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諾過的事不敢忘,習字磨脾氣之外,壞習慣戒了改了,也維持單身。
泵姑這兩年常安排他相親,他能推則推,真推不掉就勉強去吃頓飯。上回接到姑姑通知他相親時間的電話前,姑姑先傳了張對方照片到他手機里,照片中是兩個女孩,一個是他的相親對象,另一個是相親對象的好友;看到照片那時,他眼下晃過的畫面是啟瑞和他相親對象的好友正在簽結婚證書,他心念一動,開口請啟瑞幫他去吃那頓飯,撮合了一段妙緣。
他才知道他原來還能看見他人情事,偏偏看不見自己的,好比詩婷……
他不懂,既給了他能力,又為何最近這些能力在減弱?再有,多年沉靜的心,怎麼又為一段年少時早已割舍的感情感到不舍?
他不知道是因為最重視的家人都離開的關系,或是從事這行看多了死別的影響,這些年來他對于情感的需求似也愈漸淡薄,偶爾在街上見到經過的男女甜蜜,他會為他們感到美好,卻並不特別想要有段感情,他以為這輩子大概就這麼一直下去,可一個游詩婷偏讓他亂了心神。怎麼辦?
「你在煩惱什麼?」身邊一道聲音傳來。
楊景書側眸,笑了笑,起身插香。「師兄今天也在?」當時以為他是廟公,後來才知這個男人也是為母娘做事。
「祭改的信徒不少,過來幫忙啊。」男人一樣淺黃中山裝式道服。
「今天不是家庭日?」他知道這位師兄周末假日時間都是家人的。
「是啊,我把他們都帶來了,在廚房忙著。一起工作也是家庭日啦。」
楊景書點點頭,避開上前的香客信徒,嫻熟穿梭其中,跟著走進辦公室。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啦,忙得差不多了,里邊在煮面,等等吃一碗再回去。今天人多,煮面的速度都快來不及趕上吃的速度了。坐,喝杯茶。」男人坐下來,熟練地將沸水注入茶葉,同時熱杯,接著倒去茶湯,再次往壺里注滿熱水。「什麼事煩心?」
楊景書微微一怔,淡應了聲︰「工作上遇上一點小事。」
「小事會跪那麼久?」男人推了個杯子過去。
「謝謝。」他把茶杯湊進鼻尖,嗅了嗅,抿一口。
「有些事,就順從心里的意思吧。」男人好像明白他的煩惱,遂提醒兩句。
他喝口茶,看看外頭。「跟你來的那是女朋友?」
他瞠眸,笑應︰「當然不是。承諾過的事,我不會違反。」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交女朋友又不是什麼壞事,有什麼違不違反的,你又不是未成年。」
這話矛盾,楊景書听了有些迷惑。「那時,師兄說了煙酒女人不能踫。」
「沒錯,我是說過。煙傷身又害人,酒易誤事,至于女人……」男人瞧了瞧他,道︰「你身邊有女人,就多了個牽掛,心情、思考模式甚至做事態度都會受影響。我記得那時候你二十歲都不滿,年輕人性子沖動這我會不知道嗎?好歹我也年輕過。再說啦,你那時候的脾氣,哪個女人跟了你,最後也是會分開。在個性工作什麼都不穩的時候,你拿什麼跟人談感情?談了也是白談。再說你三十二歲以前遇上的都不是你的正緣,浪費時間在那些最後都會分手的女人身上做什麼?你不會以為我當時要你別踫女人是要你當和尚吧?我是提醒你別出入聲色場所,別玩男女游戲,你以為我要你做什麼?」
「不是要我單身一輩子的意思?」
男人瞪大眼。「當然不是。這娶妻生子本來就是人生的一部分,誰都不能剝奪你成家的權利。你沒看我孩子都那麼大了?」喝口茶,又說︰「外面那女生我看著面熟,現在才想起來她不就是當時跟你共吃那碗面的那個小女生嗎!」
景書輕點下頷。「是。」
第14章(2)
「這個姻緣到了時,是擋也擋不了,注定好的。工作上還是感情上,偶爾也可以順著自己心里的意思去做。這麼多年下來,你看的事情也多了,是非對錯,你心里有把尺,孰輕孰重,你總會有所選擇。」
楊景書默思幾秒,探究般地開口︰「她是我高中就認識的。」
男人頓了下,笑兩聲。「有緣,也要遇上的時間是對的。」
有些話不能說太白,這點他倒是清楚,稍頓幾秒,楊景書開口提起另一事︰「最近感應的能力好像變差了,看到的影像都是模糊一片。」柔柔告別式那次,他明明听見她的聲音,回首時卻什麼也沒看見;與黃聖文踫面那次,他亦看見了什麼畫面,卻只是一片模糊,車上走下來的那三人,樣子全看不清。
「你當初是為了你阿嬤來求壽,這些年你還得也夠了,責任已了,你的事會有其他人接下去做。」
責任已了?楊景書瞠大眼看他。
男人笑兩聲。「意思就是你可以退休啦。」嘆了聲,說︰「我們這些幫祂做事的弟子,與祂之間的緣分也是有深有淺。你還夠了,自然就再見不到那些;但別以為這樣就能放縱自己。任何事存著善心,用感恩的心面對一切總是沒錯。咦!面好啦?」里頭走出一對年輕男女,兩人共提一個不銹鋼大水桶,冒著熱氣,是素面。
「爸,你也來幫一下,這好重!」年輕女子埋怨了句。
男人起身,接過水桶,楊景書跟著握上另一端提把。「我也來幫忙吧。」
把素面提到香客休息區,楊景書朝問事處走,那些善男信女手中各持有一張號碼單,不知道她被排到幾號?他四處看了看,卻不見她身影;他往人群後頭看著那一張張等著解惑的面孔,仍不見她。
蹙起眉,他問了一旁發號碼單的師姐,那師姐說方才還見到她混在人群中。
他打了她手機,卻是關機狀態。她搭他的車來,這里並無公車,她不可能先離開,那麼會去哪?
他想到她或許問完事,沒見到他,先到停車處等他?他快步下階梯,朝車子方向走,廟的另一頭,一部黑色廂型車正往山下開。
游詩婷看著左右兩側的男人,忍不住追問︰「我記得我跟你們新民沒有往來,也沒搶過你們生意吧?」她後覺地發現絲襪破了,還破得很可怕,進廁所月兌了絲襪,一出來就被請上車,說什麼他們老板要見她。
她一問,才知這兩人是新民禮儀的。她印象中是有這家公司,但她記得自己從未與這家公司有過接觸,他們老板見她做什麼?
「老板交代,我們只是負責請游小姐走一趟。」
「請我走一趟?」明明是強迫。她走出洗手間,兩人一前一後堵住她,她才想高聲喊,兩人架著她就往車廂里推,還拿走她正要拿出來撥號求救的手機,這叫「請」?
「反正到了你就知道。」
「你們這是綁架吧?」
「……」不講話,她看看兩人,再問︰「你們老板到底是誰?還有,我的手機能不能還我?」
「……」仍然無人回她話。她有點挫敗,心里不是不懼怕,可她知道愈怕愈要表現得鎮定。她斂斂神,又道︰「見了你們老板,我是不是就能回家了?我朋友還在廟里,我怕他找不到我,他可能會報警。」
「……」又是自言自語。她在心里呵口氣,有點無奈。她的生日要這麼驚心動魄地過嗎?楊景書知不知道她不見了?會不會想辦法找到她?
車子停下時,她意外是在一棟像是一般民宅的透天厝前。她坐著不肯下車,被身側男人推了下去,她踉蹌了步,挺直了身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