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嚴火冒三丈,心有不甘,還真快步上前抽下來看。
一看他更氣更火,差點將這公文給揉成了一團。
豈料,卻听剌史大人傾身,和他低語︰「魏大人,你倒別惱,我瞧著,說不得你媳婦真是給她毒死的。喏,你看,那毒婦心多虛啊,怕是要昏厥過去了。」
魏嚴听了一怔,轉過頭去,果見跪在地上的白露臉上血色盡失,一雙黑眼瞪得好大,透著恐懼。
「魏大人,你可還反對開棺哪?」刺史大人挑眉問。
魏嚴瞅著她,再瞧向刺史大人,立時轉變了態度︰「既然尚書大人都這麼說了,老夫自當從命。」
有那麼一瞬間,白露幾乎忍不住要當場認罪。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那棺不能開、尸不能驗啊!
餅去數日,她每回問那男人是有什麼法子,他總不肯說,只道天機不可泄漏,她屆時看了便知——
看了便知?他可知那棺里是什麼?
瞧著眼前那幾位大人與那魏嚴,她腦海里一片空白,她嘴半張,抖著唇。
刺史大人抬眼瞧著她,微笑︰「白露,你可有話要說?」
「我……」白露看著那彷佛來看戲般的刺史,和一臉憤憤不平,定要置她于死罪的魏嚴,她張嘴欲言,認罪的字眼,已在喉中,然後她看見了他,那男人定定的瞧著她。
如果你見情況不對,想再認罪,我不會攔你,他說過,這般說著。
相信我。
他也曾這麼說。
我什麼都知道。
可他真的什麼都知道了嗎?她能感覺一顆心在胸口狂奔。
我不會陷你于不義——
他在堂上,隔著那些人,黑眸深深的瞧著她,要求著。
相信我。
看著那男人的眼,她喉頭緊縮,終于臉色蒼白的擠出了兩個字。
「沒有……」
男人眼里,透出了暖意。
白露喉頭緊縮,心中仍有忐忑。
「長史。」刺史大人往後坐回位子上,瞧著她與那老狐狸魏嚴,心情愉悅的道︰「派人備轎,召來仵作!看來,咱們要去挖墳啦!」
此話一出,府廳內外眾人盡皆嘩然,每個人都開始移動,打听著魏家祖墳是葬在哪里,試圖要搶得先機,佔得看戲的好位子。
第17章(1)
岳州城外,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在雪中前行,一路上了山。
魏家祖墳在城外山腰上,當官的搭轎有人扛,也沒人敢擋,雖比一般老百姓慢出發,可走到哪人都得讓,到得了魏家祖墳那山坳處,刺史大人一下轎,就瞧見周圍官尉們圈出的地界之外,那是滿山頭都是人啊,而且還有越聚越多之勢。
每個人都在討論這件以毒藥藥人連殺七人的案子。
「款,我說白露姑娘定是冤枉的!」
「呸,我道她定是個毒婦!我剛站多前頭呀,你們沒見一听要開棺啊,她臉白得和什麼似的,鐵是心里有鬼!」
「姓魏的,你胡說什麼?!我們白露姑娘人美心好,多年來濟世救民,不知活了多少人。哪像你們仗著魏老頭子曾為縣承,貪贓枉法、欺壓良善!」
「白露那刁婦壓根不知哪來的,八成之前就干過不少丑事了!」
「你胡說!你干的丑事才多呢——」
這山頭上,應天堂的人有,魏家的人也有,一時間差點打鬧起來。
刺史大人朝那鬧處瞧去,就見一富家少爺同一小泵娘拉扯在一起,幸得身旁的人七手八腳的把那兩人拉了開。
那富家少爺還想再抬起腳踢那小泵娘,抓著小泵娘的一位大娘大手一擋,斥喝一聲︰「姓魏的,刺史大人在看呢,你是想被抓下去笞杖嗎?」
盎家少爺聞言,這才止住了動作,朝這兒瞧來。
這死人長眠之處,怕是不知多久沒這麼熱鬧啦。
刺史大人看著那魏家少爺眼中未退的狠厲,只笑了笑,扶正了自個兒頭上的官帽,將兩手兜在暖手套里,邁開了步子,就往前頭走去。
