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沒耐性再問,想到沈斷鴻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竟然在他面前把劉崢的庫房給搬空,讓他丟了面子,也丟了里子,一肚子惡氣沒處發,他走過去,照惜歡臉上就是一個耳聒子。
這一下打得惜歡眼冒金星,白淨的臉上烙著五個燙紅的手指印,眼淚也止不住的倉皇跌落。
「都是你這死婆娘,把她帶進去!」
四、五個大漢哄然答應,一擁而上把她架起來。
「不要!嬤嬤救我……」惜歡慘白著一張臉顫聲喊道,哀求的看著李嬤嬤。
可是李嬤嬤哪里敢再說話,眼睜睜看這幾個人把惜歡架進去——
惜歡真希望自己現在就死掉,幾條粗壯的手臂把她緊箍得幾乎無法呼吸……
看來這一劫是逃不過了。
斷鴻,你在哪里?
***
憶雪樓內隱隱听得見樓外飛瀑潺潺、鳥鳴嚶嚶,白雲痕放下書本,起身踱至窗邊。
一只七彩雀鳥停在窗台,它也熟悉這里的安詳恬靜、與世無爭,好整以暇的張望、啁啾。白雲痕隨手摘下盆景里的一根草逗弄著它,鳥兒振翅飛去,白雲痕一時興起,躍出窗扉,飛身而下,一襲白衫輕若飄雲。足尖剛剛落地,一股劍氣即自後破空擊來。
白雲痕側身避開劍氣,雙足再次躍起,听到身後的人跟上,隨即凌空一翻,輕喝道︰「小心!」三枚蝴蝶扣應聲擊出。她抓著樹枝,借著樹枝彈力,躍至樹上,茂密的樹葉遮住了視線,只听得鐺鐺鐺的三聲響,顯是來人橫劍格開。
緊接著又是一招綿密凌厲的劍氣襲來,白雲痕空手應敵,不敢躁進,與來人在樹上對了數招之後,旋身而下,刷刷刷的,落葉也隨之紛紛而下。
眼兒落葉翩然,白雲痕唇露巧笑,袖間花綾霍地出手,竟將紛紛落葉和瀑布的水滴卷起,朝來人破空擊去。
「流風回雪?!師父手下留情!」
听得一聲大叫,白雲痕勁收三分,一招「流風回雪」也不使完,原本攻勢凌厲的落葉失了後勁,竟像天女散花般飄飄飛落。
「師父,你居然使‘流風回雪’打我,你看我的新衣服……」
沈斷鴻還劍入鞘,橫臂朝臉上抹掉碎葉子。他身上昂貴的青絲碧綢給落葉割得破破爛爛,不但弄得一身濕,破衣服上也沾了樹葉、花瓣,樣子非常狼狽。
「我才使了兩分力呢!」白雲痕忍著笑,在池邊石椅上坐下來。「你又到哪里去玩兒了?野得不像話,居然來暗算我!」
「是啊,才使了兩分力,不然我哪里還有命在。」沈斷鴻笑道,頑皮的在白雲痕椅旁的地上坐下來,撒嬌的搖著她的手臂。「師父,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的扇墜喂了‘絳萱’,而絳萱隨著體溫升高,香氣揮散越遠、越濃,你一活動發汗,我就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不認栽也不行,你的鼻子太靈了,逐星大哥就從來沒發現我的身上有味道。」
「是啊,下次再行刺我,記得把扇墜先拿掉。你走吧。」
白雲痕站起身來,沈斷鴻只當她惱了。
「師父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誰說我生氣來著,我要梳洗了。」憶雪樓邊是白雲痕獨自活動的地方,她通常會在這水池里沐浴。當然,池里有塊天然的冰玉,池水寒冷徹骨。
「我來幫你……你看我弄成這樣,也該洗一洗了。」
沈斷鴻扶著她,靠她非常非常近。
