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還要再說。
「不要認。」他打斷她,堅定的道︰「只要你不認,我就有法子讓魏家父子自食惡果。」
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讓她已經認命的心,幾乎興起一絲希望。
她可以嗎?難道事情還能有轉圜的余地?
「就當是為了我。」他啞聲開口。
她心一疼,唇微抖︰「我不能拿別人的命來冒險……」
「至少給我一次機會。」他情深意切的求︰「我不會陷你于不義,我知你無法那樣活。」
她抖著心,望著眼前的男人。
「一次就好。」他低語著,眼里盡是痛。「如果你見情況不對,想再認罪,我不會攔你。」
他不會攔她,可她知,他會陪她一起,同生共死。
第15章(2)
白露無法拒絕,對他的情意如此澎湃洶涌,從眼眶中滿溢,戀戀不舍的,她撫著他深情的模樣,終于點了頭,頷首同意。
「就一次。」她悄聲說。
一陣激動,裹著心,上了喉。
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小心不踫著她的傷。
「若不成,你別同我一起。」她懷抱著他的身,小手攀在他強壯的背上,枕在他肩上要求。
聞言,他笑了,只在她發上印下一吻,悄聲道︰「兩人一起,路上才不寂寞。」
熱淚又再上涌,她不顧背傷,只攀得他更緊。
「阿魅,這一生,我對不起你,若此生無緣,白露下輩子定會來還你。」
「我記著了。」他喉微哽,啞聲道︰「你可別忘了。」
這樣的男人,她怎忘得了?又怎能忘啊?
多希望能陪著他,生生世世,到永久。
永久啊……
她坐著牢。
他則陪著她,幾寸步不離。
牢獄里男獄女囚是分開的,女牢這兒人本來就少,他和典獄打點好,將她囚至最僻靜的地方。
那兒本就是關重犯之處,可他將其整理洗刷得干干淨淨,還弄來床被,甚至一張小幾,一盞小燈,一小紅泥爐,還有茶壺杯盤。
每日早晚,他皆會替她換藥,還照三餐喂食于她,就連睡覺,他也一樣睡在這兒,同她一起。
偶有幾回,他得離開,必也會叫獄卒來顧,那獄卒也怪,見著這牢里模樣,像沒看見似的,眼也沒眨一下,就背對著她,站在她牢欄外守著。
她從沒想過,坐牢竟能坐得這樣舒爽。
「你一直待這兒,不會叫人起疑嗎?」有一回,她忍不住問。
「我得和你問訊逼供啊。」他露齒一笑,回得理所當然。「我要不在這,人家還當我辦事不力呢。」
她一怔,只得再問︰「這些床被,你都弄了來,若讓人知,豈不招惹是非?」
「放心,有錢好辦事,我都打點過了,不會有人來的。」他老神在在,只將手中藥湯弄得涼些了,一口口喂著她說︰「即便有人來探,根據大唐律令,獄囚因病須給衣食醫藥,病重者,可月兌枷去鎖,家人入侍。」
家人呢……
她不是他的家人,還不是。
可他待她如妻,將她疼著、寵著,一直如此。
瞧著那一匙一匙喂食給她湯藥的男人,白露心又再熱燙。
他再喂她一口湯藥,道︰「況且,這案子還沒開審,已鬧得沸沸湯湯,傳遍八百里洞庭,應天堂這麼多年來,又是義診、又是贈藥,托你在藥包上開名打印的福,早聲名遠揚。魏家父子在地方上驕恣多年,盡惹人嫌,人皆知你可能冤枉,即便不是冤枉,也有好戲可看,無論你是不是真凶,都夠他們說上一輩子,這時你可死不得,你若死在牢里,這案一下變懸案,教刺史大人拿什麼同洞庭百姓交代?他現在可是巴不得把你好好供起來,最好養得白白胖胖的,省得開庭之日,你又瘦又病,教人有得說嘴去。」
他這說法,教她為之莞爾,唇角輕揚。
他見了,黑眸浮現一抹柔情,看得她連耳也熱,羞得想垂下視線,卻又舍不得不看他的臉,不瞧他的眼。
那日,她雖應了他,可誰知,是不是還有明天?
