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整個箱子再翻一遍,確定沒有鑰匙後,她考慮片刻,決定先把木盒帶回去,了不起把木盒給劈了唄。
抱起意外收獲,董姝踩著幸福的腳步往山下走。
她在衡江鎮上看中一套大紅色衣裙,那衣裳得花五兩銀子,她攢的錢不夠,模模懷里的布包,這下子她想買幾套就買幾套!
如果在平時漫漫肯定不會輕易上當,但前世父親的死亡日期一日日接近,她心底始終掛著這件事,因此直覺認定是真的。
她一路狂奔,越跑越心慌,深怕自己到得太慢,失去搶救時機,她一面跑一面在心底大喊︰等等我,爹爹,一定要等等我。
她滿腦子都是爹爹的慘狀,因此沒有注意腳下,下一步,雙腳踩空,來不及呼救,整個人往下墜,砰地!她摔進地洞里,這一下很重,她全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直到這刻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董姝騙了。
漫漫暗恨自己蠢笨,但董姝到底想干什麼,還是為了爹爹給的那點嫁妝?身為繼女,難不成爹爹還會虧了她?漫漫扶著土壁緩緩站起身,仰頭上望,她試著找法子爬上去。
這時汪大的臉出現在土坑邊,低頭俯瞰。「好樣的,居然沒暈過去?小神醫果然與眾不同。」
那是上回在半路攔住自己的無賴,看來還是董姝的手筆。「你們做這種事,就不怕犯了律法?」
听見這話,上頭傳來大笑聲。「那也得小神醫有本事活著去告狀啊!」
意思是,他們打定主意不教她活著離開?董姝……薛家真是養了只白眼狼!
話音方落,兩顆頭從土坑邊冒出來,他們手上各拿著袋子,打開袋口,把東西往下一丟,幾只蠕動的蛇從天而降……
藍殷買了京城最有名的月餅,腳步分外輕盈,他知道今晚漫漫得回去和家人過中秋,但是他想跟。
這是第一次見長輩,因此他不但買月餅和柿子酒,還給自己添了件新衣,當然,沒少買漫漫的。
上山後,看見小屋矗立在不遠處,房子小小的,有點簡陋,但遠遠望過去,心底生出淡淡的幸福感,家,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加快腳步,他想給漫漫評論一下自己挑衣服的眼光。
然而,腳步在屋前五十尺處微頓。門是開著的?漫漫不會這麼粗心的,下一刻,他沖上前!
屋里沒人,東西亂成一團,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被翻過,他第一個聯想到的是謀殺傅雲的凶手,他們發現傅雲有徒弟,認為寶藏的秘密在漫漫手里?
這一想心狂跳,他用力吹哨,卻不見反應。
暗中保護的流雲不在?他追著凶手離開?沒有當下救回漫漫,是因為對方人數太多?武功高強?
冷靜!他給自己下達命令,必須冷靜,好好分析。
藍殷走進寢屋,檢漫漫藏錢的箱子,里面的東西不翼而飛,木匣子不見了,冊子還在,銀子全數被搜刮干淨……
看到這里,藍殷確定不是那伙人,如果是的話,他們不會留下冊子卻帶走銀子,漫漫脾氣好,從不與人結怨,那麼只會是董姝!
找到目標,他眼底射出凌厲光芒。最好漫漫沒事,否則他會讓董姝了解地獄長什麼模樣。
他決定去薛家,才剛走出門外,就遇見迎面而來的流雲。「主子。」
「漫漫呢,有沒有受傷?」
「薛姑娘沒事,她在……」流雲把地點給說了,再將方才發生的事細細描述。「……屬下把那三個無賴吊在樹上,打算先吊個兩天兩夜再送官。」
「不必送官,那些人我自有用處。」說完即刻轉身去尋找漫漫,但方走過五步,想到了什麼,他回過頭問︰「為什麼沒有及時阻止董姝?」
吭?阻止?哪來得及,薛姑娘才听兩句就抓了藥箱跑了啊。
不過這種回答主子肯定無法滿意,于是他換句話說︰「主子命令,不能讓姑娘知道屬下在……」悄悄抬頭,發現主子心情仍然不佳,于是立刻換句話說︰「屬下見姑娘沒事,心想如果這時候出現的是主子,人人都愛英雄救美,姑娘肯定會芳心大動。」
然後藍殷眉彎了,眼眯了,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流雲見狀擠眉,薛姑娘芳心動不動他不確定,但主子的芳心肯定是大動了,流雲太滿意自己的急智,繼續加碼,「姑娘不能被白白欺負,屬下去替姑娘把公道討回來。」
「不必,這公道我來討!」英雄咩,既然要做就做徹底,藍殷揮揮手,運起內力,施展輕功。
美人……英雄來羅!
