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雖千萬人吾往矣
《趙氏孤兒》出自元雜劇,簡單來說就是被滅門的趙氏孤兒長大後復仇的故事,里面有非常多的忠臣義士,他們不一定都是因為受了趙氏之恩,但還是給了這個孩子庇護跟幫助,就算是付出性命也義無反顧。
梁羽生的《散花女俠》也是一樣的背景,散花女俠于承珠是于謙之女,她在闖江湖的路上遇到很多人的幫忙,理由只因她是忠臣之後,父親雖然不在了,但留給她的恩澤卻無處不在。主角雖然是虛構的,可背景參照了正史,這些並不影響讀者閱讀體驗,當年小編看書的時候都不了解土木堡之變是怎麼回事,也不認識于謙,可一直記得那些幫了女主的人說她爹是個好官,可惜枉死時女主既驕傲又悲傷的心情,那種酸澀的感覺想想都會流淚。
千尋老師的《謀奪前妻》並不是像《趙氏孤兒》那樣沉重的故事,跟《散花女俠》也完全不同,但故事里女主亦畫的哥哥何亦書也是個充滿理想與抱負、真正為人民著想做事的好官,他是皇帝最信重的權臣,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人,也是亦畫最信任依賴的哥哥,父母死後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哥哥就是她的天,他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大業,即使知道前路危險也一往無前,朝堂斗爭激烈,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可不管亦畫怎麼求他,他還是一步都不肯退讓,他只是幫心愛的妹妹提前找好退路,找個好男人嫁了,讓她就算未來哥哥不在身邊了也能好好生活。
後來何亦書為了他的理想走上斷頭台,當劊子手的大刀砍下時,百姓都在痛哭他們失去了一個青天大老爺,可他們再怎麼痛都比不上亦畫,她的天塌了,這個泡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姑娘要怎麼辦?她新婚的丈夫也為了他的大業上了戰場,婆婆看她不順眼百般刁難,巴不得弄走她讓自己的外甥女上位做主母,哥哥還在時婆婆還稍微收斂一點,現在哥哥走了她就完全露出猙獰勢利的真面目,這更是雪上加霜的在凌遲亦畫。
肯定有人會問為什麼光說女主跟配角,怎不說說男主呢?因為《謀奪前妻》這個故事充滿了讓人拍案叫絕的設定與轉折,多說一個字都會有破梗的危險,小編只能說這是一個很快就會用最強的張力把你的心高高吊起的故事,至于其他細節……佛曰,不可說!
楔子 古來征戰幾人回
風自耳邊穿過呼呼地響著,他沒想過自己能跑得這樣快,原來當死亡橫在眼前,人能夠爆發出的力量會如此驚人。手撞去,樹攔腰折斷,橫擋在面前的野草被他一扯一踏,小徑成形。
身軀、手臂全是樹枝刮出的傷痕,會痛的,但他感覺不到疼痛。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壞人,真的!他只是風流一點、一點再加上紈褲兩分,他只是習慣欺負低下弱小之人,他只是嫉妒裘善……可那不是他的錯啊,他才是爹的親兒子,為什麼爹眼里只看得到他多優秀,卻看不到親生兒子多能耐?
他發誓、他保證,他真的不想當壞人。
跑得飛快,他必須在吳國軍隊追上之前越過這座山,只要能順利跑到山的另一側、回到周國,就能活下來。
身邊士兵失去蹤影,他知道他們全死了,而裘善也死了……詛咒過千次萬遍,裘善終于死在自己面前,得償所願,應該歡欣鼓舞的,但此刻他歡快不起來。
他突然發現爹說的話是真的。
爹說戰場無情,敵軍殺人才不會管你的身分位階,殺一個將軍和殺一個小兵用的都是同一柄刀,技不如人,你只有等著被宰的分。
這話他從未苟同過。
他誰啊?他是堂堂龍威大將軍的獨生子,從小聘最好的武學師父、兵法師父一路教導長大,身邊的叔叔伯伯哪個不是戰場老將,他听過的戰事都可以寫下一本厚厚的書,更別說他天生神力,五歲就能掰斷桌角,京城里誰見了他不豎起大拇指夸一句少年英雄?想殺他,慢慢琢磨去吧!
