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輕蔑地撇起,眼里罩上寒霜,怒火在寒霜里燃燒,「抱歉?你的抱歉總是來得太晚。」
她無言以對。他們沉默地馳進城堡,他大聲下令關上城門,今天晚上誰也不準出去。她知道他是在說給她听,然後他冷酷的聲音傳進她害怕的心︰「你,立刻給我上樓!沒有我的命令,今晚不準再下樓。」沒有多余的話,他將她放在地上,雙手毫不再多逗留一秒,仿佛她會刺人般,便大步流星地離開她身邊。
她听話地向樓上跑去,現在不敢和他說一句話。她知道他生氣的理由,最近盜匪猖獗——不,可能不是盜匪,是有陰謀的犯罪。而她也的確遇到了危險,如果她不是坐在那棵隱蔽的樹下,如果她正好走進湖邊……她的雙腿戰栗發抖地走進臥室,靠在房門上喘氣。
現在他更加認定她是被寵壞了的孩子,既不知道危險,又任性妄為。但她現在無法多考慮她給他的印象,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急急地的喚來侍女沐浴包衣,思考著該如何對洛伊開口。
現在那個叛徒一定已經知道她半夜在樹林里的事了,那麼他就有可能逃走。雖然她沒看見他的臉,但是她有把握自己認得出他的聲音。她記得很清楚,並且一遍遍在心里回響,不讓自己忘記。明天再告訴洛伊就來不及了,城門打開後,他必然會逃走!對,她得現在就去對他說,可是她無法下樓。門口已經有他的一位侍童把守,她的眼光瞥向那扇連接他臥室的房門,她只有一個辦法!
她安靜地坐在床上,心跳快如擂鼓地聆听隔壁的動靜。他一直沒有上來,他去哪里了?就在她的神經緊繃到要崩潰時,她忽然听見巨大的響動。他在洗澡的聲音,然後是澡盆被搬出去的聲音。就是現在!她騰地跳起,不安地在房間里踱步!她該怎麼辦?
不要多想了。她「嘩啦」一聲拉開那扇房門,想也沒想就疾步走進他的房間,直接走到他面前。她卻張大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上半身全果地站在床前,眉峰緊鎖地看著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看見這樣的情景,他的身體散發出沐浴餅後的檀香味,微閃著褐色的光芒,結實、魄力十足,’他的黑發沒有全干,微微滴著水,讓他的臉更顯性感。他對她的突然出現先是一驚,又迅速恢復正常,習慣性地挑高一邊的眉毛,眼光逼迫著她,「你在這里干什麼?」他的聲音冷靜地詢問。
「我……」她吞咽一口口水,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眉蹙得更緊,脾氣也漸漸暴躁,他的眼眸里精光閃爍,眼神更是深不可測,突然起步向她走來,她無法避免地看著他赤果的胸膛離自己越走越近,讓她臉紅心跳,唇干舌燥。
他肌肉鼓起的手臂用力拉起她的一邊手肘,「既然你沒有事,或者我該送你回房間!」他會找她談,可是得等一等。
「不,不要。」在接近門邊時,她驀地回過神,用力掙月兌開。
「不要?」他憤怒地眯起眼。
她不能停止自己紊亂的心跳,但起碼她可以讓自己把話說完。她退後到安全距離,膽怯但又堅決地看著他,「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訴你。」
他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毛巾,眼神依然逼人地看著她。
深吸一口氣,芮玫不停頓地說︰「是關于那些盜匪的。今天我在樹林里時,听見一段奇怪的對話。有人想要讓你相信最近這幾起劫掠事件都是雇佣兵干的,好引你離開葛萊恩堡。可是根據我听到的話,那似乎是一位貴族刻意這樣做的計謀。」
有幾秒鐘時間他只是站在壁爐前靜靜地看著她。接著他的眼眸里閃過一道光,他突兀地轉身面對壁爐里火紅的火光,「你以為這幾句話就能讓你免去因為私自出城而要遭受的懲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為這些都是我編造的?」
「按照你過往的所作所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金黃色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一片若隱若現的光芒,讓他的表情更加神秘莫測。
她感覺胸口被人狠狠地擊了一下,悶得她無法言語。
「不說話就是承認了?」他倏地轉身,眼神也忽明忽暗。
他嘲諷的表情讓她渾身如被雷擊了一般,她听見自己的聲音不穩定地在說話︰「在你眼里,我就這麼不可信?」
「是的。」他的眼里驀地爆出精光,他毫不留情地回答。在他眼里,她就是個毀掉他幸福,並且耍卑鄙手段的殘忍女人。
忽然的心疼麻痹了整個心髒,終于知道心髒不能跳動的感覺︰空空的,蕩蕩的,人好像漂浮在空中,再也無法落在地面上。可是她還是必須讓他相信,因為他會有危險的,因為沒有了心,她感覺到自己的冷靜。大概因為太過感到寒冷,所以她才可以熄滅她所有的感官,變得冷靜、游離。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嘗試尋找一下我說的這個背叛者。我听見了他的聲音,而且我能肯定地認出來,為什麼你不讓我試一下?如果我找不到那個人,就算我說謊,這樣做起碼可以排除一個讓你還有葛萊恩城堡遭受危險的可能性。如果我找到了,你就可以揪出真正的幕後操縱者。」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隨便指出我的一名手下栽贓到他頭上呢?我怎麼證明他到底有沒有背叛?」他的表情冷漠,眼神犀利。
她則沉默下來,「我無法證明。」是的,只有她听到了那段話,她根本無法證明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那個人自己是不會承認的。她只能依靠著他的信任,如果他不相信她的話,那麼一切就都是白費。
她漠然地轉身,向她的房間走去。她是沒有心的人,所以不會哭泣。可是臉頰上這濕濕的冰冷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她的腳有千斤重,每邁一步渾身都會覺得疼痛?她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忽然她轉過身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模糊的身影,「你這麼恨我,就因為我要求你對我兌現一個承諾嗎?」這是她藏在心里的話,是她最想問他的話。可是這麼些天,她根本無法說出口,因為知道他早已不在乎這個承諾,早已遺忘對她的承諾。可她還愚蠢地把它珍藏在心底,小心地呵護著。傻的原來只有她一個!
本來直直望著她背影的人疑惑地皺起眉,「什麼承諾?」他困惑的表情讓她更加痛苦。他果然忘得一干二淨。
她默默地搖頭,「算了,那根本不算什麼。」對你來說,只是一個不存在,而我卻只為這個而活著!
「等等,把話說清楚。什麼承諾?」看著她悲戚的臉孔,他忽然感到沒來由的驚慌。她的這種表情牽動了他心底的細弦,一根被他遺忘的細弦。
她卻只是搖頭,不願意抬頭看他,「你何必知道呢?你根本就已經忘了。」
他跨步走向她,迅速地抬起她的下巴,固執而滿含威懾地要她回答︰「我需要知道。」他嘴部線條堅決地抿成一條直線,充分體現他不會放她走的決心。
她無法掙開他的手,只能深深地望進那雙在她夢里一直閃動著溫柔光芒的藍色眼眸里,「七年前,在西敏寺前的樹林里,你對一個小女孩做的承諾。」
和七年前一樣悲哀的棕色眼眸、和七年前一樣懇求的表情、和七年前—樣美麗的一張臉,記憶倏地閃過他的腦海,他如遭電殛般僵立在當場。童稚的滿含信任與依賴的聲音躍進他的腦海︰「這是個承諾嗎?」「是的,這這是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