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姝夢 第25頁

畢加索在前端的兩張巨型長木台上拿起一份報章閱讀,這兩張木台擺放著數以百計的書籍、雜志、照片、剪報、帽子和雜物。小蟬也跟到這里來,她伸手觸踫台面上那座漂亮的紫水晶山。不知道畢加索是否知道紫水晶的功效?看起來,他大概只把它當作巨型紙鎮使用。

畢加索放下手中的報章走進另一個房間之內,那是他的雕塑創作室。小蟬看到那著名的《男人與羊》塑像,也看到一系列三十年代初段完成的女人頭像作品。看上去當模特兒的是瑪莉特麗莎,頭形圓圓,鼻子圓圓,眼楮圓圓,那是瑪莉特麗莎的得寵年代,她曾是畢加索的弧形線條女神。

二樓的樓底矮得多。這樓層的房間包括畢加索的起居室和畫作創作室。那偌大的Studio中,同時候擺放了數幅未完成的作品。小蟬在畫家的真跡中跑來跑去,她快樂得情不自禁地跳起舞來,她知道,這里就是她以後最常流連的地方。在顏料與畫布之間,她狂喜莫名,亢奮得要掩住嘴,真不相信,她有機會與畢加索的創作日夕相對,他如何揮動畫筆,如何在畫布上呈現出他的偉大……她將緊貼觀看。作為一名小Fans,有什麼比得上這種相隨更心生激動。

畢加索梳洗之後便上床就寢,他的寢室內堆放了許多衣物,小蟬知道,畢加索從來不願意棄置任何一件舊衣物。當燈關了之後,小蟬就坐在偶像的床邊,細閱他的容貌。他眉心的皺紋很深,額上的橫紋亦清晰明顯,他己經六十二歲了,但依然英俊和充滿魅力。忽然,小蟬覺得畢加索似一頭黑豹,那種混身毛色發亮的凶猛動物,從來教人看不出年齡;它永遠矯捷凶狠而性感,但凡被他雙眼牢牢盯住的獵物最終都逃不出它的利爪,既邪惡又美麗,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豹的毛發覆蓋著面部,豹並沒有皺紋;而替畢加索的面部作出掩飾的是他的才華。才氣橫溢,哪有女人會計較他的容貌是青春抑或蒼老?

小蟬把她的臉孔湊近了畢加索的臉,她放肆地感應他的氣息。真的難以想象,能與這個男人有著如此貼近的距離,忍不住,就在這鼻尖對鼻尖之間,小蟬燦爛地笑起來。

驀地,畢加索張開那雙黑豹一樣的眼楮。小蟬立刻彈起身,躲到衣櫃的背後。那一躍而起的跑動,靈活敏捷得叫小蟬自己也驚訝起來。

畢加索的眼珠向四周溜動,然後,他就安心下來,沉沉睡去。

這夜的月色透出一抹藍光,小蟬記起了她鐘愛非常的畢加索藍色時期,那幅自畫像,把她以後的日子改寫了。而畫家的一雙眼楮,相隔了數十年居然完全沒有老去。不朽的不止是藝術品,還有那雙眼楮。小蟬屈膝坐在窗台上輕輕嘆息,感嘆著這份幸福。

而從此,她就成為一名全知的偷窺者。在她鐘愛的偶像身邊,她將得悉他的一切秘密。她是他最深入的分享者。

小蟬滿意極了。由窗沿跳往地上的她,身手輕盈優雅,宛如技巧出眾的體操選手。她伸出自己的手臂,隨心念一動,就又矯捷地打了個側手翻;縱身向上一跳,後空翻就在幽暗中翻騰出來。