直到敵軍的大刀橫在自己脖子上那刻,他都是這樣想。
眼淚從眼角滑下,他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裘善的錯。
爹高看他、重用他,爹常常說此子非池中物,給他一個戰場他就能頂天立地、打下一片江山。
鬼話!他不服氣,裘善出身低,不過是個山野匹夫,憑什麼得到爹青睞,何況他們同樣二十歲,同樣領五品職差,自己半點都不輸,憑什麼爹眼里只有他?
他問爹,爹卻冷笑看他,問︰「你真的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比名聲,京城里人人都曉得郭煜,誰知道裘善是哪根蔥?
爹卻說︰「打仗不能光憑力氣,得靠腦袋,除非你想當一輩子小兵。」
意思是他笨?他痛恨這種沒有根據的評語,就因為他容貌俊俏、五官英挺,就因為他人才如玉、氣質翩翩,所以他是沒腦的繡花枕頭?
這種評語太偏激,旁人這樣說就算了,偏偏說這話的是自己的父親。
他恨!他不服輸!卻沒想到不服輸把自己搞出這副慘狀。
大軍來到渝州,短短幾個月裘善已經立下數場戰功,父親當著眾人的面不時訓斥他,要他向裘善學習。
他忍無可忍,怒吼道︰「爹不肯給我機會,我能往哪兒立功?爹對別人的兒子比對親兒子好,有沒有可能裘善也是您的親兒子!」
父親怒火中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爹怒罵責打,甚至為個小賭約奪走自己的將軍名號,把他編入裘善麾下。太污辱人,簡直就是把他的臉面踩在腳下!
被裘善折磨數月,心中怒火日漸熾烈,他隨時都在想著反敗為勝,狠搧裘善和父親的臉,終于機會來了,放火燒吳國糧倉的任務落到他和裘善頭上。
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認為自己絕對能夠成功完成任務。
他們出發了,順利點燃熊熊大火,本該趁亂帶隊離開的他突然心生惡念,倘若裘善葬身在此,是不是再沒人可與自己較量?
一個念頭,他做出後悔莫及的愚蠢決定。
本該全身而退的,可是……全都死了。
當戰友的鮮血濺在身上,當他們死不瞑目的眼珠狠狠瞪著自己,當他們不甘心的哀號中出現他的名字……他崩潰了……
最後一刻,裘善抓起發呆的他,用盡全力遠遠拋開,落地時的重力撞擊讓他的五髒六腑像是移了位。
他被裘善所救,卻眼睜睜看著大刀砍進裘善的肩胛,猩紅的血四處噴濺……
跑……再跑快一點,他要跑回去,跑回京城、跑回家里,他不要當兵不要打仗,他要繼續以前的日子,當紈褲就很好。
腦子越來越迷糊,他分不清楚方向,甚至不確定會不會跑回敵人陣營,但他必須跑,不斷跑……只是兩條腿漸漸麻木,身體逐漸失去知覺,他如行尸走肉般往前行,突然腳踝一陣刺痛,踩到陷阱,原本就跑不動的他轟地撲倒。
最後的最後他聞到泥土芬芳,過去覺得泥土髒的他,此刻感覺真香……
猛然張開雙眼,他四下張望,死了嗎?
起身,所有知覺在瞬間恢復,頭痛、背痛、腳痛、胃痛……說不出口的疼痛在身體里張揚撕扯,讓人想要尖叫,但他卻是笑了。
會痛,就代表沒死對吧?
