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羨慕你可以和他一起工作。」她笑著說,可是在立晴听來,這句話卻有深切的悲傷,原來她的自私傷透了另一個女人的心。
「他很有男人味,對不對?」她幽忽忽的眼里似乎充滿了淚水。立晴心口一緊,不安在她心中蔓延開來。
「我也是喜歡他這種與眾不同的風格,結婚前家里反對我們來往,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愛他……」她輕輕的說,但是立晴卻像給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她都知道了,一定都知道了,她不點破,是希望自己能夠良心發現,能知所進退?她有多愛家揚呢?居然能夠原諒他的背叛?
她像被催眠了一樣,听她絮絮叨叨著他們相識相戀的經過,原來他們之間也有過深刻的一段,那是他心里的另一片土,她從來不曾到過的。她這麼善良,難怪家揚不願輕言離婚,其實在他心里,她還是很重要的,對不對?
「即使我現在還是那麼愛他,卻一樣構不近我們之間的距離,我發覺他一天比一天離我更遠。」直到眼淚落下來,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拿出淨白的手帕揩去淚水,深吸了一口氣,用她細白修長的手握在立晴緊握的拳頭上。手心的溫熱柔軟讓立晴不禁也握著她的手,她寬容的撫摩化成她自責的利刃,刺得她渾身痛楚難當,立晴驚慌的抬起頭來,迎上她溫婉的容顏。
「我想你在家揚身邊說得上話,可不可以請你多提醒他,我和孩子都在等他,他為了……工作,都太忽略我們了。」
她點點頭,早已慌亂的思緒理不出一句話來回應她。
她可以不必這麼做的,她大可以對她怒罵、威嚇,大可以找長輩們替她主持公道,甚至她可以當眾打她一個耳光,她有立場這麼做的;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握著她的手。老天,為什麼她不壞一點呢?為什麼她不少愛他一點呢?這樣自己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把家揚佔為己有。或者……為什麼自己不壞一點呢?根本不必顧慮她的,自己是這麼想和家揚在一起,而他妻子只是比她早一點遇到他。
會的,自己會告訴他的。一切都會回到原來該有的樣子,他還是她的男人,不會再有人瓜分他們的愛情,分享他的溫柔。而自己呢?而她自己呢?
直到她離開了許久,立晴才緩緩步出咖啡廳,太陽的碎片刺入她的眼楮使她幾乎流出淚來。世界將要破碎了,為什麼還有人仍舊瀟灑閑適到處晃蕩?不,行將破碎的只是她的世界,可是有誰在乎她呢?有誰在乎她走在這個即將瓦解的世界里,不知何去何從?「楊小姐、楊小姐。」她木然的站在咖啡廳門口,有個陌生的人以小跑步向她靠近。「對不起,我遲到了,一直找不到停車位,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客套而生疏的語氣,誰啊?
「嗯……你想去哪里?」還是一樣的不自然,不親切。
「回家。」她恍惚的說。
「回家?你是說,去你家?」
「是啊。」可是有誰會把「回家」說成「去我家」呢?
「好吧,你開車嗎?」他顯得有些為難。
「你可以送我嗎?」她忘記了,忘了自己是不是有開車來,也忘了車子停在哪兒了。立晴一路上目光一直停在前方一句話也沒有,但在轉彎前她會先指明,幸好她沒忘了回家的路。
孟庭軒靜靜開著車,在號志變成綠燈,車子啟動之前,瞟了一眼身旁這個一語不發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快。他也是被逼著來的,他並不想認識她,不想和她交往,不想和任何女人結婚,他後悔不該為了息事寧人,答應來赴這場約。
***
看見女兒把孟庭軒帶回來,楊媽媽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又高興得不得了,她熱切的招呼他在客廳坐下,倒茶、遞點心,並邀請他留下來吃晚飯。
「媽,現在才幾點,吃飯不會太早了嗎?」她笑著,已經清醒到可以掩飾自己。回家後她稍微的梳洗了一下,漸漸地回想起來,似乎是那天接到周太太的電話後,心里又驚又疑,沒留意母親向她提起約會的事,才會陰錯陽差的把他也約到那里去了,剛才也是一陣迷亂才把他帶到家里來的。
「那好,你們聊,我去弄點愛玉,天氣熱吃愛玉解渴。」她快步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愛玉、杏仁豆腐,並且告訴自己慢慢來,好讓女兒有多一點時間和他互相了解,她可是真的喜歡這個孟庭軒當她的女婿。
立晴在另一張兩人座的沙發坐下來,拿了塊綠茶方塊酥慢慢吃著。孟庭軒則用目光巡視了這個空間,這是避免和她四目交投產生尷尬的最好方法。
客廳里一組原木矮櫃,矮櫃正上方放的是電視機,電視機的一邊是一盆以向日葵為主題的插花,另一邊是一幅雷諾瓦的畫作。整體的原木色系,感覺清淨溫馨。他將視線停在那幅畫作上,因為那不是印制的畫,而是一幅油畫。「那是我的作品。」她忽然冒出一句話。「嗯……臨摹得很不錯。」他愣了一下,原來太過寂靜了,使他會意不過來她在同他說話。簡單兩句對話之後又恢復寂靜,這兩個人各懷著心事,因此並沒有藉這個機會打開話題,例如,他們可以聊一聊雷諾瓦或印象派。
「孟先生,你好你好。」楊爸爸適時的出現打破了原來的僵局。
「伯父好。」他有禮貌的站起來,楊爸爸上下揮動手掌做出向下的手勢。「坐坐坐,怎麼有空來?」
「今天沒有班。」
楊媽媽端出愛玉時,他老公和孟庭軒已經就著棋盤捉對廝殺起來了。立晴坐在父親身後,幫他按摩肩膀,她對圍棋僅是一知半解,所以常常伸手到棋盤上去問東問西,像個調皮、被寵愛的小女孩。
「哎喲,好女兒,你是存心讓老爸分心是不是?」楊爸爸笑著,言下有「胳膊向外彎」的意思。立晴雖然排行老大,卻是他三個孩子中最會撒嬌的。
「雙叫吃,伯父,你的城牆快被我攻破了。」庭軒笑著。
「哈,小伙子有一套!」楊父白皙略胖的圓臉笑起來神情真像個小孩子。「我的功力還不行,對了,我父親也下圍棋,倒是你們倆可以較量較量。」在他們興味正濃時,立晴一個人悄悄踱到陽台,離開陌生的桎固,她深吸了一口氣,花台上的桔梗開得比昨天更盛了,這是家揚送給她的,她期盼了好久才等到開花。她把她們一株一株慢慢地連根拔起,仔細的清掉泥土,露出蒼白的根部,然後在原來的位置徒手挖了個坑,把幾朵盛開的桔梗埋進坑里。
「好好的拔花做什麼?怎麼不進去陪陪孟先生呢?」母親在客廳里沒看到她,便到這里來找她。
「媽,你覺得他好嗎?」她平靜的問。
「嗯……我是滿喜歡的,他一定會是個好老公。」她並不奇怪女兒的問題,因為她以為這個孟庭軒終于讓女兒凡心大動。「走吧,別把客人丟在客廳里。」
等立晴洗好了手,兩人一起進到室內,楊媽媽藉口收拾方才的杯碗,把她老公請了進去。「介意我到你家走走嗎?」趁四下無人時,她問。
「嗯……好啊。」他顯得有些為難,但還是答應了。
***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看見庭軒帶她回來,孟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她非常熱切的招待她,並且留她下來吃晚飯。
「爸呢?」庭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