剛走近大坑,他聞到淡淡的曇花香,幾次經驗下來,他確定但凡漫漫情緒波動較大,身上就會發出這個香味,所以她……很害怕?很生氣?
不怕,相同的情緒,他很快就會讓董姝劇烈感受到。
等等,流雲剛剛是不是說汪大往坑里丟蛇了?他沒說怎麼處理的啊,糟糕、他也沒問,漫漫足嬌滴滴的女孩了啊,哪個女孩不害怕蛇,要是有毒呢,她會不會被咬了?
難怪曇花香這麼濃,該死,漫漫肯定嚇壞了,肯定叫天不靈,呼地不應,哭得很傷心,想到這里他加快速度,看見坑洞那刻想也不想就往下跳,下一刻……
「啊——」漫漫的尖叫聲起,這是她今天受到最大的驚嚇。
藍殷直接往她身上摔,幸好他反應及時,腰身一扭,把漫漫拉到上頭,要不美人就要變成英雄的肉墊子,英雄救美?不!是英雄弒美。
「你還好嗎?」他急問。
原本很好,但現在……趴在他身上,兩個身體密切接合,她的柔軟貼上他的剛硬,唇與唇膠著,全身血液直往腦門沖,她也說不準自己好不好。
慌慌張張從他身上爬下,漫漫平息呼吸後,看著還躺著正回味方才那幕的藍殷。「你摔壞了嗎?我拉你。」
「不必不必,我沒事。」他飛快坐起,忙又問一遍,「你還好嗎?」
這會兒滿腔委屈終于有人問,她哽咽道︰「非常不好!董姝騙我爹爹受重傷,我拿著藥箱跑出來,卻摔進陷阱里,汪大他們把蛇丟下來,我好生氣,我爹爹待她難道還不夠好,她怎麼能拿爹說事。」
漫漫講得飛快,可以確定她真的很生氣,問題是……她會不會氣錯重點?
藍殷當然無法理解,因為他不曉得前世漫漫的父親就在中秋過後不久意外過世。
拉過她,把她抱進懷里,藍殷輕拍她後背,安撫道︰「放心,她會受到報應的。」
如果老天沒時間動手,無妨,他不介意幫老天爺的忙。
「我本想她是可憐之人,別與她計較,但這回我想計較了。」
鳩佔鵲巢的董姝是可憐之人?她怎不說說自己可憐,家被佔,爹爹被佔,人家還想霸佔她的嫁妝,要比可憐,漫漫才是第一名。
藍殷道︰「當然要計較,你想放過她我都不允許。」
有人站在自己這邊真好,她在他懷里用力點頭,用力喘氣,用力把滿肚子不豫平息。這會兒藍殷發現,那些蛇被一根根銀針釘在地上。
「漫漫,你怎麼做到的?」他的手指向離他們最近的青蛇。
「藥箱里有驅蛇藥,它們不敢靠近我,我看他們丟下來的都是毒蛇,是很好的藥材,我便想著別浪費了。」
呵呵,呵呵……英雄救美?他是不是該先給汪大那幾只畜生教訓一下?
