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鬼 第5頁

12求婚

第二天,唐與正興沖沖的來看嚴蕊,進門就嚷︰「嚴姑娘嚴姑娘,這次我可給你出了一口氣了!」

接著他一面用茶,一面唾沫四濺的跟嚴蕊講,昨天的宴會上,他是怎麼譏笑嬉罵,落朱熹的臉面的。末了還沒忘記夸夸嚴蕊︰「我跟那個假道學說,象嚴姑娘這樣真性情的女子,不會應他的邀請的,他還不信。後來嚴姑娘果然沒來,真是大快人心。他听到你不肯來的時候,雖然還是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可是臉色已經變了。」又伸出大拇指,「嚴姑娘,好膽氣!」

嚴蕊淡淡一笑︰「唐大人才是膽氣過人的英雄豪杰呢。眼下朱熹新進,聖眷正隆,獨有唐大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昨日席上,大人想必也是語驚四座呢。」

唐與正老臉一紅,笑道︰「姑娘莫要取笑在下了。我瞧姑娘眉頭輕鎖,悶悶不樂,不知是不是擔心朱熹的報復呢?」

嚴蕊微微頷首,唐與正立刻放聲豪笑︰「姑娘你放心,朱熹他惹不動我。現今的宰相王淮是我老鄉,還是我的姻家,吏部尚書鄭丙、侍御史張大經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沒什麼把柄落在人手里,他想整也整不著我。過些日子,我就要升做江西提刑去,他更不能把我怎麼樣了。」

嚴蕊但笑不語,唐與正忽然湊過去,按住她的手說︰「有我在,就有姑娘在。護花之責,唐某義不容辭!」

嚴蕊笑道︰「大人將赴江西,真有什麼變故,只怕也鞭長莫及吧。」

「只要姑娘一句話,就是我唐家的人了。到那時,我去哪里作官,你就去哪里做夫人。我對姑娘一片真心,你這樣冰雪聰明的人,應該早就明白了。」

嚴蕊輕輕抽出手來,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大人美意,賤妾能不感懷?只是我蒲柳弱質,難當執帚之務。」

「噫,我怎麼舍得讓你去拿掃把?我家夫人賢惠得很,一定不會難為姑娘。姑娘跟著我,只管享福,不會受罪的。」

「尊夫人那樣賢惠,一定看不慣我這樣放蕩慣了的女人。」嚴蕊緊鎖眉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唐與正急得直搓手︰「哎呀,是我不好,我又說錯話了。姑娘氣質高雅,何必這樣貶低自己?唐某一片誠心,天地可鑒。我也不逼姑娘,總之你什麼時候肯嫁我了,給個話兒,唐某備轎以待。告辭!」

13誘供

唐與正走後,我從茶幾底下鑽出來,抖抖身上的毛。剛才他來得太急,我都不及走避,後來場面尷尬,就更不好出來了。

嚴蕊看著我愣頭愣腦的樣子,忍不住囅然一笑。

忽听得門外靴聲踏踏,嚴蕊眉頭一皺,揚聲問道︰「什麼人?」話音未落,門已被撞開,闖進來幾個官差,為首的進門就說︰「請唐大人嚴姑娘隨我們走一趟……咦,唐大人呢?」

嚴蕊不答,只說︰「敢問這位官爺,來勢洶洶,不知所為何事?」

那官差拱手答道︰「朱大人要查件案子,傳姑娘去做證人,請!」回頭看到我蹲在牆角,手一揮,說,「這個也是朱大人要的,一起帶走。」

到了朱熹的臨時官邸,朱熹親自出迎,一面請嚴蕊入座吃茶,一面笑道︰「久聞姑娘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可惜名花陷于泥沼,未免令人扼腕。听說姑娘本來有意從良,卻被人阻撓,不知此事屬實否?」

「是的。」

「听說唐大人與姑娘交好,姑娘何不請唐大人幫忙?莫非他想獨佔花魁,所以不願意幫這個小忙?」

「大人取笑了。唐大人與賤妾不過是詩酒之交,犯不著為我得罪現任的知府王大人。官妓月兌籍,須經州府里特許。揚州自古是風流繁盛之地,但自三十多年前金人那場燒殺劫掠之後,元氣大傷,百業凋敝,民生唯艱,現在只有青樓、佛寺、賭館幾樣,繁華依舊。官府稅收,也多從這幾樣而來。王大人說賤妾聲名頗著,引來不少一擲千金的豪客,對揚州城的發展大有裨益,因此不準賤妾月兌籍。」嚴蕊緩緩道來,似笑非笑,氣定神閑。

