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揭她的底,留她下來,一開始是因為她曾經救過他一命——那一夜在森林里,話匣子盡開的她,打開了某部分的他。他開始對于身邊的人給予更多的信任,不再完全大權獨攬。
接著,則是因為留下她之後,她的諸多把戲讓他開心——她像他小時候偷偷養過的麻雀兒,喳喳吱吱得讓他覺得日子有人陪伴,不那麼孤單。
其後,則是因為她出手救了僕役孩子。
最終,他發現自己——
就是不願讓她離開。
第5章(1)
這一夜,金映兒才被抱回床榻,用過一些晚膳後,便又被他纏住,直到她再無力貪歡地沉入睡鄉里。
夜里打梆聲響起,門上卻響起敲門聲。
「誰?」南宮嘯天立即醒來,出聲問道。
「老爺,您要尋的那兩批貨已經找到。可惜有一半被官方人馬于一處島上攔截,我們這方只救回一批差點沉溺的貨物……」洪管事以主子交代的暗號說道。
南宮嘯天眉頭一皺,眼里閃過一抹算計。
他派出的探子早已查明公孫姑娘是與一名書生溫文智私奔,兩人當時搭上大船欲逃至海外。他原本是要讓人帶回這一對,沒想到長清縣令公孫賞的追兵卻也同時而至,甚至還帶走了公孫姑娘,並欲置溫文智于死地。
這公孫賞究竟居心何在?
「還要多久時間,被人劫走的那一批貨會被運回?」他不認為公孫賞有什麼好心眼,他得先做好打算。
「回程船是逆風,約莫還要一個多月時間。」
「小心照顧救回的那一批貨,不許再出任何紕漏。還有,我要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對方不時打探府內消息,顯然有所圖謀……」洪管事稟報說道。
「很吵。」金映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瞅了南宮嘯天一眼。
他低頭用大掌覆住她眼眸,暖聲哄道︰「睡吧,我先不說便是了。」
她摟著他手臂,小臉直往他胸前蹭去,娃兒般依賴模樣,讓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其余之事,明日再提,別擾醒夫人。」南宮嘯天說道。
門外沒有聲音,顯然是愣住了。
「小人告退。」
南宮嘯天拉過被子蓋至她頸子下方。
她眉頭一皺,一對臂膀先探了出來,摟著他臂膀,才肯繼續再入眠。
南宮嘯天也不怪管事驚愣,因為便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竟會這麼呵護一個小女人。
就算這原本是場騙局,但他既要了她,讓她成了他的妻,便是沒有放人的打算了。倘若不是公孫姑娘還是他的一步棋,就讓映兒當他的正宮夫人也無妨。
然則,眼下事實便是他與公孫賞有過協議,便連成婚之日都是皇上所指定,這事可馬虎不得。何況,為商者最重信用,除非已掌握對方背信證據,否則絕不能食言。
是故,在一切情況明朗前,映兒只能做他的小妾。不過,即便只是身為他的小妾,也是注定她一生榮華富貴、不愁吃穿了。
他如今等待的——是她主動開口告知她欺騙一事。
若她主動告知,他才能確定她對他的心意,才能相信她對他不是虛與委蛇,才能給她真正的家人般的信任。
「別讓我失望。」南宮嘯天低聲說完後,在她發間落了個吻,再將她攬入身側,神情平靜地睡去。
★★★
就這樣,金映兒成了南宮嘯天的人。
南宮府內無人不知,往昔處理公事總是要至兩更天才就寢的老爺,近日子時一過便會夜宿于夫人房里。
此外,珍珠成斗、翡翠滿箱、嵌寶金釵,更是三天兩頭地送進金映兒房里。
金映兒沒拒絕那些寶物,只是每日都悄悄收起一、兩種,做好隨時離開的打算。
只不過,她如今有個大麻煩。
南宮嘯天每晚摟著她睡,她哪有法子溜出府去找她爹。
包別提他又老在她身上做出那些讓人又氣又羞,卻又不由自主融化在他身下的親密舉動,老是累得她一覺到天亮。
慶幸那苦得要命的湯藥,她就喝過那麼一次,他就不讓她喝了。
她曾開口問過他一回,他卻馬上凶神惡煞地相向。她最會看眼色,當下就乖乖閉嘴,賢妻一樣地幫他端茶倒水。
她提過幾回想出門走走,偏偏南宮嘯天每回一听,總是沉下臉,要不便是拂袖而去、要不就是比平時更狂烈地索求她,弄到她後來也只能乖乖閉嘴。
可她眼下的大問題就是——她出不了門,便什麼事都做不成,更別提是救爹了!
