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妻同袍(下) 第5頁

「因為他沒那個腦袋設計一個又一個的連環計,他會認罪,不過是要掩飾另一個人的存在,而我要的正是與他同謀的共犯。」于懸笑眯眼望向伏剛。「知道怎麼讓他說老實話了?還是要我教?」

伏剛磨了磨後牙槽,皮笑肉不笑地道︰「美人果真是蛇撅。」

瞧瞧,長得愈是標致俊美,愈是滿肚子黑水。

于懸唇角一勾,腳下一踢,伏剛早有準備,輕松往後一躍避開被踹動的大案,可惜才剛站好腳步,一本冊子就往臉上招呼過來,氣得他一接住冊子就動氣吼道︰「大人,動手就動手,可以別砸臉嗎?」

快過年了,臉上被砸個冊子紅印,能看嗎?

「唉呀,那是臉啊,我還以為是後腦杓。」于懸皮笑肉不笑地道。

伏剛氣得拳頭青筋直跳,正要理論,後腦杓卻被什麼給砸中,教他頓了下,疑惑地回過頭去,就見一人剛踏進書房,一疊聲的道——

「對不住、對不住,手滑了下,砸到哪了?還好是後腦杓,我還以為是臉呢。」

說完,月下漭煞有其事地拍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氣。

伏剛額角的青筋跳顫如蛇吐信,把冊子往桌面一丟,直接走人。

「欸軟欸,怎麼就這樣走了?」月下漭浮夸嚷著。「我的品階較高耶,他都不用行禮就離開,太沒規矩了,于懸,你到底是怎麼帶人的?」

「哪里有人?我手底下只有牛鬼蛇神。」

月下漭哈哈大笑著。「你這樣欺負人,不怕他哪天回頭捅你一刀?」

「要捅也是先捅你。」若不是伏剛刺他兩句,他也不會動手,哪像月下漭,彷佛遇到伏剛不欺負他兩下就日子難過。「你來做什麼?」

「欸,不是說要請我吃飯?曹在望都入獄幾天了,你不會是想賴了這筆帳吧。」

于懸睨他一眼。「放心,你命夠長,肯定等得到。」

「喂……」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兄弟。

「要是沒什麼事,你可以走了。」他正氣悶,誰留下誰倒楣。

月下漭不樂意極了,硬是往他面前湊。「兄弟不是這樣當的。」

「我是為你好。」等一下要是不小心與他打起來,麻煩。

「我才是為你好,特地給你送消息來,你卻這樣待我。」月下漭搖搖頭,覺得這年頭的手足情已經比紙還薄了。

「什麼消息?」

「求我……」眼見他又要拔出繡春刀,月下漭趕忙阻止他。「說笑的,你怎麼老是禁不起玩笑,真的是有樁與你有關且隱密的流言想跟你說。」

「與我有關的流言,我會不知道?」當他底下的錦衣衛都是死人?滿街盯梢是盯好玩的不成。

「不,你肯定不知道,因為我也是意外得知的。」

「說來听听。」

「貴女圈里,近來流傳著縣主被邪祟附身的說法,這是我麾下的千戶跟我說的,他說他妹妹和一些貴女們都在說這事,可少有男人敢提,畢竟誰都不敢說縣主的不是。」

月下漭雖把這事當笑話听,但覺得有必要跟他提一聲,因為無緣無故傳出這種流言,肯定是哪兒不對勁。

于懸聞言,臉色微變,正思忖著,涂勝走了進來,道︰「大人,留在府里的弟兄傳消息說縣主和容家母女去南郊保安寺禮佛了。」

于懸驀地起身,怒道︰「誰允她去了?」

涂勝無辜地垂下臉,心道縣主要出門,難不成他們能攔嗎?

