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些對我坦白,自然就是從寬處理。」南宮嘯天俯身而下,淡涼芬芳直逼到她鼻間。
「如果不說呢?」她屏住呼吸,定定望著他。
「我會讓那人主動吐實。」南宮嘯天盯著她的眼,唇角一揚,白牙一閃。
金映兒瑟縮了子,像是被他惡咬了一口,想後退,偏偏他的手扣緊在她後腰不放人。
「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他問。
「我是個水晶肚腸,什麼秘密也沒有。」金映兒一逕搖頭,還睜大眼對他咧嘴一笑。
她就快要離開了,干麼在這時候搬磚塊砸自己的腳?
「啊!」
金映兒驚呼出聲,因為南宮嘯天突然咬住她的唇。她猛然推他的肩膀,在自己唇間嘗到血味,不覺惡瞪了他一眼。
「很好,我待會兒便要仔細瞧瞧你的水晶肚腸里究竟藏了些什麼玩意兒。」
她頭皮一麻,可她還來不及多想,便被南宮嘯天拉著走進了大廳。
第4章(1)
南宮嘯天既然號稱為「南宮半城」,廳堂內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自然不在話下,廳內長椅亦皆鋪以錦龍織鳳,美瓷玉瓶也全都飾以珍貴孔雀翎,以突顯富貴氣勢。
但真正讓金映兒瞠目結舌的是——
堂內竟有三十多名僕佣恭敬而立。
這……這……南宮家不就只有南宮嘯天一人要伺候嗎?
心里嘖嘖稱奇有錢人家氣派的金映兒,才一個出神,便被已坐上錦繡坐墊的南宮嘯天攏到了身側。
「洪亮帶領府內下人,拜見夫人。」管家洪亮上前一作揖。
「見過夫人。」眾人隨之大喝一聲。
整齊劃一的聲音讓金映兒頭皮發麻,但小臉上卻是一派雍容大度,並微笑地對眾人點頭。眼前這些人,她有的日日都會見到,有些臉孔則是她在夜里于屋頂行走時,曾識得一些。
「大家免禮。我新來乍到,有任何不懂之事,還望大家多多海涵。」金映兒說道。
「多謝夫人救我兒子一命!」廚娘拉著兒子,跪到老爺夫人面前,使勁地磕頭。
「唉呀,你不是早就謝過我了嗎?快起來吧!」金映兒起身扶起廚娘,模模孩子的頭。「孩子沒事便好了啊。」
南宮嘯天看著僕役們,知道他們對于新夫人救了孩兒一事,全都豎起大拇指夸贊。
只是這個小女人或者有著菩薩心腸,有些事顯然還得要到菩薩面前懺悔一番。南宮嘯天轉頭望了洪管事一眼。
「听聞夫人寫得一手好字,字體娟秀無比,不知下人眾等,可有榮幸見識?」洪亮笑著上前問道。
金映兒唇角的笑意僵凝,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只听見底下人紛紛議論起來,說的無非是夫人內外賢淑,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女子之類。
「筆硯伺候。」南宮嘯天大掌一揮,幾名家丁抬來了一張黃木長桌。
金映兒嘴角抽搐了兩下,鬢邊開始抽痛。
我會讓那人主動吐實!南宮嘯天方才的話飄上心頭,她後背冷汗涔涔,感覺他此時視線像針扎似地刺著她。
金映兒挺直背脊,揚眸看向春花。「我頭有些疼,替我取來房內綠色包袱,里頭有我治頭疼的藥。我吃下藥,疼痛稍緩後,方能不使大伙兒失望。」
春花連忙退下,金映兒則轉向南宮嘯天。「趁此空檔,能否請老爺讓洪管事為我介紹府內諸人。」
南宮嘯天點頭,洪亮上前逐一介紹府內大小諸人。
金映兒認人記名功力原就一流,加上因為夜里亂爬屋頂偷窺之故,早已認得車夫阿福便就是昨晚為母親病情發愁之人。現下更知道相戀卻遭雙親反對的小情人,是園丁冰祿與婢女玉環。而廚房那個愛欺負新人的老嬤嬤,則是許大娘……
「夫人,可是這包袱?」春花氣喘吁吁地跑回廳堂。
