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歌(下) 第20頁

此話,教那男人心口一松,黑眼里浮現幾不可見的釋然。

「大人,此婦心毒狡獪,其言當不可信。」魏嚴听了,未等剌史問話,便聳著白眉,疾言厲色,忙道︰「她若未做,必也是其主宋應天所為,我兒媳本只微恙,請其來看,看完身子每況愈下,不久便死。未幾,老夫便在岳州大市,見我傳家翡翠出現珠寶商家珍寶閣,問其從何而來,商家只道,是應天堂宋應天遣此賊婦來賣。」

刺史大人听了,轉過頭來,瞧著白露問︰「民女白露,你可曾攜魏家翡翠,賣予珍寶閣商家?」

白露深吸口氣,眼也不眨的道︰「不曾。」

「她胡說!」魏嚴斥道︰「那是我親耳所聞,珍寶閣商家親口所講——」

刺史隨便敲了敲驚堂木,道︰「好了好了,安靜。」

魏嚴見狀,方閉上了嘴。

刺史大人朝身旁長史招了下手。

長史會意,揚聲道︰「傳——珍寶閣商家上堂——」

不一會兒,立時有人押著一錦衣玉服,腦滿腸肥的大老板,上了堂跪下。

「你可是珍寶閣商家景臨?」刺史大人問。

「回大人,小的是。」大老板唯唯諾諾的道︰「小的是景臨,在城內珠寶市經營珍寶閣,買賣珠寶營生。」

「堂上這兩人,你可識得?」刺史大人指指那跪著的訴者與被告問。

「識得。」景臨瞧著那一男一女,喘了兩下,道︰「這是魏大人,以及應天堂的白露姑娘。」

刺史大人一听,瞅著魏嚴,問那珠寶商︰「魏大人?你何故稱魏嚴為大人?」

「回、回大人的話,魏大人曾為縣丞,雖已辭官養老,但小人敬魏大人多年辛苦,是以仍以大人尊稱。」

「喔,是嗎?」刺史大人瞧著那魏嚴,微微一笑,「原來是魏大人,多有失敬,那還不快快請起,來人啊,賜坐。」

魏嚴面露喜色,神氣的站了起來,旁還有官爺,拿了椅子上來。

白露心中一凜,微寒。

丙然,官官還是相護的嗎?

她瞥了那在刺史身旁的蘇小魅一眼,可他不急不慌,就是站在刺史大人身邊,眉目不挑,一語不言。

就在這時,一旁法曹匆匆上前,在長史耳邊說了幾句,長史听了忙又俯身對坐著的刺史大人嘀咕了幾句。

正當官爺將椅擺好,那魏嚴掀袍要坐時,刺史大人突伸出了手,忙道︰「慢!快撤椅——」

持椅的官爺一听大人有令,火速將椅往後一撤,可魏嚴已要坐下,來不及站起,頓時一坐倒在地,如王八翻肚般摔成了個四腳朝天。

廳外眾人一見,嘩然而笑,就連廳內本面無表情的執刑問事們,也個個死命的憋著嘴,幾乎笑出聲。

魏嚴又羞又氣,老臉漲得通紅,趕忙爬起。

只瞧刺史大人將身子前傾,壓過半個桌面,瞧著那摔得萬般狼狽的魏嚴,道︰「唉呀,魏大人,你還好吧?抱歉啊,律令有規,前人合禁,告人亦禁,辨定當能放之,告人者得押散……剛說散啥去了?」刺史大人講到一半,轉頭去問長史。

