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堇韻說完,亦驊再度苦笑,「對,夜歸也就罷了,還讓其他男孩載你回家,害我既吃醋又嫉妒,真的……」
「真的什麼?」她追問。
「真的所有女孩十八歲都這麼難纏嗎?」
「拜托,我和亮亮算是小Case了,如果你踫到吸毒、援交、和怪叔叔同居換名牌的妹妹,你才會知道什麼叫做一個頭兩個大。」
她的話把他逗笑了,他卸下眉間的皺折,露出一臉認命的笑容。
「二哥,回去吧,我保證自己會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況且不說亮亮,公司也需要你。」
這時,亦驊還沒回答堇韻他到底要不要回台灣,但隔天接到大哥的電話,知道亮亮發高燒後,他立刻訂了機票啟程。
第5章(1)
我忘不了泡水的芒果泡莢的味道很可怕,連形狀都慘到讓人想吐,但是,它畢竟讓二哥重新回到了我身邊。
必醫生說到做到,他整整幫我吊了一個星期的點滴。
「只不過是腸胃炎加上一點反覆感染的感冒病毒,怎麼會這麼嚴重?」
必醫生瞪我一眼,沒好氣的回答,「只不過?你過去幾個月有好好善待過自己的身體嗎?」
也許吧,是我神經繃得太緊,心情也太低落,虐待了自己,才讓這場病來勢洶洶,教我無法招架。
前三天,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眼楮閉起來就夢到以前的場景,夢到二哥躺在床邊,溫言軟語地為我講故事。
他不是個說故事的好手,但他的聲音很溫柔,听著他的聲音,誰都會安心進入夢鄉。
爸過世後的第一個半年,我們相處得極差,他的溫柔消失了、體貼也匿跡,雖然仍處處幫我,但也僅只于公事。其他時候,他是躲我的。
是因為那個酒醉的夜晚嗎?
我猜是的。
他喜歡姐姐、我喜歡他,諷刺的是,姐姐卻不喜歡他,而他也不喜歡我。
我們三個人形成一條單向道,他只看得見姐姐的背影,而我也只能追著他的足跡前進。
那時的我天真認定,只要努力跑,我就能追上眼前的身影,所以即便追得氣喘吁吁,也不肯放慢速度,但我竟沒想過二哥的腳步大,他追上姐姐的機率也許遠快于我追上他。
不管怎樣,他在我腸胃炎發作的第三天回到家了,當熟悉身影立在床邊,一股說不出口的安心便升上我心頭。
他回來了,我等得心焦心急的男人回來了!他沒有留在美國繼續追尋他想要的背影,他放慢了腳步,讓我有機會跟進。
我笑得像個白痴,忘記我們已經決裂,忘記他在躲我、忘記那些大大小小的爭執、忘記他喜歡的女孩不是沐亮雲。
伸開雙手,我想也不想的撒嬌說︰「二哥,我要抱抱。」
他看了我好一陣子,在床緣坐下,掌心貼著我熱烘烘的額間低語,在他低醇的嗓音里,我听見許久不見的溫柔體貼。
「怎麼會弄成肺淡?」語氣里,有著淺淺的責備。
我又笑了,因為他的責備好窩心。「誰知道我的肺那麼沒用?」
也許是因為生病,我偽裝的驕傲沒有力氣出門炫耀,任性驕縱也被壓在虛弱背後,也或許,是我真的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決定把自己變成姐姐那樣人見人愛的好女孩。
總之那天,我回到了小時候,變成那個讓二哥馱在背上的小女孩,愛嬌地對他說話。
「你這樣不行。」二哥說。
「對不起,我不應該吃芒果泡莢,但它真的很好吃。」
「等你不吐不拉了,我再買給你。」
接下來,我不記得自己對他說過幾次「對不起」,不記得我做過幾次承諾,承諾不再任性。我只知道告訴他,如果他對我只有兄妹情,那麼好吧,他就當我一輩子的哥哥。我不會再強迫他愛我,因為……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不要我。