第五章 董姝偷銀子(2)
換上新衣服,藍殷提著月餅、柿子酒和兔子、山雞,回薛家吃團圓飯。
他很期待,董姝看見兩人會是什麼表情,當然這不是團圓飯的重點任務,重點是他們必須把木匣子給找回來。
「早上桃花來送節禮,知道王志成下了獄,她很高興。」漫漫說。「村長帶桃花去京城當玉佩,你說的對,衡江鎮上的當鋪只肯給三百兩,但京城的『錢多多當鋪』足足給了七百兩,村長古道熱腸,擔心別人搶這對兄妹的錢,便讓桃花拜自己當義父,有村長在,旁人必定不敢輕易欺辱。」
听著漫漫的話,藍殷眉頭微揚。
剛回來的流霧帶來新消息——燕王不在封地里,燕王府里坐著的是個替身。漫漫的誤打誤撞讓他省下一趟江南行。
既然「郁姜」用不上,藍殷就該重出京城,把二世祖這位置給坐穩,與此同時,玉佩的出現就成了重要關鍵。
錢多多當鋪是鎮國公府的產業,掌控在父親手下,玉佩能讓父親順藤模瓜找到自己,屆時由父親出面找回自己,一方面他能繼績隱藏實力,一方面就算江氏有再大的不滿也得憋下去。
到時順理成章請回漫漫為大哥治腿,只要大哥痊癒,依他出類拔萃的才能,從此各歸各位,江氏再不必揪著心,害怕自己奪走爵位,而他若想要爵位會自己掙。
薛家在村子里算得上數一數二,房子是紅磚屋,上頭覆著青瓦,村里可沒幾戶用得起。前院很大,種滿青菜,後院有一口井,井旁搭了瓜架,瓜架下搭上雞窩,十幾只公雞母雞咯咯叫著,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絲瓜爭先恐後猛長,看起來一副熱鬧景象。
院子中間有一棵樹,樹下架著瞅翅,廚房在後頭,那里熱火朝天,李氏正在殺雞炖肉。藍殷的出現點燃李氏無比的熱情,一雙眼楮直往他身上飄。「你們到外面去,別吸這煙火味兒,既然你們帶兔子回來,我再多做個炒兔肉。」
「姊姊不在嗎?」漫漫問。
「她到鎮上去了,很快就回來,等你爹爹回家,咱們立刻開飯。」
她盼著今晚女兒把江公子給拿下,不敢指望當正室,但是能進尚書府做姨娘那也是天大地大的好事。
想到這里她下意識瞄一眼櫃子,再看看漫漫帶回來的柿子酒,酒能亂性,今晚……緊了緊拳頭,中秋月圓,女兒的未來也該在今夜圓滿。
「好,那我請江公子到外面坐坐。」漫漫說。
「好,快去。」
李氏笑盈盈地把兩人往外推,她站在廚房門口,確定兩人往前院走去了,這才打開木櫃,從里頭拿出紙包,將白色的粉末往酒里倒。
三兩下功夫,他們把董姝偷走的東西取回來,幸好她還來不及劈開木盒,否則諾族的寶藏圖將會毀了。
漫漫蹲在菜園邊,手指拂過綠油油的蔬菜,它們被照顧得很好。
盡管漫漫不喜歡李氏,覺得她氣量狹小,愛計較,見錢眼開又生性貪婪,卻不能否認李氏是個持家好手,她精明能干,刻苦耐勞,爹爹下田她跟著,爹爹出門做事她也沒閑著,家里種瓜種豆養雞鴨,沒浪費半分地,這些年家里景況漸漸好轉,她還是數著銅錢過日子。
「怎會有秋千?」
「爹爹為我架的。」
舊家也有一個,娘會摘野花纏在草繩上,編成花冠戴在她的頭頂上,說︰「我們家漫漫是小仙女呢。」
「我幫你搖。」
他把漫漫送上鍬曬,輕輕推著,笑在兩人眉梢張揚,余暉照耀,霓雲遠飄,沉重的心思瞬間變得輕松。
「今天回京,能記起過去的事了嗎?」
「不記得。不過打听出來了,藍家兩個少爺都尚未說親。」藍殷得意洋洋。
安晴真說謊?為什麼?這種謊言會傷害自己名聲的呀?不過卻也可以證明安晴真很喜歡藍殷,對吧?
