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首曲1 第18頁

陶瓷也被受感染,她沒退燒,缺水、虛月兌。妓院內一半的人也染病,每一天也有人過身。陶瓷病在床上,半閉著眼看著成年人把尸體抬走,她已有足夠心理準備,自己隨時是下一個。

房間內的木板床上躺了八個人,都因為病重所以被堆到一起。陶瓷感應到房間內的人逐漸去世,她的耳邊回蕩著一聲又一聲魂魄的嘆息。她的眼皮沉重地垂下來,已經睜不開來了,她平靜地等候死亡降臨。

沉靜地……沉靜地……沉靜地……忽爾,心瓣猛地抽動。

「噗通!噗通!」

Thesadfate(9)

她連忙張開眼,瞪著放大了的瞳孔。然後便看見,在木板床的床頭前,站著那個斗篷人。這回,她不再害怕他,在一剎那的身輕如燕之後,她甚至得到站起來與他對望的力量。

斗篷人那雙隱藏的眼眸很亮,陶瓷深深地凝視,不知不覺間,便有點著迷。

那里,似乎很漂亮很漂亮……

斗篷人就以他的眼楮向她發問︰「你並不甘心就此死去吧。」

陶瓷仍然入迷地望著那雙明眸,她回答︰「我想活下去,並要活得好。」

斗篷人的明眸內有笑意。這雙眼楮問下去︰「怎樣才算活得好?」

陶瓷的神色,在斗篷人那雙眼楮里軟化下來,她告訴他︰「富裕、無病無痛、不用捱苦。」

斗篷人便以眼楮對她說︰「我都給你,好不好?」

陶瓷沒多加考慮,她點了點頭,回答︰「好。」

「但是,」斗篷人又以眼楮告訴她︰「你在死後要把靈魂留給我。」

陶瓷溜了溜眼珠,這樣說︰「這樣嗎……那麼,我不要死。」

「哈哈哈!」斗篷人的目光爆發出笑聲。「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陶瓷定定地望著他,沒臉紅也不尷尬。

斗篷人明眸更光亮了,他對她說︰「那麼,我讓你永遠不死,你可以任意活多久,你會永遠青春健康。」

「啊!」陶瓷細細地想象。「真還不錯!」

斗篷人問她︰「你可滿意了?」

陶瓷定定地瞪著他來看,接著問︰「你為什麼要對我好?」

斗篷人說︰「沒什麼的,你常常看見我,就當我們是有緣。況且,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人生後,你的靈魂便屬于我。」

陶瓷問︰「靈魂屬于你?結局會怎樣?」

斗篷人告訴她︰「在天荒地老之盡,當你再次生無可戀之後,你自然會知道。」

陶瓷又再溜動眼珠。「那即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

斗篷人繼續目光含笑,沒再答話。

陶瓷因著他的微笑目光而愉悅,她也頗喜愛與他交流。她告訴他︰「那一次我看見你折磨我的母親,心里很害怕。」

斗篷人便說︰「我還會再折磨她多五年。」

陶瓷皺眉。「為什麼呢?她是一名可憐又善良的女人。」

斗篷人簡單地說︰「但她自殺。」

陶瓷扁著嘴,企圖爭論。「她根本生不如死啊!為什麼她不可以自殺?」

斗篷人告訴她。「她可以自殺。只是,但凡自殺者的靈魂是屬于我的。」

陶瓷似懂非懂。然後,她又問︰「後巷那個大壞蛋呢?他也是屬于你的嗎?」

斗篷人說︰「他壞得只能被我收留,我也自然不會要他好過。」

陶瓷就彎下嘴巴,快急得要哭了。她問︰「他日我的靈魂給了你之後,你會怎樣虐待我?」

斗篷人目光炯炯。「到了那一天你便知道。」

因著太過不明所以,于是索性哭了出來。「但你現在對我很好哇,將來為什麼會對我不好?」

斗篷人眼眸內的綠色光暈柔柔地旋動。「我已仁至義盡了。」

「為什麼?」陶瓷仍舊得不到答案。

「事情只能這樣子發生。」斗篷人說。

陶瓷擦了擦眼淚,只好說︰「那麼我永遠不死便好了。」

斗篷人默然不語。

然後,陶瓷想起了另一個可能性,她發問︰「如果你今日不來找我,我就在今日死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斗篷人說︰「如果你甘心此刻迎接死亡,那麼,一切將與我無關。」