長史忍笑低頭,悄聲回道︰「散禁。」

「啊,是了,是散禁。」他被提醒記起,笑咪咪的再轉過頭,瞧著那魏嚴,客客氣氣的道︰「得押散禁,只可不著枷,還是得押要禁,所以恐得勞煩大人你繼續跪著了。」

魏嚴縱是有氣,也只得忍下,著惱的重新跪回地上。

即便如此,白露仍是不安,這刺史大人看來似乎有些不是很可靠,教人難以信任。她無法不注意到,縱然他叫魏嚴重新跪下,嘴里可還是尊稱他為大人。

「咳嗯。」刺史大人輕咳兩聲,重新在位子上端坐好,再次瞧向那肥得肉直顫的珠寶商,再問︰「景臨,本官問你,四月前,此女是否曾攜一翡翠雕件來售求現?」

「這個……」景臨小小的眼珠子,瞧了下魏嚴和白露,抖著肥肉,看著案後幾位大人說︰「回大人,當是如此。」

白露一怔,瞪著那富商看,她是見過他,可從未與他交易過啊。

「那是何月何日?」

「七月十九。」

「民女白露,你作何解釋?」

「回大人的話,白露確曾見過景臨,但七月十九,白露整天人在應天堂為人看診,堂內簿記皆有所登。」

刺史大人聞言,瞅向蘇小魅,「蘇將吏,簿子呢?你可有同應天堂搜來?」

蘇小魅將搜來的簿記呈上。

刺史大人將應天堂的簿冊翻開,上頭確實一一登記年月,以及當日看診人為何,人數多少,家住哪里,為其看診的大夫是誰。

「景臨,七月十九,白露確是在堂看診呢。」

景臨額冒冷汗,「是小人記錯,可能、可能是二十。」

「七月二十?」刺史大人揚高了眉,再翻一頁,道︰「二十那日白露在替王婦阿霞接生。」

「那二十一?」景臨抖著臉肉,試探性的問。

「王阿霞難產,生了兩日夜。」刺史大人告訴他。

「咦?呃,那個……二十二呢?」景臨肥臉煞白,抖著肉再問。

「你要不要干脆我告訴你她哪日不在啊?」刺史大人一擰眉,不耐煩的道︰「你到底是記不記得啊?」

「那個,這個……」景臨掏出手絹,猛擦額汗,吞吞吐吐了半天,吐不出個所以然來。

湘陰縣丞見情況不對,忙回身插嘴︰「大人,簿記為人所寫,皆有可改,要仿一本,也不是難事。」

「啊,對,你說得對。」刺史大人恍然,指著那縣丞笑道︰「也是啊,仿一本是不難啊。」

白露心再一沉,卻听蘇小魅開了口︰「大人,既是如此,或可請人召來王阿霞問問,婦人產子,又是難產,王婦必記得產子日是何時。」

「唉呀,蘇將吏說得也是。這法子好。」刺史大人說著,再同長史示意,道︰「長史,去看看王氏阿霞——」

他話未完,府外已有一婦人舉高了手,道︰「這啊這兒!大人,我便是阿霞呀,大伙兒讓讓、讓讓啊!讓我過去,大人在叫我呢!」

人們一听,立即讓出了位,讓那婦人過去。

熬人手中懷抱一娃兒,在大伙兒的幫忙下,終于擠進了廳里,她揮汗如雨的道,「唉呀我的娘啊,過這街,還真比生孩子累。」

此話一出,教人們又笑出了聲。

她抱著孩子,三步兩並的穿過大廳,一下子跪到了白露身旁,硬生生將那肥胖的珍寶閣大老板,擠到了一邊。

「白露姑娘,你別怕啊,阿霞我來給你作證。」

白露一愣,怎樣也沒想到會看見這婦人。

熬人氣沒喘過來,就朝案後的幾位大人道︰「大人,我就是王阿霞,我手中這孩子,便是白露姑娘接生的,生了我兩日夜呢,我可不會忘的。」

「你孩子幾日生的?」刺史大人問。

「回大人,二十日至二十一日。」

湘陰縣丞臉一變,不甘,再問︰「早上還晚上啊?」

阿霞振振有詞的道︰「二十日一早天未亮就開始疼,我家男人趕緊跑去應天堂,白露姑娘辰時便趕來了,一直到阿霞二十一日晚上,生出我兒阿大,可一步都沒離開過。」

「你確定嗎?」華容縣丞問。

「當然確定。」阿霞點點頭。

「王阿霞,你要知道作偽,可是有罪的。」刺史大人問。

「我知道。」阿霞抱著孩子道︰「可阿霞沒有說謊,我們全村的人都可以為她作證,她那兩日確實在我們那兒待了兩日夜,可沒空跑來岳州城,同這吃得腦滿腸肥的大爺買賣呢。」

「是啊,咱們全村都可以作證的!」一時間,廳外有一小群人跟著舉手嚷了起來。「咱們都能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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