「我就說那女人說謊吧。」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若干年前漫漫就認定自己會和安晴真結為連理。
听著他冷淡的口氣……漫漫不想談,她想,也許等他恢復記憶之後,對安晴真的感情也會跟著蘇醒吧。
她不想談,藍殷不勉強,他換話題。「薛叔很疼你?」
「不是疼,是寵。」這個話題她願意接。
「你很幸運。」
「是幸運。爹爹疼我,更疼娘親。小時候家里窮,爹爹好不容易攢了點銀子,就跑去剪花布,給我們母女做新衣裳,左右鄰居常嘲笑爹爹,家里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還做新衣裳。爹卻回答,『老婆女兒開心了,日子才有盼頭。』
「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幾乎忘記娘長什麼樣子,卻牢牢記得,娘過世前緊緊拉住我的手,要我好好孝順爹爹,她說我是爹爹唯一的親人了。」因此她必須比任何人都心疼爹爹。
「你爹怎會娶你繼母?」
「娘過世後不久,爹爹出門做工,回來時帶了繼母和董姝,說是見母女倆被欺負得很慘,心一軟,就把人帶回來。
「繼母是個勤快的女人,有她在家,頓頓熱飯,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貼貼,那個月我胖了,爹說是該找個人照顧我,不久他們就到里正那里寫下婚書。」
有好長一段時日她心里不好受,卻撐著笑臉問爹爹說︰「爹爹快樂嗎?爹爹開心,漫漫便也快樂。」
爹爹回給她一個靦腆笑容,她便想,爹爹是快樂的吧。
長大後她漸漸明白,爹爹是為她娶了李氏,而她卻是為爹爹的快樂接納李氏,李氏的存在證明了她與父親的感情。
「她對你並不好。」
漫漫微哂,這輩子夠好了。
前世家里窮,李氏心情不好脾氣差,成天罵罵咧咧,盡往沒人看見的地方死命掐她,那才叫對她不好,現在自己是會下金蛋的母雞,李氏待她既客氣又和善。
「只要她對爹爹好就夠。」她對李氏沒有太大要求。
「你爹去了哪里?知道你要回來,怎還往外跑?」藍殷急著見長輩。
「我去問問。」漫漫走回廚房。「母親。」
這一喊,李氏手抖,半勺鹽巴進了鍋,做壞事的人不禁嚇,她慌手慌腳轉過身擠出笑臉。「怎麼啦?」
「爹爹去哪里了?天快黑了,我去找他。」漫漫問。
李氏看著鍋里,回答,「他去幫村長蓋房子了,村長家要娶媳婦……」
沒等她說完,漫漫急道︰「怎麼又跑去蓋房子,家里錢不夠用嗎?」
李氏見她著急,連忙解釋,「不是,這幾天田里沒啥事可忙,你爹閑不下來。剛好村長那屋急著呢,馬上要辦喜事了,這才求到你爹這里。別擔心,你爹做慣了的,這幾年你爹爹身子骨養得很好,就當去舒展筋骨。」
她從沒對李氏發火過,這會兒卻氣急敗壞。「你們在干什麼啊!我的話到底有沒有人在听?我一再叮囑不讓爹爹去蓋房,怎就沒人當回事?」
聞言,李氏不悅,臉色立變,這丫頭賺了點銀子膽子就肥啦,不削她是看她有用,這會兒就敢上房揭瓦?她冷聲回應,「你爹想做啥,我還能管著他?」
漫漫明白自己這是遷怒,恨恨咬牙,扭頭就跑,轉身卻撞上身後的藍殷,她想也不想推開他,拔腿跑開。
看著她的背影,藍殷滿心狐疑。有這麼嚴重嗎?為什麼不能幫村長蓋屋?脾氣溫和的她怎會暴躁起來?她︰︰︰預知了什麼?
不會的,時間還沒到。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八月十九的事,今天才中秋,別急,爹爹不會有事的,她邊跑邊安慰自己,只是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