朱熹听了,大感尷尬,干咳了幾聲,方道︰「本官這次請姑娘來,是為了一件案子,要請姑娘做個重要的證人,此案完結之後,姑娘月兌籍的事情就包在本官身上。」

「敢問朱大人,這是個什麼案子?」

「本官這次一到揚州,就接到幾個告唐守備的狀子,其中一個狀子是告他青樓狎妓,有辱官聲的。」說著便拿出一份狀紙來,「請姑娘看一看,在這上面簽個名畫個押,證明所告屬實就可以了。」

嚴蕊接過狀紙看了看,失聲笑道︰「荒唐荒唐,這個告狀的把床幃私事說得有如親見,明屬捏造,賤妾雖不才,也不敢在此畫押,誣告朝廷命官。」

朱熹沉聲道︰「嚴姑娘,你敢說你和唐守備沒有私情?」

「稟大人,沒有!」

「哼,你與唐守備之事,街知巷聞,還妄圖狡賴麼?」他聲音忽然由厲轉和,「姑娘放心,這件事情只是唐與正觸犯了刑律,不會追究到姑娘頭上的。」

「大人,捉賊拿贓,捉奸拿雙,怎可僅憑傳言就斷人以罪?唐守備只是常召我詩詞佐酒,歌舞助興,那都是官場通例。至于床幃之私,實在是沒有。」說到這里,嚴蕊忽然話峰一轉,笑道,「怪不得今天去麗春院的官差那麼粗魯的闖進來,進門就問唐大人在哪里呢,原來是被大人派來……嘿嘿,大人難道不知眼見為實耳听為虛的道理麼?抑或是大人本來就看唐守備不順眼,要借故整整他?」

朱熹被她說得臉色大變,勃然大怒道︰「朱某豈是這等小肚雞腸的人?我自幼飽讀聖賢之書,但知聖人之道,唯『存天理、滅人欲』六字而已。眼下內憂外患,滿朝官員卻是婬逸之風盛行。象唐與正這樣敗壞朝綱的人,正應該法辦,以得殺一儆百之效。姑娘是聰明人,何必編些三歲小孩都不信的話來騙人,還是趁早從實招了吧!不要逼得我對姑娘大刑伺候。」

14刑訊

可是,無論朱熹威逼也好,利誘也好,正氣凜然也好,巧言令色也好,嚴蕊始終不為所動,堅持原供,終于從座上客變成階下囚——在挨了三十大板還是不肯松口之後,被套上枷鎖扔到牢里去了。

我在旁邊看著很是心痛,卻又無可奈何。那之後,我有兩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她。這段時間里,我被羈押在朱府,只听說嚴蕊被關在州府大牢里,日日受鞭笞之苦,卻倔強依舊。言者無不嘖嘖稱奇,我听了,又是欽佩,又是著急。

後來有一天晚上,老謝偷偷來探視我,我請他去救嚴蕊,他卻笑我太天真︰「州府大牢里冤魂厲鬼太多,我可不大敢去。再說,就算我去把她劫獄出來,又能把她安排到哪里去?總不成把一個大活人弄到陰曹地府里去吧?」

「安置的問題可以請唐守備想辦法啊,他人面廣,門路多,一定有辦法。」

「嘿,他?我已經找過了,他現在停職在家,一面避風頭,一面寫自辯狀,假撇清還來不及,怎麼肯惹禍上身?」

「唐與正不是有靠山的麼?宰相王淮是他的姻家。」

「誰讓他自己不干不淨的,不過現在還真沒什麼干淨的官兒。要不是京里有人幫他,嚴蕊又不肯作證,他早被朱熹告倒了。听人講,朱熹開始上的三個奏折,都被王淮壓下不報,後來朱熹硬是不肯罷休,才總算把這事捅到皇帝那里。眼下雙方僵持不下,奏折來奏折去的,這場筆墨官司至少還要打幾個月吧。整件事里,就苦了嚴蕊,弱柳嬌花,怎麼經得住 風驟雨?他們在那里拖拖拉拉不要緊,就怕再拖下去,嚴姑娘的小命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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