來的長衫趕了來,可是該死的黑童居然在這時現了身!
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讓黑童把我由文舉身邊帶走,在眾人的掠呼中,消失在滔滔的漢水之上。我掙我掙不開他,一時之間元神激越,居然就昏過去了。
到底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恍恍惚惚的知道有人照顧我,喂我吃東西,替我療傷。醒來時,身在一處灰暗暗的山洞里,臥著的石床又冷又硬,黑童從洞外走進來,一張灰臉在灰色的山洞里,什麼也看不明白。
「你醒了?覺得好一點了嗎」他柔聲問道。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我怒火上燒,一雙眼狠瞪著他。
「這麼氣我?因為我壞了你的好事?好歹我也照顧你這麼些天了。」他吊兒郎當的道。
「你!」我開口想一吐胸中惡氣,卻只是引來一陣劇烈的咳。
好痛,體內有火在燒,沿著咽喉燒到腦門,全身都燙。
「這是哪里?」我咽下難以下咽的激越,問他。
「武當山。」黑童冷淡地說。
「該死!」文舉在襄陽,他居然把我藏到武當山上。「讓我回去。」
「回去哪里?杜文舉那里是可以讓你回去的?」
「他還要趕考!」我心急。
「你以為他會一直在襄陽等你?」他冷哼。「我們來看看好了,看看到底是你重要還是他的考期重要。」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不耐煩。
黑童在洞口聚了念力施了符,洞口出現了人間的景象,我忍不住撐起身子,靠洞口更近一點——
文舉坐在馬車里,有人替他駕車,他在趕路,是往長安的路上嗎?
「所有的人都以為是杜文舉擺平了狐妖,他成了襄陽的名人,官府替他備了車馬讓他去長安,人民替他焚香祝禱盼他高中狀元;但是,他看見你被擄走了,整個襄陽城里的人都在談論這件事,杜文舉身邊的小桃姑娘在漢水之上被另一個妖精擄走。」黑童看著我,強調了最後幾個字。「被妖精擄走,小桃!他不關心你。為了趕考,他丟下你。」
?
是這樣的嗎?
文舉靠在車內低著頭,似乎很疲倦,從江州一路到這里,多麼遠的路啊。車輪軋軋,一下一下都絞在我的心上了。
不,文舉,別走,我還在這里,別走……
「你清醒一點,杜文舉心里只有功名,只有一個江綠瑤。」他正色說道,我卻只看到他正經表情之下的得意神色。
我不悲傷,卻覺得憤怒。
「都是你,你憑什麼去考驗他,憑什麼?如果不是你來搗亂,他何必做這種決定?我第一次遇見你時沒把你收拾掉,現在卻留著你來反咬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