「于懸,你犯得著這麼生氣?縣主天天悶在家里,出去禮佛又不犯事,生氣做什麼?」月下漭好笑道。

于懸不語,逕自往外走,一開始是用走的,後來竟沉不住氣的快步奔跑起來。

月下漭走到書房外時,早就不見他的蹤影。

「嘖,這麼寶貝?」男人要是有了心上人,真的沒兄弟了。

第十一章  隱藏的幕後人物(2)

容家母女的馬車在約好的時間到了安國公府外,洛行歌本是要騎馬的,但是因為天氣過冷,且容家母女邀她一道坐馬車,于是作罷,乖乖進了容家的馬車里。

同時間,蕭群領著一小隊人遠遠地跟在容家的馬車後頭,半晌,平平安安出了城南,直往南郊而去。

保安寺就位在南郊泉頂山上,將近年關,上山禮佛的馬車還不少。

洛行歌掀開簾子往後瞧,卻始終沒瞧見于懸的身影,心想他是不會來了,也許他是真的很忙,她不該打擾他。

道理雖明白,她仍難掩失落。

「縣主怎麼了?」

容尋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行歌立即回神,回了個大大的笑容。「沒事。」

誰知道她才說完,容尋音那雙漂亮的眸子卻不住地打量著她。

「……怎麼了?」小姑娘的眼神銳利如刀,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

「我總覺得縣主跟以往不一樣。」

洛行歌心里嚇得不輕,努力穩住神情,鎮定道︰「有嗎?」是因為她端不出原主的霸氣,還是她上次問了關氏的事所以被看出端倪?

忖著,洛行歌卻突地想起,她在洛家清醒過來時,就連身邊的丫鬟都覺得她和以往不同,唯有她爹和曹氏從未懷疑過。

她爹的狀況,姑且可以說是寵女魔人,所以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一並接受。

但是,曹氏呢?她從沒有懷疑過嗎?

容尋音卻沒回答她,反倒提起一事。「近來听說城里有些貴人家中鬧鬼。」

「嗄?」這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點?

「奇怪的是,在貴女圈中流傳著縣主……」

容尋音話說到一半,小林氏便扯了扯她,不讓她再繼續往下說。

「我怎麼了?」說她克夫,說她煞星,如今還有新版流言上市了?

「娘,咱們就是要跟縣主說,才特地邀她上保安寺禮佛,破除流言的。」容尋音說完,努力斟酌著用字。「說……縣主似被邪祟附體。」

「……嗄?」這是哪門子的流言?

這可是個封建社會,一旦被懷疑是邪祟附體,她會不會像是中古世紀的女巫一樣被綁上祭台燒死?

不不不,她的後台太硬,就算有人說她是妖怪,皇上與她爹都不會信,況且還有于懸能掩護她。

一想到于懸,她的心就往下沉。馬車走得很慢,但他始終未到,該不會真的不想見她,往後也不要見她了吧……

想到這個猜測發生的可能性極高,她整個人就慌起來,決定一會下山直奔錦衣衛衙門,她要跟他說,如果他不怕有一天會失去她,那他們就在一起吧!

對,說吧,不管結局如何,總好過他避不見面。

「有人說些私話,說縣主去了哪哪就出事,根本就是煞星;又有人說縣主出生不久就克死生母,一論及婚嫁,對方就會意外身亡;現在則是流傳縣主成親後像是變了個人,說縣主是吸人氣為生,所以溫家才會一口氣死了四個人。」容尋音說著,小心翼翼看著她,卻見她神色有點茫然。

洛行歌確實茫然極了,實在是編故事的人太有才,這前因後果說得有鼻子有眼楮的,到底什麼用意?

曹在望還在北鎮撫司的大牢里,又是誰在編排這個流言?