白雲痕忽然心神一蕩。她雖比斷鴻長了幾歲,但斷鴻卻長得比她高,也比她壯得多。因為時常跟著逐星到處闖蕩,使他養成了和逐星一樣幽默風趣的性格;他的眉宇之間英氣凜凜,舉手投足俊雅風流,身上的絳萱香草也是師父以前常用的,他和師父是這麼的像……這麼的像……
「你胡扯什麼!」她強作鎮定的嗔道。
看出她心中激蕩,沈斷鴻使壞的柔聲笑道︰
「踏月姐姐還不是常常幫你梳洗。」
「踏月自我小時候就照顧我了。」
「我也是從小就和你一起長大的啊!走啦,」他一面說,一面拉著她走進憶雪樓。「快別洗這冷泉了,那是練功用的。鴻兒去替你燒一缸熱水,摘一些花瓣兒,讓你舒舒服服洗個澡。」
白雲痕舒適的泡在溫度適宜的熱水里,沈斷鴻將兜在懷里的花瓣灑進浴池,然後在浴池邊坐下來。月兌掉了弄破的外袍,沈斷鴻只穿著白淨的中衣,他盤起白雲痕的長發,拿水里沐浴的小巾擦拭她後背,並且不時輕輕替她按摩頸項。
沈斷鴻的鼻息有意無意的時而吹在頸間,時而噴在耳後,白雲痕平靜的心里忽然一陣莫名的騷動。
浴室里的霧氣蒸騰,使她總是看不清楚;水聲嘩啦嘩啦的在她腦里弄響了一個名字——那人……總是「雲兒、雲兒」的喊她,他的聲音和他的撫觸在這個時候結合起來……她眯著眼楮,有些不太確定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罷了!她輕嘆一聲,合上雙眼,不願再去分辨……不願再去分辨……
***
「師父,我們出谷去走走,好不好!」沈斷鴻陪著白雲痕坐在谷頂松下。這里白雲痕很少來,今兒忽然想來坐坐,沈斷鴻當她是在谷里悶得發慌,忽然這樣提議。
「我不走。」她離開,誰陪著師父?
「只是去走走嘛,總歸要回來的。外面好山好水,比棲雲谷美的地方可多了,要是遇上了節慶,張燈結彩、歌舞百戲可熱鬧著呢!蘇杭的林園非常美,可是西南沿海更美,如果你起個大清早,可以看見太陽從海里升上來……」沈斷鴻道。
白雲痕靜靜的听。盡避虞勝雪死後,她一顆心靜如止水,但听到沈斷鴻說到這麼多有趣的事,仍不禁神往。
兩人正說著,逐星和踏月雙雙出現。
「逐星大哥。」沈斷鴻和白雲痕見到總是風塵僕僕的逐星,尤其高興。
「好小子,我到處找你,沒想到你先回來……」他們兩人是在淇水鎮分散的。「這下你可出名了,整個淇水鎮被你弄得人仰馬翻。你把劉家的錢拿到哪里去了?」
「散給需要的人了。逐星大哥,原來那劉家和屠龍是一伙的。」沈斷鴻道。
「嗯,這個我也發現了,劉家其實是黑駝幫的堂口,不過……只怕這屠龍咽不下這口氣,也吃不了這個虧,他遲早會找上門來的。」逐星道,也在松下坐著。
他們兩人平時攜手闖蕩江湖,倒也不特別行俠仗義,只是踫巧遇上屠龍逞凶,手段陰狠毒辣,才會插手干預。
「哼!諒他有九個膽,也不敢上棲雲谷來。」沈斷鴻冷哼道。
白雲痕一听,笑了。師父剛去世時,她擔心江湖中人上山求診,谷里只有女子,易生枝節,因此種了許多稀奇珍草,以求自保,怎麼也沒想到樓雲谷不涉世事,她也從不踏出谷去,卻早已在江湖上得到盛名。
「屠龍是什麼人?」踏月好奇問道。
沈斷鴻得意笑道︰
「有一天在往淇水鎮的路上,我們遇見了一批殺人越貨的強盜,我和逐星大哥就一路追啊,一直到了淇水鎮,總算被我盯上了。我發現那強盜頭兒叫屠龍,而且當地的一戶劉姓人家就是他的窩,所以我就把他的金銀財寶搬得一干二淨……」
「原來如此!」踏月笑。看來斷鴻是長大了。「不過,我離開淇水鎮前,听說屠龍帶了人到梨香院去問你的下落,似乎是沒問出什麼所以然。」逐星道。
沈斷鴻一听,心中一凜,萬分不安。
「梨香院又是什麼地方?」踏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