「是。」金映兒接過包袱,隨手先取出綠笛擱在手邊,拿出顆仙楂糖權充丸藥之際,也漫不經心地將袋子里一張草紙放上桌面。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水,咽下仙楂。
「老爺想讓我寫些什麼?」金映兒巧笑倩然地問道。
「都成。」南宮嘯天定定地看著她沉穩神色。
金映兒提起毛筆蘸墨,姿勢優雅得連她都想鼓掌叫好,提筆便在紙上書寫,筆鋒行雲流水,墨色均勻,一派大家氣度。
「此字師自何人?」南宮嘯天望著她那張鬼畫符。
一個裝神弄鬼的老師婆。金映兒在心里答了這一題,抬頭對他一笑。
「此字是草書……」金映兒聲未落地,整個人突然癱倒在桌前。
「夫人?!」春花、秋月臉色發白地上前。
「退開……不要誤了綠竹娘娘辦事。」金映兒眼眸半閉,嘴里忽而發出老婆子沙嗄之聲。
她一手抓起綠笛,揮開婢女,胡亂吹奏幾聲。
春花、秋月立刻用手捂住耳朵。
「夫人中邪了……」僕役間有人低聲說道。
「大膽,綠竹娘娘乃是正班神仙,豈是邪鬼之流!」金映兒手執綠笛為筆,彎身便在桌上草紙間書寫起來。
轟地一聲,草紙燃出火星,瞬間燃成灰燼。
眾人目瞪口呆,全都看得目不轉楮。
南宮嘯天拿起清茶,掩去唇邊笑意,井深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以為自己心如止水,沒想到她卻總是有法子逗樂他。就像她不自覺地親近他,什麼大小諸事也都會同他說,當他像是家人一樣地讓他……
心頭微熱。
「綠竹娘子路經此地,見此婦心性清靈,好心附身告知屋舍內大小諸事。」金映兒搖頭晃腦地用一種尖細聲音說道︰「貴府有一老婦人身染怪病,全身皮膚紅腫,對否?」
「那是我娘!」事母至孝的阿福急忙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那不過是房門前那株白花植栽作怪,除去即可。以卵為藥,取其卵白連敷十日,便可無礙。」
「你說的是門口那株長滿白色花朵的植栽?」阿福嘴巴張得很大,一臉不敢置信。
「正是。」金映兒手中綠笛在掌間一旋一轉後,又穩穩放回桌上。
「你怎麼知道……」阿福還想再追問,卻被金映兒手里綠笛給打斷。
這一回,綠笛指向園丁冰祿與婢女玉環。
「這對男女佳偶天成,宜于早日婚配,兩人家中方能平安順利發大財。」她說。
一對佳偶當場雙膝落地,笑著哭喊道︰「多謝綠竹娘子指示。」
「還有嘛……婢僕間不可以大欺小,否則必遭天譴、死後惡報連連。」金映兒目光忽而大瞠,炯炯有神地看向老廚娘。「許大娘,你說如何?」
「是是是……」許大娘臉色蒼白,連連點頭。
站在許大娘身後的一票新僕役,全都感激地直笑著。
此時,金映兒星眸半眯,嘴里繼續喃喃自語著無人能懂之言語。
忽而,她手中長笛被人使勁抓住。
金映兒圓睜著眼,瞪向南宮嘯天。
「大膽!」她粗喝一聲,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你擅闖入我娘子的身子,大膽的人是你。」南宮嘯天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閣下大權獨攬,孤孑傲然,高處不勝寒啊!」金映兒望著他的剛毅下顎,搖頭晃腦地說道。
「胡說八道。」南宮嘯天拿起一杯茶,往金映兒臉上一潑。「妖孽速退。」
金映兒瞪大眼,身子顫抖了幾下之後,砰地一聲昏倒于桌上。
「夫人。」秋月怯怯上前喚道。
「我來。」南宮嘯天側身抱起金映兒,她像個娃兒般地沉睡于他懷里。
他望著她巴掌圓臉,覺得她一雙古靈精怪眸子一旦合眼,模樣便變得荏稚、可憐了起來。
只是,沒有大家閨秀會有這樣的一對眼——太野、太魯莽、太靈活、太生氣勃勃,太讓人好奇地想知道她還能再招惹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