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姝夢 第58頁

而她隱約感到,她一定會再踫見他。

之後小蟬又在街上繼踏了兩天,于一個下午,她走進一個公園。原本精神也算抖擻,但愈往公園的深處走,心情卻愈恍惚,悵悵然的,很不自在。不遠處有一名小男孩以長棒推著呼拉圈向小蟬的方向跑過來,小男孩與小蟬相隔大約三十尺。小蟬看著這小男孩,忽然從心里發麻。小男孩並沒有望向她,那張小臉並無表情,他正專注地推著呼拉圈大步的跑。然後,小男孩跑近了,在與小蟬相距十尺的距離間,小蟬隨意抬眼望向小男孩身後的位置,就這樣,她再次看到阿光。這一回阿光在三十尺的距離之外,朝著她月兌下高帽子,對她作出一個紳士的敬禮。

小蟬正想回應,那推著呼拉圈的小男孩已跑到她身前,不可思議地,小男孩不打算避開小蟬,他是直直地向著小蟬沖過去。

小蟬想移開腳步回避他,然而,她的雙腿重如鉛,無法定開。心一慌,她瞪大了眼,而那小男孩,連人帶呼拉圈穿過小蟬的身體。

小蟬驚叫︰「呀——」

鮑園內听見這叫聲的人都向她望去。她向後望又向前方張望,阿光與小男孩都不見蹤影。

「太可怕……」她掩住嘴巴,急步離開這個熱鬧的公園。

小蟬魂離體外般返回畢加索的住所,她卻步浮啊,走上樓梯時,感到力不從心。她跌進她與畢加索的木板床上去,臉孔埋在枕頭之內,全身乏力。她曾經以最自由最有朝氣的姿態出現在畢加索的人生里,她高高在上,沒有一刻的迷亂,也無任何驚恐,愉快又適然,佔盡上風,萬事皆能操控。小蟬實在不明白,為何此刻她會如此虛弱,手腳不听命令,而一顆心驚惶失措。

是因為什麼?會不會是想阿光想得太多,因此有了可怕的後遺癥?

小蟬伏在床上不動半分,心跳緩慢,精神恍惚。

二十多歲時的畢加索原來有一個特別的行為;他喜歡反鎖女朋友在家。費爾藍德就飽受被畢加索鎖困在住所的煎熬,畢加索討厭美麗的費爾藍德與其他男性接觸,當畢加索外出時,他把愛人反鎖家中,如此這般,就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感。

小蟬沒有讓畢加索憂心過,她根本討厭外出,亦無興趣與其他人接觸,更重要的是,畢加索知道,這個女人只是一個幻覺,他要鎖也鎖不住;他考慮過反鎖她,後來又打消了念頭。而這個令他放膽饋贈自由的女人,動靜一如小寵物,每次畢加索把鑰匙插進木門中時,她便會準備好飛撲的姿勢,當大門一打開,畢加索便會被她高高興興的抱住,然後,他倆會熱情地摟著對方親熱。