于是,再羞,也還是瞧著,心跳再快,也一樣看著。
「你再這樣看我……」他柔情萬千的看著她,撫去她唇上的一滴藥,意有所指的說︰「我只能對你刑求了。」
她臉更紅,忙將視線垂下。
他輕笑出聲,再喂她一匙湯藥。
她乖乖喝著,半晌,方又問︰「你只是將吏,怎對律法這般熟悉?」
她知律法嚴明,條規極多,即便縣丞判官,都不一定全懂,所以那日縣衙的人,才會被他說得啞口,可這男人卻對這些法規倒背如流。
他又喂她一匙藥,坦然道︰「我也坐過牢,有些是被冤的、有些不是。官場是非多,我很快就發現,做人不是行得正、坐得直就好,要不被冤,得自己熟得律法條規,否則真是怎麼被冤死的都不知道。出來後,我一得空就將那律令背得滾瓜爛熟,時不時拿出來唬人一下,還挺好用的。」
這話,讓她又笑,可也心疼。
思及他先前曾提及的過往,她不禁問︰「你娘,還在嗎?」
「不在了。」他一扯嘴角,「她原以為帶著我到了王爺府認祖歸宗後,便能因此飛黃騰達,後來發現事不由心,便拿了錢,回鄉嫁了人,沒幾年就因為意外走了。」
幾句簡單言語,讓她又跟著揪緊了心。
她知,他娘將他留在了那里,留在那人生地不熟的王爺府里,任其自生自滅。
所以他從來,也沒人疼過的嗎?
不自禁,她又抬眼瞧著那男人。
她不知他究竟經歷過多少風雨,該是只比她多上許多,這男人一路上,走得必也辛苦,直教人心生不舍。
他終于喂完了那碗湯藥,將碗擱上了桌,把她抱在懷中,讓她能靠著他歇息,而不壓著了背。
白露偎著這溫柔多情的男人,听著他的心跳,忍不住道︰「你同我說說,你之前的日子,好不好?」
先前,她不敢問,怕將他留在了心上,可如今,她卻想知道更多,想更加了解,關于他的一切。
「你想听什麼?」他靠在牆上,環著她,笑問。
「你怎學會下棋的?」
「在王爺府里學的,棋法其實同作戰一般,棋子便是兵卒將帥,下棋是很好的布局訓練方式,誰能多先想幾步,誰就能搶佔更多先機。」
她知他棋下得極好,常惹得阿澪惱極,明明是阿澪找他下棋,卻有時還會為此同他翻桌。
似是知她在想什麼,輕輕握住她的手,他和她十指交扣,只道︰「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你定能下得很好。」
何時呢?她可還有機會?
白露沒將問題問出口,只偎得他更緊,只問︰「你怎知我能學好?」
他將她小手拉到唇邊,輕笑︰「你聰明啊,思慮既條理分明,也耐得住性子,較不會意氣用事,這些都是好棋手所需要的特質,說不得久一些之後,你會下得比我還好。」
她抬眼瞧著他吻著她指節的唇,只覺得心暖。
牢里沒窗,不通氣,又狹隘,可這兒有了他,她便能不在意其他。
她知他其實不愛在這兒,他說他坐過牢,恐怕沒一次好過的,有幾回,他睡了,卻會因身在獄中而猛然驚醒,直至看見她才松了口氣。
她心疼不已,要他出去透透氣,可他不肯,仍在這兒陪她。雖然他說他有辦法,可她知他也沒十足把握。
他沒說出口,但她知他也怕,怕之後再不能見。
兩人相聚的日子,所剩無幾,能把握一分那便是一分啊。
那回之後,她再沒提要他出去。
她問他大漠風光,問他曾去過哪里,他撿著好笑有趣的說,說他第一次騎馬,第一次在暴風雪里迷路,第一次看見結冰的飛瀑,第一次遭遇沙暴還被駱駝拉著跑,第一次睡在原野上卻被過路強盜打劫,第一次在海上遇到比一棟房子還大的鯨魚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