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宿相離開宮廷時,陸落立馬就知道了。
景耀十三年,並不是動亂的開端,至少要到明年年底,所以陸落沒防備皇帝去世,更沒想到皇帝逃跑。
陸落這邊疏於防範,宮裡的其他人更是沒想到,皇帝就和陸芙跑了。
宮裡封鎖了消息,太皇太后最先通知了顏家,顏家掌控了朝政,正在商量如何安撫文武百官,如何應對。
皇帝跑了,從古至今從未有過,一向精明善謀算的顏氏一黨,一時間也懵了。
“一定要找到!”顏家最終如是說。
太皇太后氣得半死,生氣的根源都在陸芙身上。
“她服侍皇帝,卻勾搭年幼無知的小皇帝;如今封了宮妃,不曾生兒育女,反而誘拐皇帝出宮,若是找到了他們,先直接殺了那個妖妃,她纔是禍根!”太皇太后說。
陸芙肯定是死罪。
同時,皇帝出逃是個極好的機會,不管是宮裡還是朝廷,依靠皇帝的內侍和文武大臣,都可以趁機一網打盡。
等皇帝回來,就是個傀儡。
太后死了,聶家這條線斷了;陸芙死了,皇帝在宮裡寸步難行。
“......哀家原本想着,聶氏去世,咱們用些計謀,慢慢割斷皇帝和聶家的結盟,將皇帝拿捏掌中,以後讓楚王取而代之。不成想,皇帝給了咱們現成的機會。”太皇太后生氣之餘,卻也高興。
皇帝這一跑,簡直是自尋死路。
顏浧也知曉了。
出事之後,顏浧連夜找陸落,立馬去尋皇帝和陸芙。
他們知道皇帝和陸芙的宿相,隨便就能找到他們。
顏浧不着急趕路,皇帝不管逃到哪裡,顏浧都能尋到他。
“他們居然私奔!婕妤是他的妃子,有什麼事不能留在宮裡商量,非要跑?”顏浧嘆氣不止,對小皇帝很頭疼。
這幾年,小皇帝已經明白,只有顏浧可以依靠,對顏浧的防範少了很多,顏浧也不忌憚他。
陸落不答。
柏兮沒有跟着,獨獨陸落和顏浧,陸落心下很警惕他。
顏浧愛動手動腳,陸落不敵他。
“太兒戲了,他仍是不止疾苦!”顏浧怒道
陸落不說話。
這種無關緊要的抱怨,她完全沒必要去接,任由顏浧自說自話,把內心的憤怒發泄出來。
她常會想起從前的顏浧。
顏浧也不是總穿盔甲,但陸落想起他,總是他站在陽光下,烏金盔甲泛出暖暖的陽光。
如今,他爲皇帝擔心的時候,陸落隱約又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點暖意。
他曾對陸落非常好。
他失憶的時候雖然混蛋,卻並不是他,真正的顏浧更是很好。
爲何他不選擇做從前的自己?
陸落慢騰騰想着,將目光挪開,盯着動來動去的車簾愣神。
馬車往東北而去。
顏家的人以爲,皇帝肯定會往江南跑,甚至去陸芙的老家湖州,但皇帝和陸芙真正去的,是東北。
他們是想躲幾年,等朝臣不再尋他們了,他們再往江南去。
“......顏家的人不敢拿陸婕妤的孃家如何,畢竟洀洀是我的親妹妹。”顏浧還安慰陸落。
陸芙拐走了皇帝,這是滅族的大罪,顏家可以趁機發難。
但此前消息不宜公開,陸芙的嫂子又是顏浧的胞妹,顏家的確不敢輕易動陸茂和洀洀。
顏浧瘋起來,顏家也敬畏他三分。他見陸落總不說話,還以爲她擔心自家的性命。
“我不擔心陸家,我只擔心我姐姐。”陸落道。
知曉了方位,陸落和顏浧一路直接找過去,兩天之後,在東北一處農莊,找到了陸芙和皇帝。
他們都換上了農家的裝扮,像一對年輕的小夫妻。
“老師!”看到顏浧,小皇帝有點發虛,又有點欣喜。
陸落是國師,小皇帝不吃驚顏浧能這麼快找到他。
四個人對面坐下,陸落和陸芙沉默,主要是小皇帝和顏浧說話。
小皇帝告訴顏浧,爲何他要選擇逃走:“老師,朕從小在宮裡長大,和母后相依爲命。
母后去世之後,朕日夜做夢,那宮裡簡直有魔咒,要把朕的命奪去。江山穩固,誰做皇帝都是一樣。
朕已經享受了十幾年的富貴榮華,不想再勾心鬥角。太醫說,芙兒不能再生育,但朕還沒有子嗣,他們遲早還要逼迫朕納妃,那時候朕和芙兒,又會生變。
母后走了,朕只有芙兒。這江山是累贅,朕不想要了,朕想要個家庭!老師,您也沒有家,您不懂這漂泊之感嗎?”
顏浧原本很多話,突然之前都堵在喉嚨裡。
說起家庭,顏浧一瞬間就起了共鳴。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們,永遠不能明白他和墨谷對家園的嚮往。
皇帝對家的渴求,不及顏浧的萬分之一。
顏浧的心絃被觸動,他這個瞬間,想起了水長寧的話。
水長寧的成全,始終縈繞着顏浧。
顏浧更可憐他弟弟。
若是他們兄弟有一個人能圓滿,爲何顏浧不能成全他?
水長寧就做到了。
顏浧有點失落,也有點走神。
“老師,您讓朕走吧,朕再也不想做狗屁皇帝了。您快回京,及早掌控局勢,別到時候朝中也沒有您的立足之地。”皇帝道。
顏浧沉默一瞬,道:“那好。”
他不再說什麼。
顏浧重新給皇帝安排了路線,告訴他如何逃,到了地方找什麼人,怎麼藏起來。
陸落就和陸芙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閒聊。
“我都不知道,宮外這個時節都開石榴花了。”陸芙感嘆道,“宮裡一年四季,好像都是一樣。”
“快端午了嘛。”陸落道。
陸芙點點頭:“在江南的時候,每年端午,我們都要去打馬球。我的馬球好,每次都頂替二哥上場.......”
說着說着,她聲音哽咽了。
她問陸落:“我是不是太不懂事?”
“沒有。”陸落道,“你在宮裡,註定沒有好結果。”
“我實在太想出來了。陛下一說跑,我就立馬同意。若是我不答應,他也不會走,我太自私了。我在宮中多年,什麼也沒有,只有他了。”陸芙道
陸芙不能爲皇帝生兒育女,她知道他們的感情沒辦法延續,她遲早要失去他。
她無法忍受,於是就帶着他跑了。
正如小皇帝所言,自從他登基,幾乎都沒有辦法掌控朝政,朝中有他沒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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