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柳惠娘跟過誰,也不計較她有個兒子,他只確定自己想要這個女人,只要她從此一心一意跟著他,他就護她一生。
這也是他今晚來找她的目的,有了變心相公做比較,她就知道他的好了,而他只要再多加把勁安慰她、說服她。
「行了,我知道了,放開。」她冷冷命令。
楚雄愣住,在他預想的畫面中,她或許會憤怒、會哭鬧、會傷心欲絕,甚至歇斯底里,他都做好了準備,不管她如何撒潑踢咬,他都不離開,給她依靠,讓她盡情在他懷里哭。
當她被另一個男人傷透心時,就是他趁虛而入的時刻。他預測了她所有可能的反應中,唯獨沒有冷靜。
「怎麼?你不放開,是打算今晚欺負我這個被丈夫拋棄的糟糠妻嗎?」
楚雄听了擰眉,立即反駁。「我雖然喜歡你,好歹也是個大丈夫,不會趁人之危。」雖然他很想。
見他終於松手,柳惠娘松了口氣,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然後對他道︰「夜深露重,麻煩你送我回房。」
楚雄將她帶上屋頂,就是給她一個可以痛快大哭的地方,但是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就沒有下滴淚了。見她還等著自己回答,他只好抱起她,施展輕功,送她回到客棧房間里。
柳惠娘回到屋中,便去看潤哥兒。兒子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熟,絲毫沒有被吵醒。
柳惠娘為兒子掖了掖被子,轉身朝楚雄看了一眼,便越過他往前廳走去。
柳惠娘住的客棧房間是天字一號房,分成前後內外兩廳,內廳是寢間,外廳則是招待訪客喝茶的地方,備有桌椅。
柳惠娘幫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請用。」
她這麼冷靜,楚雄反而一時拿不準她的想法。
待楚雄落坐後,柳惠娘才開口。
「你查到什麼?」
听她問起,楚雄才明白,原來她是問他查到什麼。
也好,他把查到的全說出來,好教她知曉,他那個相公如何見了新人忘舊人,做官發達了,卻把她晾在鄉下,自己納了新妾,雙宿雙飛。
他說,柳惠娘則靜靜地听。
吳子清進京後,與倪宓兒相識,將她贖出,過了納妾之禮後,在倪宓兒的陪伴下,紅袖添香,隔年春闈中了進士。
吳子清運氣不錯,進翰林院學習時,巴上了吏部侍郎大人,吏部大人賞識他,恰巧吏部有個空缺,他便進了吏部任職。
听完楚雄的調查後,柳惠娘淡淡地問︰「說完了?」
「說完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男人進了京城,就被京城的繁華給迷了眼,遇到美人,就栽進去了。
在楚雄看來,吳子清是從小村子出來的,哪里見過世面,當然會禁不起溫柔鄉的誘惑。
「既然說完了,夜深了,楚爺請回吧。」她這是下逐客令了。
楚雄怔住,見她要起身,猛然伸手,按住她的手。
柳惠娘冷眼看他。「楚爺這是什麼意思?」
「姓吳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都是我的事,就不勞楚爺關心了。」
「我絕不會負你,你跟了我吧。」
他今晚來,就是為了對她說這句話。
女人都不想跟別人共享一個男人,都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現在也該對那相公死心了吧。
「你都看到了,他有了其他女人,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我不同,你若跟了我,我這一生就只有你一個女人。」
柳惠娘用力把手抽回。「不可能。」
「為什麼?」
她臉色一沈。「我不喜歡你。」
楚雄笑得很痞。「沒關系,我喜歡你就行了。」
柳惠娘冷眼瞪他,沈聲道︰「我討厭你,我們不可能。」
她覺得對楚雄最好還是把話說得更徹底,更沒有轉圜的余地,不給他留任何希望才好。
楚雄盯著她半晌,過後,彎起了嘴角。
「我會再來看你。」
留下這句話後,他便離開了。
柳惠娘看著他的人影消失在窗外,立刻上前將窗子關上。
這男人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別人听到這麼不留面子的拒絕,大多會知難而退或是覺得被下了面子,怒而走人,偏偏這人根本不在乎。
柳惠娘回到內廳陪兒子,兒子睡得很熟,而她,今晚注定是個無眠的夜。
高老七幫她找了間二進的房子,這房子位在西大街,房子雖舊,但是維護得很好,也打理得很乾淨。
二進的房子不會太大,就他們母子倆住綽綽有余了,她自己就能整理,不必請人,可以省下不少銀子。
重點是房子的地點很好,胡同附近環境乾淨,左右鄰居也都是正當人家,還離市集很近,走路就能到。
只有一個問題,就是不用租金。
高老七解釋。「這戶人家不愁銀子,但又怕屋子空在那里,久不住人就壞了,所以想請個清清白白的人家住在那兒,每日打理屋子。」
意思是不用付租金,還給工錢呢。
若是之前,柳惠娘听了肯定十分心喜,但是經過昨晚,她心中起了懷疑。
有這麼好的事?住房不用銀子,還有工錢拿,簡直跟天上掉餡餅似的。
柳惠娘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人不笨,甚至還很機靈。
客棧房錢是楚雄付的,車夫高老七又對他們母子特別照顧,連車租都便宜一半,知道她想租便宜的房子,就找到一間完全符合她期待的一一進房子,不,是完全比她預想更好的房子,還付工錢養他們母子。
加上昨晚楚雄對她的態度,柳惠娘幾乎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肯定這一切都是楚雄的意思,這個高老七應該是楚雄的人。
柳惠娘心思千回百轉,心中暗暗掙扎。
要不要點破這件事?