畢加索愛煞小蟬熱烈歡迎他的行徑,他喜歡被女人狂熱地需要。

小蟬明白畢加索每次歸家的期望,于是,她總會警覺地留意大門的動靜,準備來一次熱情如火的抱擁。

此刻,門鎖發出聲響,小蟬就從枕頭中仰起臉她以手指梳了梳亂發,然後起床,準備跳下床直奔大門前。

她是一個好的女朋友,從不辜負男朋友的期望。

然而當門一開,小蟬就感到十分意外。內進的人不是畢加索。她掩住嘴伸手指著進門的人,期期艾艾地說︰「啊……是你們……」

內進的人有三個,她們分別穿著、睡衣和泳衣,她們是Myster的三胞胎。

「阿大阿二阿三小姐……」小蟬走到她們跟前。

阿大張開手臂,說︰「很久沒見,海藍寶石小姐。」

小蟬上前與阿大來一個擁抱,阿二阿三也圍上來,親切地擁抱她們尊貴的客人。

小蟬看見她們,心里頭也著實高興。「再見你們,感覺仿如隔世……」

穿著少女味道半杯型白色通花、內褲和花邊絲襪的阿大說︰「也快三十日了。」

「三十日……」小蟬呢喃︰「我快要回去嗎?」

穿在阿二身上的是一件男裝間條睡衣,她說︰「你的肉身正躺在醫院中,不久之後將會蘇醒。」

阿三穿著兩截泳衣,上身是入膊的V型設計,泳褲則帶有六十年代的風格,低腰一字腳,顏色是巧克力一般的探棕色,泳褲的前端緩有一個銀色圓形扭子。她說︰「海藍寶石小姐會在這個空間逗留至後天,到時我們會安排送你回到原本的肉身和時空。」

小蟬立刻依依不舍。「我的旅程要完了……」

阿大說︰「所以,你重復踫上阿光,他喚醒你歸來的意識。」

阿二說︰「你亦一天比一天虛弱,你快將與這個空間作別。」

小蟬跌坐到椅子上。「我只有余下的時間說再見?」

阿三說︰「無論是三天抑或三十天,始終要講再見。」

小蟬雙手緊握,她說︰「我會舍不得,十分十分舍不得……」

阿大告訴她︰「有聚就有散。你回去之後,開始的是另一段旅程。」

小蟬抬起無助的眼楮,虛弱地說︰「我已習慣了感受畢加索的存在。我忘了我在這個時空有多久,我只知我所存活的每一刻,為的是與他同在。」

阿二微笑。「那麼,回去之後你就有另一個學習使命︰你要學懂為自己而存在。」說罷,阿二就感嘆︰「當女人學習為自己而活的時候,我總是分外的感動……」

阿三說︰「為別人存在的旅程始終會完,只有為自己存在,那旅程才會永恆不息。」

小蟬細細地呼了一口氣。「但回去之後,我就要面對阿光。」

阿大聳聳肩。「你始終要解決這個男人。」

小蟬非常泄氣。「他真是我的人生難題。」

阿二說︰「我們信任你,今時今日,你必定會處理得很好。」

小蟬咬緊牙關合上嘴,一想起阿光她就皺眉。

阿三說︰「後日會有一輛馬車把你接走,你會安全返回原本的時空。」

無法不傷悲。「我舍不得畢加索!」

阿大輕拍她肩膊。「放下了不等于失去,他會常存你的心內。」

阿二說︰「以後,你一想起他,便會充滿力量。」

小蟬扁起嘴,很想哭。

阿大阿二阿三風騷地說了一些話之後,就徑自開門離去。小蟬一直窩在沙發內,心情逐漸低落。究竟如何說別離才不那麼痛?她的嘴愈彎愈下,她實在不懂得怎去和一個相愛的人說再見。

畢加索回來時,雙手正捧著食物,小蟬上前擁抱他,想擠出笑容,但笑不出來。畢加索放下沉甸甸的紙袋,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小蟬便告訴他,後天大家便要分離。

說著的時候,小蟬的神情很哀傷,畢加索听了就面色一沉。

小蟬把食物放進廚房內,畢加索看著她擺放東西的背影,眉頭一皺,就打開大門走出去,他關門的手勢是一貫的猛烈沉重。

隨著那「砰」的一聲小蟬的心開始痛,她瑟縮在廚房的一角,掩臉垂淚。那哭泣由默然漸變為嚎哭。

分離究竟有多愴痛?哭不了一會,她的胃就翻了過來,她按住胃又按住心,她傷心得要嘔吐。

她以近乎爬行的姿勢走回大廳,勉強支撐起來,再扶著牆走到睡房,然後就一直伏在床上痛哭。除了哭泣之外,她實在找不到另外一個表達自己的方法。

半夜,畢加索回來,她坐在床上向大門望去,看見他握著酒瓶,樣子有點昏醉。小蟬以手抹了抹面,然後以一種等待看一場罵戰的心情望著他,他正站在畫布前,木無表情地盯著她。

目光內不帶任何感情,二十歲的畢加索已懂得如何叫女人心寒。

「你,出來。」他對小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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