難不成要她直接告訴南宮嘯天,她其實是個騙子,要他出手相救她爹嗎?
萬一他大怒之下狠心逐她出門,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寵溺她是實情,但若她不是他妻子,他還會這般待她嗎?
雖然她偶爾覺得南宮嘯天似乎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她,但卻不明白若他認為她不是公孫姑娘,為何又要留她下來?
不管!反正她金映兒乃是天邊雲一朵,她不會在這里留太久,即便南宮嘯天以色惑人也一樣。
只是,她這朵雲完全逍遙不起來,白天有春花、秋月陪著,夜里又有南宮嘯天專斷地看守,就連迷藥都突然不翼而飛,害得她完全束手無策。
時間便就在她這樣反反覆覆的思量里,過去了一個月。
她每日吃飽睡、睡飽吃,日日一壺蘭香茶伺候,連身子都豐腴了不少。她猜想若是再養尊處優下去,她八成會胖到連路都不知道要怎麼走。
她開始覺得自己像南宮嘯天養的金絲雀一般,鎮日跳來跳去,卻玩不出什麼把戲。
這一日,金映兒午後打盹時作了惡夢,夢見她爹被人砍斷了手臂!
她驚醒後,定定坐在床榻上看著前方。
她受夠了!金映兒抓起綠包袱,一躍下床,轉身就往屋外走。
說她莽撞也好、無計可施也罷,她今日就是要見到她爹。
「夫人,你要去哪里?」春花急忙上前隨侍在一側。
「出去走走。」
「今兒個風大,夫人披件披風再出去啊!」秋月拿著披風追了上來。
「你們兩個無事可做嗎?」金映兒雖已下定決心,卻還是無奈地停下腳步看著她們。
春花、秋月待她極好,她總不能讓她們難做人吧。
「老爺要我們侍候好夫人。」春花、秋月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們伺候得很好,如果可以不跟來更好。」金映兒一臉義無反顧地說道。
春花、秋月對看一眼,秋月還是拿著披風追了上來。
「請夫人披上披風,我們便不擾夫人。」秋月說道。
「我身強體健,不用了。」金映兒走過前廊小花台,卻覺得四肢有些無力。
「夫人您若有一點閃失,我們擔待不起啊……」前日,夫人才咳兩聲,京城里最負盛名的大夫便被召上門把脈,老爺如此慎重,誰敢馬虎哪。
「是……我乖乖披上,這下子總行了吧。」
金映兒披著花鳥刺繡披風走出房門,還回頭瞪了她們一眼,阻止她們繼續跟出來。
今天誰都不許擋著她的路!
只是,金映兒才走了幾步,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現下可好,她連走出門都覺得無力了,以後離開這里怎麼過日子啊?
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南宮嘯天,她的心便狠狠抽痛了一下。
金映兒拎起裙擺,一鼓作氣地在庭院里狂跑起來,跑到額頭出汗。
手里包袱落到地上,掉出一地的東西——綠笛、毛邊紙、明礬水,這些以前掙錢的工具,都派不上用場了。只是她如今雖吃穿不愁,但她爹卻還被人羈押著。
她要出門救父!
「……長清縣『天』字號那幾間糧行,以斗秤略讓給客人為號召,已經吃下那條米街的三成生意。」前方廊廡傳來洪管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