高老七被她瞧得有些頭皮發麻,又見她不說話,只是用一雙眼盯著他。
老大交代了,這事一定得辦成,把嫂子和小少爺安置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免得有什麼閃失。
「柳娘子,可是對這屋子不滿意?」他陪笑問道。
就是太滿意了,她才沒辦法馬上答應。明知這件事有八成是楚雄在背後出主意,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還住人家的,就怕到時候得加倍還回去。
楚雄要什麼,她太清楚了。
如果是昨日之前,她肯定寧死不答應,但在證實了相公的背叛之後,柳惠娘思考了一夜,想法已有改變。
杏花村她是不打算回去的,但光靠她自己一人,想在京城立足,是不可能的。
如楚雄所言,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個女人無依無靠,想在這里生存,最好有個靠山。銀子總有花完的一天,她可以吃苦,但總不能讓兒子跟著她喝西北風。
況且,在杏花村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潤哥兒根本沒機會往上爬,沒有爹爹在身邊照拂,兒子長大後,不是成為獵夫,就是做回莊稼漢。
柳惠娘不服氣,憑什麼吳子清把家中值錢的東西全拿走了,一人到京城發達享福,留他們母子在鄉下吃苦。
她可以不跟他計較納妾之事,但屬於潤哥兒的東西,她一定要討回。
只有待在京城,潤哥兒才有未來。
但首先,她得先想辦法在京城生存下來。
衡量大局和利弊得失之後,柳惠娘知道自己最好接受高老七找來的這間房子,既然他編了謊言,說是要找人看守屋子,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先住下來,以後存夠了銀子就搬家。
想清楚後,柳惠娘便故意一臉擔憂地問︰「真的只要幫忙打理屋子就好?」
高老七忙點頭。「是的是的,這屋子長年不住人的話不太好,若有人按時打理,哪兒壞了就修繕,當然了,這修繕費,屋主會付。」
「那……」她故意咬咬唇,忐忑不安地問︰「既然是找人看守屋子,屋主總會回來
住吧?到時候我們母子還得搬走,恐怕不妥……」
「不會、不會,屋主在外地做營生,不止一間房子,京城這屋子只是其中一間,就算回來,也不會住這里。」
「當真?」
「絕對真!」放心,老大住在隔壁呢。
「那咱們母子能住多久?」
「住個五年以上絕對沒問題的。」住一輩子都可以,因為這屋子是老大留給你的。柳惠娘要的就是他這句保證,她既然已經懷疑那屋子是楚雄安排的,就得先為自己留個退路。
「既然如此,那就簽個合約吧。」
高老七心喜,爽快答應。「好咧!」
「合同上順便注明,五年之內,屋主不可以回來住。」
「行!」反正老大在五內年就會把嫂子娶過門了。
「若是哪天房子損毀或燒了,我不負賠償責任。」
「行!」
「若是發現哪天有人未經允許,闖入私宅,我們母子就立刻搬走。」
「啊?」
「不能加這條嗎?」
高老七見她又猶豫,想到老大的囑咐,不管她提什麼條件全答應,務必要讓她同意搬進宅子里。
「行行行,您放心,這宅子安全得很,左右鄰居都是好人。」
高老七憋著笑,心想這一條分明是防著老大的,嫂子真聰明,未經允許聞入私宅,絕對是老大會做的事,莫怪老大要瞞著她,她若知曉這宅子的屋主正是老大,肯定不願住進來。
其實就算加上這條有什麼用?老大輕功好,就算闖進來,也不會被她發現。
柳惠娘心想簽了合約,以後至少可以拿這份契約書來掣肘楚雄,若是日後他敢闖進來,她就立刻搬走。
條件談好後,便當天簽約。他們母子帶的東西本就不多,背著包袱就可以入住了。
第7章(2)
隔日,柳惠娘就帶著潤哥兒搬進那間二進的宅子里,這里面的家具齊全,毋須再采買。
「柳娘子可需要添置一些什物?」高老七殷勤地笑問。
柳惠娘一臉詫異。「屋主還提供咱們添置東西?」
高老七心頭一跳,知道自己差點說溜嘴,幸虧他反應快,謊話也是隨口編來。
「屋主既然雇人來看守屋子,當然希望對方能用心打理,因此待遇上也會出手大方,為的就是彼此有個誠意嘛!」
柳惠娘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請高大哥轉告屋主,惠娘必會好好打理宅子,請他放心。」
高老七見事情辦成了,心情也輕松下來,叮囑柳惠娘將要添置的東西寫下來,他下午再過來取。