她知道,在這個空間內,她將自由無比,無論做什麼,都會得心應手。

新的生命,又再次由畢加索開始。

範思娃與畢加索的愛情進展並不急進。她間中來他的家與他相聚閑聊,時間雖然短,但總叫她印象深刻。畢加索說的話沒有包含任何特別的信息,一切都只因為那雙眼楮。當他盯看她的眼眸注視時,再輕松的話題都立刻變得凝重,每一句每一字都重重地烙在她心坎間。無可避免地,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他的說話,都在她的腦海來回打轉。每一回見過他之後,範思娃都要花上半天去回味;每一次的見面,都代表了一次心神恍惚。日子的中心點,就變成與畢加索見面,以及回想畢加索的說話,似乎再無任何事比這更重要。

範思娃由享受這種不由自主變為討厭與害怕,她不能忍受自己被他所操縱。畢加索沒對她做任何事,她卻早已被他牢牢牽引住。終于從某天開始,範思娃立下決心要抵抗這種牽引,總不成每一次都懷著窒息的心情離開他的家吧!未遇上畢加索之前,她明明是個堅定的女子,她要努力尋回自己這種特質。

而那邊廂,畢加索對範思娃的另眼相看,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畢加索的家每星期都有拜訪者,當中有比範思娃更美麗、更有才氣的女訪客;但只要範思娃登門,畢加索就會撇下其他人,找機會與範思娃單獨相處。

範思娃定下的新態度是,盡量裝出平靜與冷漠,她明白,愈是遲與畢加索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就對她愈有利。太多女人飛撲到這個男人身邊,他急是容易得到,就越快棄之不理。

而作為一名機智、知性的女人,範思娃的強項是溝通,她看很多很多的書,她的心智遠比她的年齡成熟。

于是每一次,他們都有不同的討論話題。

而這一天,畢加索忽然提起施虐與受虐這種禁忌式的快感。

畢加索問她︰「你看過薩德候爵的作品嗎?」他隨手由床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有關的小說。範思娃當然知道他想看些什麼。她回答他︰「我對施虐者與受虐者的故事無興趣。我不認為我適合當上任何一方。」

畢加索說︰「你不認為男女關原就是施虐與受虐嗎?」

範思娃笑起來。「你擁有的那些可能是。至于我……」

畢加索等待她說下去。

「一定不會。」範思娃淡淡定定地告訴他。

畢加索就彎下嘴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手指頭。範思娃看得明白,他在表示出「等著瞧」這意思。

有一次,畢加索說︰「你的內斂個性根本就不像法國女人,你更似英國女人。」

範思娃喝著咖啡,笑了笑,沒回答他。

畢加索又說︰「你一定對男女關系很有手段。」

範思娃否認。「我曾經愛過一個男孩,但我們沒拍得成拖。基本上,我無任何實際的經驗。」

畢加索的表情訝異起來。「是嗎?你看上去太鎮定了……」然後又說︰「你知道嗎?CocoChanel曾經主動希望成為我的女朋友。我拒絕了她之後,她就與我的好朋友一起。」

範思娃再次輕輕一笑,不太在意。

畢加索就皺起眉毛,這樣問︰「你這個女人,我真搞不通。」

範思娃忽然笑得很燦爛。「我以少女之身掩飾我的哲人之身。」

畢加索蹙起一邊眉毛。

範思娃說下去︰「而且我是無懼的。」她望進這個男人的眼楮。「當所有人都懼怕你,我的心卻一片澄明。」

畢加索呼吸,完全沒她奈何。他搖了搖頭︰「我甘拜下風。」

範思娃滿意極了佔了上風的她,笑容亮麗愉悅。

在這初相識的探索階段,小蟬目睹了畢加索的溫柔體貼。雨水把範思娃的頭發弄濕了,畢加索會主動為她抹干頭發。他從不知道她會何時到來,但每一天,他也會吩咐下人為她煮上她喜歡的咖啡,他的管家對範思娃有點意見,他又會狠狠地教訓起來。範思娃是畢加索的上賓,他總是以一種尊重和盼望的心情期待看她。小蟬喜歡這樣子的畢加索,他細膩富感情看上去很願意愛護女人似的。

或許,初相識的一切都特別美好,而每一個被畢加索所愛過的女人,都曾經享受過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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