那些話,句句出自肺腑。
我真的願意,願意我愛他、他不愛我,願意我的愛情是沒有盡頭的單行道,願意讓自己的心,注定孤單。
是我說動他了吧?二哥嘆了口氣後,躺到我身邊,伸展手臂讓我躺進他的臂彎里,在他的肩胛處,我找到最習慣的窩居。
「我想吃牛肉面。」不問情愛後,我傻乎乎地要求道。
「想太多了,你現在只能吃點滴。」
「可是點滴味道好淡。」
「想吃美食,就得要三餐定時,善待你的身體,早睡早起,避免過度壓力和熬夜……」二哥嘮叨了起來,像以前一樣十足的婆媽。
這分明不是好听的故事,可我卻覺得溫馨安心,听著听著,便進入夢鄉。
那個晚上,我夢見很多年前的場景。
我夢見某年的中秋夜,全家人在院子里烤肉,大哥買了很多煙火來放,點燃了燦爛夜空。
我是個挑食主義者,什麼東西都只吃自己想吃的部分,二哥說過好幾次,說再有錢都不可以浪費奢侈,但我改不了習慣,他只好來當廚余桶。
比如我只吃餃子餡,他就認分地把滿盤的餃子皮吞下肚子;比方蛋糕上我只想刮食鮮女乃油,他就把蛋糕給吃掉;中秋節,我只吃月餅里的蛋黃,所以他吃了皮、吃了棗泥,把剝下來的蛋黃送進我口中。
後來我越來越過分,香蕉只吃前半條,隻果只啃兩口,連切成薄片的西瓜也只肯吃掉尖端最綿密最甜的部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被寵壞了的浪費公主,卻沒人曉得,我愛上的是與二哥分食的感覺。
堇韻去美國兩個月了,她適應得相當良好,工作順利,也頗受下屬愛戴,打電話回來台灣時還常說,她身體里一定流著美國人的血。
她這樣說,讓綮然、亦驊放下心了,亮亮的罪惡感也減輕許多。
而亮亮更是說到做到,她終結任性與驕縱,開始對部屬們釋放溫暖笑容,壞人緣正在慢慢改善當印。以往累積的經驗和合作漸生默契的部屬,也讓她工作日益上手,再不必日日熬夜。當肩上的擔子減輕,她的生活仿佛也跟著愜意不少。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和二哥的關系,有了明顯的改進。
當「兄妹」這條界線確立後,他們又像以前那樣有說有笑,會一起討論某部電影、會一起逛街血拼,挑剔彼此的品味。
他不滿意她專買成熟服飾,每次都將她往少淑女樓層帶。
她嘟嘴說︰「二哥,你忘記了,我是景麗的董事長,不是Showgirl辣妹。」
他則笑著說︰「等你有投票權再來討論你的成熟度。」
她皺皺鼻子不滿地道︰「還成熟度咧!你當我是水果哦?」
他認真點頭。「你是,是我們的小蜜桃。」
小蜜桃……她記得的,他們總是這樣喊她,在她六歲以前。
直到她嚴重抗議,說她想當橘子,不要當蜜桃。
呵!那時候她怎會特別鐘愛橘子?
哦,想起來了,因為那時二哥總一面剝橘子,一面把苦澀的維管束剝撕干淨,放進自己嘴里,然後把甜甜的果肉送進她口中。
二哥說,維管束緞營養,不吃掉太可惜,可她又是連一點點苦味都要皺眉頭的怪脾氣,他只好自己吞了。
他很節省,卻總是把好的放到她手里、嘴里,現在想來,讓她情有獨鐘的不是橘子,而是他對她的疼惜與小心翼翼。
長期和像他這樣溫柔的男人相處,誰能不愛上他呢?她沒有錯,她的心不是石頭,當然會對他痴迷,對他眷戀。
可惜二哥打定主意只當她的哥哥,所以她的選項只有妹妹和親情,沒有情人和愛情。
她不甘願,卻不能不退回安全界線後,她不想再一次冒著失去他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