這念頭讓他愉快地忍住疼痛,手撐床板試圖起身,可他太高估自己了,任何一個小小的移動都讓他疼到冷汗直流,幾次好不容易撐直手肘,下一刻無力的手臂卻又松開,任由身軀摔回床上。
廢了嗎?他懷疑自己。
即使如此他也不肯放棄,咬緊牙關,憑借意志力強忍疼痛侵襲,一寸寸、一分分地,他把自己從床上撐起,當背靠在牆壁那刻,他長長地松口氣。
痛死了,此生從未經歷的疼痛,但是他在笑,彷佛成功征服了些什麼。
他從來都不相信,倘若真心想做好某件事會做不成。
在十數次的深吸深吐氣之後,他緩慢轉頭,細細觀察周遭。
這是一間小屋,小屋不是形容詞,是真的不大,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橫放在窗前的長桌,桌上有筆墨紙硯,還有本看到一半倒蓋著的藍皮冊子,所有家具都是竹子做的,連身下的床也是竹子做成。
帶著春寒的天氣,窗戶卻敞開著,窗子很低,往外看去,陽光明媚,牽牛花爬滿籬笆。
他有點焦慮,但數不清的紫色牽牛花迎風招搖,莫名地安撫了他的焦慮,彷佛帶著某種厘不清的魔力,讓他覺得可以不擔心。
他被救了?
救他的是吳國人還是周國人?
什麼都沒做,卻又覺得累了,眼皮陡然變得沉重,他身子一軟滑回床上,剛才的努力全數作廢,閉上眼楮用力吸氣,牽牛花沒有香氣,但它努力綻放的模樣激勵了他。
對的,有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即使被吳國人所救也沒關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著就好……想到這里,嘴角緩緩綻放一抹微笑。
微笑擴大,因為他聞到粥米香,里頭放了肉末吧,肚子咕嚕嚕響起來。
多久沒吃東西了?不知道,他連昏睡多久都不知道,不過會痛、會餓,即使這些不是太美妙的感覺,卻能證明他還活著,因此他歡迎!
側耳傾听,那是女子的腳步聲,輕輕的、帶點小心翼翼,腦海中浮上娘子的身影,娘子躡手躡腳地朝他靠近……他在幻想中愜意著。
腳步越來越近,他听見她的手貼到門扇上,嘎吱……竹門被推開,竹子的冷香隨著春風鑽進來,他想張眼,但沉重的眼皮拒絕他的想望。
「你醒了嗎?」
很輕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震,他用盡力氣打開眼皮。
他看見了,看見縴細窈窕的背影,看見她把托盤放在桌面上。
真的是她?怎麼能夠?心髒劇烈的撞擊聲讓他懷疑下一刻自己即將死于心悸。
她怎會出現?張大的眼楮瞬間蓄滿淚水,他激動到無法說話,女子腳步依舊輕盈,翩然地朝自己走來。
是作夢嗎?不是作夢吧!她這樣鮮活地站在跟前啊……
顧不得疼痛,他猛地朝她傾身,眼看下一刻就要摔落床底,女子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住,剛要開口詢問他身體狀況,他的聲音卻早一步鑽入耳膜——
「娘子,我想你了……」
第一章 急匆匆成婚(1)
亦畫不想上花轎,即使明白這是為了保全性命,心底依舊不願。
哥哥愁了眉目好言相勸,「但凡有一點辦法,哥哥都不舍讓你出嫁。」
換言之,是真的沒有辦法、真的窮途末路了?她很後悔,若是那年他們兄妹不上京城就好,或許他們不至于死于那場瘟疫,或許他們能在家鄉安安穩穩地當個采菊翁。
可不可以重頭來過?這個問題在哥哥為她定下親事那天她幽幽問出。
哥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望向窗外那盆只有綠葉的菊花,彎下眉頭,帶著她看不懂的微笑,回答,「即便從頭來過,我會做同樣的選擇。」
她生氣、她發狂!留名青史就這般重要?甚至比活著更重要?她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想法,難道是因為她非男兒身?