柳惠娘向他道了謝,送走高老七後,便和兒子開始打理這間宅子。
雖然家具都齊備,但像被子、枕頭、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物品,都得另外添置。她簡單煮了碗面當作午膳,和兒子兩人吃飽後,又開始打掃。到了下午,高老七依言前來,除了他,身後還多了兩個人。
「這對郭氏兄妹欠屋主錢,願意賣身抵債,簽了五年賣身契,以後就在這里干差還債,柳娘子可任意使喚他們。」
「……」柳惠娘必須忍住,才沒有抖動嘴角。
賣身抵債?騙誰啊,她立下合約就是防著楚雄,結果他塞了兩個人過來監視她,偏偏這理由還讓人拒絕不了。
她的目光在這對郭氏兄妹身上梭巡。「我不是他們的債主,怎好使喚他們?」
「不會不會,屋主說了,欠債還錢,還不起就賣身為僕,每個月從薪俸里扣,恰好這屋子需要人打理,屋主就讓他們來這里干差,還托柳娘子幫忙盯著,若是他們偷懶,那就是賴帳,立刻送官。」說完轉頭對兩人厲色道︰「以後听柳娘子的吩咐干差,由她作主,敢不听她的吩咐,那銀子也別還了,直接送官法辦。」
這對兄妹听完,忙彎身作揖。「小的謹遵柳娘子差遣,咱們會好好干差,一定把債還清。
柳惠娘抿了抿唇,想拒絕是不可能了,不過換個角度想,被楚雄明著安插人進來,總好過在暗處被他監視。
這麼一想,她心里就舒坦了。
「知道了。」
他們會裝,柳惠娘也跟著裝,和顏悅色地與他們說了些話。「既然以後大家都在一個宅子里相處,便各司其職,把差事辦好就行了。」
這對兄妹,哥哥叫郭善才,妹妹叫郭玉襄,兩人當天就住了進來,並開始辦差,跟著柳惠娘母子搭著高老七的馬車,一同去鋪子采買。
待日常用品置辦齊全後,也到了晚膳時間,柳惠娘要去灶房弄吃食,被高老七阻止。
「這怎麼行?以後灶房就交給阿襄,讓她幫您做飯。」說著便吩咐阿襄。「快,你去廚房弄吃的。」
阿襄一听,暗地甩了記眼刀子過來,高老七假裝沒看見。
阿襄眼神一眯,突然笑咪咪地走過來,一把勾住高老七的手臂。「那就麻煩高大哥幫我升火了,走。」說完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用力把人拖走。
柳惠娘低頭喝茶,假裝沒瞧見這兩人眼刀子丟來丟去的,她現在就是一個不諳世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這屋子又不是她的,隨便他們怎麼折騰。
老七和阿襄去了灶房,哥哥卻還杵在前頭,哪兒都沒去。
柳惠娘抬頭看他,見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她想了想,問︰「你怎麼不去廚房幫你妹妹?」
郭善才道︰「我不會做菜。」
她打量這位兄長,他相貌平平,表情嚴肅,似乎不苟言笑,不過身材高大魁梧,看起來力氣很大。
「你會做什麼?」
「砍柴、挑水、修繕……粗重的活兒我都可以,只要別叫我去廚房做吃的就行。」柳惠娘笑了。「廚房的活兒有你妹妹呢,別擔心。」
「她不會做菜。」
咦?柳惠娘愣住。
「跟她去灶房太危險了。」
柳惠娘正要問什麼意思,忽然就听灶房傳來「轟」的一聲,她驚得跳起來,看見灶房那兒冒出陣陣黑煙。
柳惠娘放下茶杯,叫兒子待著,自己則匆匆趕往灶房,在灶房外就听到里頭兩人吵架的聲音。
「老娘只會用刀砍人,哪里會切菜?」
「噓——噓——你小聲點——」
「你敢噓我!信不信老娘用這把刀把你的舌頭給剁了——」
不用噓,她都听到了。柳惠娘太陽穴隱隱作痛,還得把戲演下去,故意發出腳步聲,讓兩人知道她來了。
一進灶房,她便驚呼出聲,灶上的鍋子都燒黑了,上頭還潑了水,她忙把兩人哄出去,晚飯她來弄,讓兩人去準備碗筷就行了。
高老七對她彎腰賠不是,一旁的阿襄只是抿緊唇,臭著臉,然後被高老七拽出灶房。
遠遠還能听到兩人的說話聲。
「明知老娘不會做菜還叫我進廚房——」
「噓——唔?!」
「說了不準唬我,找死——」
柳惠娘在灶房內搖搖頭,把袖子挽起,套上圍裙,打量四周。
只能事後叫人把這燒黑的灶牆處理一下。
她正要拿起燒焦的鍋子時,一只手臂橫插過來,先她一步拿起了鐵鍋。
柳惠娘回頭一愣,是郭善才,他怎麼進來了?
「你先出去,我來弄就行了。」
郭善才卻沒走,說了一句。「我妹子闖禍,我來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