「縣主不用擔心,我和母親特地邀你去保安寺,趁著今日人潮不少,只要在佛祖面前走一趟,流言不攻自破。」

洛行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母女倆會這般急迫的特地邀請她,是為了幫她破除流言,這真的是……太令人開心了。

也許是她貪心吧,雖然有她爹的專寵和于懸的疼惜,但她很無聊,甚至寂寞,因為她沒有朋友。雖然她身邊有很多下人,但關系不對等,能聊的話題有限,一方面又怕自己多說多錯。

所以只要于懸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是她人生至今以來,第一次嘗到寂寞的滋味。

可後宅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被逼著獨處,滿身孤寂。

「謝謝你們。」她再真心不過地道謝。

「說哪的話呢?縣主幫我們的更多。」小林氏感激不盡地道︰「我夫君日漸好轉,家中更有錦衣衛駐守,就連皇上都打算從輕發落,這其中難道不是縣主有心說項?」

洛行歌干笑著,覺得這份道謝她受之有愧,因為容尊傷勢好轉那是太醫的功勞,錦衣衛是于懸派去的,至于皇上……她也只是寫了封信給她爹幫忙在皇上面前替容尊美言兩句而已。

正打算解釋,突然听到外頭的蕭群喊了聲,伴隨著兵器相撞的聲響。

「發生什麼事?」洛行歌掀起車簾問著,蕭群尚未回應,她便听見箭矢凌空而至的嗡嗡聲。「小心!有弓箭手,全員戒備!」

話落,她回頭拉著容家母女趴下,盡量地壓低身子。

「縣主,發生什麼事了?」容尋音盡管害怕卻努力保持鎮靜。

洛行歌直睇著她,腦袋快速運轉著。「……共犯。」

「什麼意思?」

「對不起,你們可能被我連累了。」洛行歌滿臉歉意,一方面又打起精神听著外頭的動靜。

山道上不會只部署弓箭手,此舉意在折損她大半的護衛,接下來恐怕會有一輪猛攻……幕後主使大概不會放過她了。

驀地一枝箭矢射穿了馬車壁,銀亮亮的箭頭出現在三人面前,容尋音嚇得險些尖叫,她驚慌失措地問︰「這、這……有人要殺縣主?」

洛行歌應了聲,略直起身微掀車簾查看馬車外的狀況,馬車再向前走一段就是通往保安寺的石階,而原本三三兩兩來禮佛的馬車卻都停在附近……

「蕭群!馬車里的是殺手!」她吼道,又補充一句,「讓馬兒加速,把容家母女送到石階那邊!」

車夫聞言,駕著馬車沖撞從前方馬車竄出的黑衣人們。

「尋音、容夫人,馬車停下後,我先下車,你們趕緊離開。」洛行歌說話時,下意識按了按系在腰間的長劍,這是為了應對不時之需而準備的,沒想到真會派上用場。

「你呢?」

「我來引開他們,因為他們要殺的是我。」石階前的月復地夠大,馬車想要掉頭應該不太難。

「那怎麼可以!」小林氏和容尋音同時尖叫出聲。

「別擔心,上山前我已經差人通知于懸,他會派人過來的。」依她對于懸行事習慣的了解,哪怕他本人不來,也會派人手過來看看的。

他向來謹小慎微,凡事想得比她還多還仔細,知道她出門,肯定不放心她,所以只要撐到他派人來就可以了。

「真的?」

「當然,他那麼在乎我。」洛行歌笑著回答。

等馬車一停,她率先跳下馬車,對著她倆道︰「我引開他們,你們快走。」

話落,她指著方向讓車夫一會要朝那邊加速。

容家母女頭一回遇到這陣仗,兩個人都慌了,可馬車已經迅速駛動了起來。

容尋音忍著恐懼掀開車簾一角偷覷外頭,就見不知道從哪跑出數十個黑衣人,和洛行歌帶來的護衛打成一團,對方人多勢眾,眼看是一面倒的局面,卻因為洛行歌的加入,帶來些許轉機。