哥哥替她找的丈夫叫裘善,沒見過,但哥哥說他品德高尚、值得托付。
哥哥說︰「裘善不會讓你受苦,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子,眼下朝廷要用兵,身為郭大將軍看重的部屬,定能給你爭回誥命。」
她在乎誥命嗎?笑話,她從來都不在乎那點兒虛名,她更在乎哥哥能不能平安渡過眼前風暴。
握緊哥哥雙手,亦畫咬緊牙關、斬釘截鐵說道︰「我不嫁,若皇帝非要哥哥死,我便親手為哥哥收尸,若皇帝要亦畫死,我可以引頸就戮。」
不就是死嘛,誰的人生不會經歷這遭?
哥哥心疼回望,口氣比她的鄭重更鄭重。「若真有那天,你要哥哥死不瞑目?」
就這樣兩兄妹看著彼此,誰也不肯說話,但最終的最終……為哥哥的「瞑目」,她還是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被哥哥背上花轎時,她哭成淚人兒,斑斑駁駁的淚水滴上哥哥後背,交織出滿月復傷心哀怨,臨行,哥哥一句「保重」,她真不懂啊,哥哥憑什麼要她保重,卻無法自我保重?
搖搖晃晃,外頭的笙簫鑼鼓像隔了世界似的,一時間,她分不清楚自己置身何處。
直到花轎停下,有人對著轎門,不重卻穩穩的踢了三下,轎簾掀開,光線自喜帕外頭穿進來,只見一只指節處滿布厚繭的手掌伸來,手腕正中央有顆怵目鮮紅的朱砂痣,手掌寬大、紅潤也干燥,一條明顯的粗線橫過掌心,那是俗稱的斷掌。
男兒斷掌千斤兩,女子斷掌過房養。
女子斷掌是命運坎坷,而男子斷掌卻是成就事業、富貴雙全,可見男女打從出生那刻就大不相同,因此就算她把腦袋擰下來也無法理解,為何哥哥情願赴死也非要盡忠?
閉了閉眼,滿腔忿忿,她不肯卻終究還是把手交迭上去。
喜轎外頭,面色凝重的裘善終于接到她軟女敕小手,松口氣,露出笑意。
他的手很熱,近乎滾燙了,她掌心的微涼氣息迅速被熱度取代,源源不斷的溫暖藉此傳導入心,那燙……燙得她兩眼發酸。
然他卻不敢握得太緊,應該說是——他握得小心翼翼。
彷佛擔心捏破她的傷心,他動作輕柔、無比珍重,深怕她在自己手中化了、融了,怕她憑空蒸發。
亦畫扶穩後慢慢走下花轎,他腿長步伐大,卻頻頻轉頭配合她的小腳步,兩人慢吞吞地來到炭盆前方。
目光轉過,裘善兩道粗濃眉不友善地勾搭成團,形成兩條丑不拉嘰的毛毛蟲。
炭盆里火燒得旺盛,火苗蹭蹭往上竄,這麼大的火,別說小姑娘,便是男孩想跨過去都需要斟酌斟酌。這是下馬威嗎?
本就長著一張氣勢洶洶的土匪臉,現在心口怒焰熾烈,臉色難看得令人膽顫,視線掃過,他在人群中看見母親身邊的李嬤嬤,目光對接,她嚇得低頭旋身,快步離開現場。
不顧賓客雲集,他彎下腰抱起新娘,亦畫還來不及恐懼驚呼,一雙大長腿已經穩穩地帶著兩人過火盆。
猛然被抱起,亦畫倒抽氣,這是陌生懷抱,本該驚慌的,但他的腳步穩穩當當,雖喜帕阻隔視線,她卻能感受到他的仔細謹慎,于是這堵寬厚胸膛莫名地讓無措的她安下心。
裘善朋友不多,多的是戰友,因此來參加婚禮的除郭大將軍之外,其他的全是粗漢子、好兄弟,武官本就對世俗禮儀不屑一顧,因此當裘善把新娘抱起來,迎來的不是指責鄙視,而是拍案叫絕。
「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