斗篷人此話說罷,二人片刻無話。

氣氛,倒有點心照不宣。

陶瓷望進他的眼楮里,但覺,宇宙間唯一可供她依賴的,不外是他。

于是,她便說︰「請不要離開我。」

斗篷人的眼眸內星光閃亮。他說︰「你也不要離開我。」

陶瓷凝神與他對望,繼而肯定地點下頭來。

斗篷人告訴她︰「那麼你回去吧,以後的日子不再一樣。」

陶瓷听了吩咐,便轉過身去,她看見了自己那具氣若游絲的肉身。

她沒再費神想些什麼。這抹小小的魂魄,安然地重新投進生命中。

再從木板床醒來之後,也只覺得剛才作了一個漫長、細致又奇異的夢。

她望了望床上其他介乎生死邊緣的軀殼,忽然一切都事不關己了。

她將得到的,其他人不會想象得到。

Thesadfate(10)

那場疫疾完畢之後,美國大部分地區亦已元氣大傷。陶瓷當童工的妓院也倒閉了,她自行走到白人小區的孤兒院,那里的修女收留了她。一年之後,陶瓷被一個白人家庭收養,他們是荷蘭裔人,屬中產階級,無兒無女。這雙夫婦為陶瓷定下一套生活規則,又讓她學習鋼琴與芭蕾舞。陶瓷開開心心照著成年人的意向生活,也盡量在任何一方面表現正常和平凡,她一心希望這種平靜安然的好日子不會變更。

像其他小孩子那樣,陶瓷步入青春期,也益發長得豐盈漂亮。她的亞裔血統特征日漸淡化,Eileen的西方人因子顯然比陶雄的亞洲人因子強。她的一雙鴛鴦眼珠仍是焦點所在,有人覺得怪異,但有更多人會被這異色所迷倒。

成長的影響力改變了低微的出身,少女陶瓷顯得斯文嬌貴,隱隱透著閨秀的風範。

就在十七歲那年,養父母的一名遠房親戚由南方到紐約工作,寄住在陶瓷的家。這名金發男孩子比陶瓷年長五歲,正于紐約的股票行當練習生,滿懷野心。他們很快就愛上了對方,而他亦是陶瓷一生中的第一個男人。

初戀的感覺是想象不到的復雜,迷亂、反復、忐忑、熾熱、不安穩。她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渴望他,她的身與心都但願每分每秒貼住他、融入他。她再也看不見自己了,她甚至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她所深愛的人,已變成她的耳目與官感。

在這種形影不離的愛情之中,陶瓷有了身孕。她喜滋滋地告訴男朋友,她可放棄學業做他的妻子。那個男人面色一沉,接著抱住她沉默不語。翌日當陶瓷放學回到家里之時,養父母就告訴她,那個男人已匆忙搬走。

她的世界就在同一刻粉碎。她哭了三日三夜,痛不欲生.在哭至心力交瘁的盡頭,她勉強地抬眼望進鏡子里,她發現,她所看到的是Eileen的臉,完全不是她自己。

母與女的命運是如此被相連著,她在淒苦的失戀之際,懷念起她的母親。

陶瓷在鏡前抱頭痛哭。還談什麼戀愛?愛上一個人,結局只落得跟母親所得到的一樣淒慘。

愛情令女人不得好死。

陶瓷找了個黑市醫生墮胎,那些麻醉藥服用與不服用都無分別,她在半昏迷間仍然感到痛楚,而悲傷的眼淚一直流淌。她在極痛中冷笑,愛情真是一件玩命的事,歡愉是那樣短暫,她所得到的全是殘酷與不仁。

母親……母親……我現在比誰都更明白你……

陶瓷在虛弱無力間,听見黑市醫生與護士的對話,這次手術不成功,她正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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