「……縣主懂武?」容尋音不禁詫道。

饒是她這個養在後宅的閨秀,也看得出洛行歌的動作有多麼行雲流水,出劍毫不拖泥帶水,分明是個練家子。

「縣主一個姑娘家怎會懂武?」小林氏顫巍巍地坐直身子問著。

容尋音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洛行歌,余光瞥見有人靠近,嚇得放下車簾,可下一刻車夫傳來慘叫聲,馬車也跟著停了。

兩人縮在馬車內,抖如篩糠,毫無反抗之力。

一把銀亮的劍勾起車簾,母女倆抱在一塊,屏住呼吸看著那把劍在昏暗中閃動噬人亮痕。

下一刻,一陣悶哼,長劍掉落發出聲響,嚇得母女倆顫抖了一下,幾乎同時車簾被人掀開,就在她倆欲尖叫出聲時,就听見熟悉的溫柔嗓音——

「不要怕,我一定會護住你們。」

容家母女的眼淚已經都在眼眶,見洛行歌身上濺著血,淚水不由滑落。

「縣主,你你你……」

洛行歌低頭看了下,再分點心神看了後的戰局。「沒事,別人的血,先暫時待著,別出來。」

她的能力有限,體力沒他們好,現在頂多只能退到馬車旁護著她倆。

于懸……怎麼還沒派錦衣衛來?

「啊!」

容尋音的尖叫聲迫使洛行歌立刻回神應敵,瞥見馬車廂的一側又扎進了一枝箭矢,她扶著車轅查看另一側,就听見——

「縣主小心!」

糟!是聲東擊西,她的背部露出破綻!

她咬緊牙,听著刀刃破空聲努力避開要害,只背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利刃劃開皮肉的痛苦教她悶哼了聲,不管血正汩汩地流,她回頭就是一擊。

可是擊倒一個又來了一個,疼痛與失血讓她的手開始無力,待劍被打掉,她撐著一口氣,沖向前近身搏擊,借力使力將人拋摔在地。

然而她終究是姑娘家,體力完全比不上這些精銳的殺手,蕭群等人被其他殺手纏住,根本無暇過來幫助她。

人影再度逼近,洛行歌死守在馬車前不退,她怕自己一走,馬車內的容家母女就活不了,更何況她也走不了了,她沒力氣了。

即便情況緊急,她仍忍不住想起于懸,她到底是多蠢,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就不該氣走他,漠視他傳遞出來的好感……如果她早知道分離來得這麼快,她該告訴他,其實她也喜歡他!

可是她沒時間對他說了,再後悔也沒有用,如果可以,她想再見他一面,她希望最後的回憶是他的笑臉,就算很假也沒關系,好過他不理不睬……

利刃刺來,沒等到落在身上的痛,先听到當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頭上飛過,打掉了刺過來的劍,同時她听見了陣陣馬蹄聲,還听見有人喊道︰「于都督到了!」

廝殺聲震耳欲聾,洛行歌緩緩抬眼,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了于懸一身赭紅色的飛魚服,渾身上下裹著懾人的肅殺之氣。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臉上完全沒有笑容的于懸,陰鷲如羅剎,像把無鞘冷劍,讓人望而生懼。

他來到她面前,一聲不吭,片刻才抬眼看向四周,深吸了口氣,「本都督要一個活口便可,其余的就地格殺!」

見洛行歌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好,于懸一把將她拉進懷里,看了她的傷勢,盡可能地避開傷口,將她打橫抱起,一邊開口道︰「來人,送容夫人和容姑娘回去。」

交代完後,于懸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讓她側坐在自己懷里,再拉過大髦將她裹得嚴實,隨即策馬狂奔。

馬兒奔馳如電,卻震得她傷口劇痛,她咬著牙不敢出聲,整個人痛得發抖。

「抱著我。」

她輕點著頭,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抱住他。

他渾身緊繃,心跳又沉又急,可是她卻覺得莫名安心,心一安,她突然覺得好困,困到她張不開眼。

「致知……致知!」感覺她渾身發軟整個人向下滑,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拉著強,心急如焚地朝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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