而他那聰明可靠的長史,早帶著官尉們騎馬更快上一籌,伶俐的在那魏家少夫人的墳頭前,備好了桌椅,甚至擺上了鮮花素果。
刺史大人一至,長史便替他點好了香,恭敬遞上。
他輕咳兩聲,將暖手套遞給長史,接過香,待得其他三位大人也到了,方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墳以香敬之。
「民女魏林氏少涵,本官今來,特為查明你冤死之案,今挖墳開棺驗尸……」
他說一說,還會忘詞停一下,長史必會小聲和他提醒,這說說停停再說說,半晌後才終于講完那落落長的告辭,然後一就在那桌案椅後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囚車到了。
人人爭看著那傳說中連殺七人的毒婦,有的人瞧白露樣貌那般好看,不禁心生憐惜,幫著她說好話,卻有更多的人是對其咒罵連連,吐著口水。
「就是她!就是她!那穿白衣的那個,她就是那毒婦白露,就是她同她姘頭宋應天,共同騙色詐財,連殺七人!」
「大伙兒快瞧,看她人模人樣的,長得也挺有幾分姿色,偏生要干這謀財害命之事!」
「看她那冷臉,殺了人還不知反悔,一點也不愧疚,當真是心狠手辣!」
那些嘴里嚷嚷著,煽動著人群的人,露出的皮膚上多有紋身,一副流氓地痞模樣,是以雖有人不同意,可也不敢與之爭論。
白露不理會那些惡意中傷的言語,也不看旁人,就是定定的垂眼坐在囚車之中,直到囚車停了,她下了車,也對周遭的吵雜視而不見、听若未聞。
「去死吧!賤人!」
隨著那咒罵聲,忽地,不知誰將一顆爛掉的果子,朝才剛下囚車的白露扔去。
眼看那果子就要砸到了她腦袋上,一根拷訊用的訊囚杖驀地打橫,砰地一聲將那爛果子倒打在雪地上,激起千堆雪。
「大膽,刺史大人在此,誰敢放肆?!」
這一杖,將那雪地打出了一個大坑,直見泥土,而杖下的果子早爛得看不清原有的模樣。
持杖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小魅。
他冷瞪著那些試圖煽動人群的王八蛋,然後命令一旁持杖的官衛們道︰「此處現為公堂,再要有人持物亂丟,就抓起來笞杖三十!」
他聲不高,卻極清晰,傳得老遠去。
這宣告,教人群頓時噤若寒蟬,就連那些地痞,也不敢再嚷。
他一杖就在地上打出個大洞,若給他打上三十杖,豈不變成堆爛泥了?
見終不再有人瞎嚷,他方冷冷朝那主使這群流氓興事的魏家少爺看去,直至那人憤憤將視線調開,才將手中法杖交回給那原先持杖的官衛。
經過白露身邊時,他幾乎忍不住想同她說話,但魏嚴就在旁邊,所以他只是握緊了拳,忍住了想扶她的沖動,直往前行,來到刺史大人身邊。
犯婦白露,訴者魏嚴,以及其他一千人證,全都被帶齊,一並押到了刺史大人前方跪下。
刺史大人瞧著前頭那些人,再瞧瞧蘇小魅,和一旁那些魏家的大小墳頭。這戶姓魏的人家,幾代都曾當官,即便改朝換代,他們這官倒也都當得挺穩當的,雖都不是大官,可就地方官員也讓他們過得挺快活了,這祖墳碑上隨便算算,竟也有人曾任三朝之官。
墳頭上,綿綿白雪高迭,像極了一顆顆剛蒸好的饅頭。
這挖墳開棺不知要搞上多久?
可惜他忘了教人帶饅頭來吃,這蘇小魅真愛找他麻煩,若非如此,他現在可還能待在家里,同愛妻一起待床上被窩里呢。
待人都到了,他方對那已手持鐵鏟,站在墳頭旁的幾位官尉,抬手揮揮,道︰「好了,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開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