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福晉 第3頁

幾年前,皇上對西洋傳教士進貢的鐘表生了極大的興趣,不僅延攬西洋鐘表師入京做鐘表,更在養心殿成立「做鐘處」。舉凡自鳴鐘、琺瑯表、乃至于一切新奇競巧的鐘表,像是定時奏樂、翻水走人、拳戲、行船等奇技,都在鐘表制作之列。

濃睫懶懶掀合,哼了聲,輕漫說道︰「十七哥好興致,倒是學了不少漢人的雙關話。」

「好說、好說——對了,那個叫什麼‘稀巴爛’的西洋鐘表師怎麼肯放你走?他可是動用所有的關系,才從文淵閣紀先生那兒把你挖走,紀先生為了這事,生了好久的悶氣。」

說到這兒,永就真的想嘆氣了。永璇這小子,從小到大,沒看過有哪件事他學不會、做不好的,連身為內閣大學士兼四庫全書總纂官的紀先生,都說永璇寫的《墨子注》是他見過最好的一篇文章。為此,他特上書請準十九阿哥入閣參與全書編纂。

偏偏這小子身懷多技——某日,奉皇上之命,前往「做鐘處」探視那幫子西洋人,哪知,他待了一天就學到人家學徒得花十年才能出師的技術。當下教那「稀巴爛」西洋人驚為天人,說什麼都要延請他參與督導鐘表制作。

大概是因為西洋人來自化外之地,比較野蠻,而紀先生是讀書人,曉聖賢之理,當然——最後只好「讓」了。

「他叫希多羅。」是來自瑞士的皇家鐘表師。

幾天前,漢文不太靈光的希多羅听到十七哥喚他「稀巴爛」,鐘表師凡事要求「精準」,必求甚解的他四處問人那三個字的意思,想起他「求知若渴」的模樣,俊逸的眉梢不禁輕揚。

「是皇阿瑪差人到養心殿傳口諭,要他讓我回來。」

永恍然一悟。「對嘛,應該讓你回來培養、培養當新郎官的心情。」

他才沒那個心情。

「十七哥,婚事就勞煩你和內務府替我張羅了。」

「跟我客氣?兄弟做假的麼?」豪氣的眼覷了下他,月兌口而出的話語是兄長對他的疼惜。「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答應婚事?」

「君命難違,皇阿瑪御前賜婚,我能說不?」

「旁人或許不行,但我知道你永璇絕對可以。」

據他所知,當皇阿瑪決定婚配對象時,就等著永璇做出回應,他以為聰明絕頂的永璇,應該會想辦法讓自己全身而退才是。

出乎意料地,永璇居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不過是件婚事,何須大驚小敝?」

「是你未來的福晉讓人大驚小敝!你這家伙眼高于頂,怎麼受得了娶那種姿色的妻?」鬼格格的容貌可是有口皆「呸」哪!

永璇半垂眸,像在思索什麼似的,隱約中,這沉默透著不尋常的訊息。他刻意不讓永有探究的機會,淡然說道︰「娶誰對我來說都一樣,不過就是有個女人坐上我十九阿哥的福晉位子而已,不是她,也會是別人。總之,我不在意。」

永明白他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就把她‘擺’在府里?」

放眼八旗貴族女子,從沒听過永璇曾中意過哪一個,難怪他會說——娶誰都一樣!反正都入不了他的眼。對他來說,丑就是丑,毋需做成比較級,依他的個性,絕對會當作沒這福晉存在。這家伙……實在是驕傲得可以!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別太輕忽。」

俊逸的眉不以為然的挑起。「真不敢相信這是游戲人間的十七哥會說出口的話。」

「游戲人間的態度是對旁人,不是對自己人,更不會用來對自己的兄弟。」永的口吻篤實又豪氣。

永璇側過臉,若有所思的睇一眼兄長。之後目光幽遠,直視著前方,俊眸如欲穿透深暗夜色,尋覓憶往……

「想什麼?」永不太探究他的心事,只是很少看他想什麼事情想得如此出神。他忍不住好奇。修長的身軀稍僵,下一瞬即回復平常,他沒察覺到嚴謹自持的自己,竟下意識地從俊傲唇畔逸出一絲笑意。

「我想起一個人。」

永懶懶哦了聲。很沒趣的答案,他順口開開玩笑說︰「可別告訴我你正想著‘鬼格格’。」干嘛沒事找「鬼」來嚇自己?

瞬間,永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他竟看到永璇臉上出現那種被人說中心事的神情。正覺納悶時,卻被他巧妙轉移了話題。

「十七哥,今晚住下,別回去了。」

「當然。」永使了個賴定你的頑童眼神。

嚴謹的唇難得咧笑——

斌人多忘事的永又開了新話匣。

夜,深了,燭光漸褪,黑暗緩緩籠住他們兄弟倆的修長身影,直到消失在小徑的另一端——

第二章

皇子大婚,納采禮用馬十匹、盔甲十副、貂羊裘十件、金銀百兩、珠寶十箱、絲綢織綿三百斤。在迎親前一日,由年命相吉的內管領送至親王府。

迎親吉日由欽天監擇定,當日,皇子先到午門行九九大禮。吉時一到,迎親隊伍由內務府大總管領頭,儀仗隊伍前導,護軍乘馬護送,沿途街道由步軍管制,不許閑雜人等走動,皇家車輿氣勢非凡地由皇門出發,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穆親王府迎娶。

成婚禮依滿人習俗,備羊九只、酒九瓶,祭天地、拜父母,然後皇子與福晉交杯對飲,禮成,眾人退下。內務府于保和殿擺宴九十九席,款待八旗與王公大臣。

貝勒府終夜燈火通明。院落中,樹木與樹木間有間隔地懸掛大紅燈籠,一路蜿蜒至新房。

新房外,站著兩名隨著芙儀陪嫁過來的婢女。她們站在門外等候新郎官于喜宴結束後,回來洞房。

站在右側門的丫環叫喜兒,今年十六,兩條粗辮子盤在頭上,乍看有點未月兌稚氣,但仔細一瞧,那張清秀的小臉蛋兒上有抹早熟的世故。

她頗具心思的瞄了眼另一側的同伴,故作無邪地說︰「喂,悅兒,你看看,我這樣子好看嗎?」

站在另一側的悅兒,和喜兒同年,也和她一身差不多的裝扮,圓圓的大眼透出幾分機伶,她一臉笑嘻嘻地說︰「好看呀。沾格格的光,你今天穿什麼都好看。」一語道出她八面玲瓏的個性。

聞言,期待的眼頓時暗淡不少,這不是她想听的話。但怕悅兒察覺到什麼,她仍是抿嘴回以微笑。

她喜兒可是刻意再刻意地打扮了,這不光是為了今天是她們家格格的大喜之日,更是為了讓十九阿哥進房時,能夠注意到她……

熬了那麼多年,她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終于來了。

六歲那年,她被穆福晉買下來給芙儀格格做丫環,格格足不出戶,跟在她身邊沒什麼機會見太多世面,但他們那種貴族的生活,她可是看了不少、听了不少。

像她之前在穆親王府,就最愛听府里的人說,有哪個親王府里的丫環被王公貴族沾了身,一夕之間麻雀變鳳凰,不但集所有寵愛于一身,還被抬了身份做了側福晉,噢——那樣的故事,實在是太激勵她了!

她想,十九阿哥若是看中她,她也許能得個側福晉的名分也說不定……思及此,喜兒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從丫環變成小主子的風光樣……呵呵呵……

「喜兒、喜兒——」

「別吵!呵呵呵……」她還在做夢呢!

「你快把嘴擦擦,難看死了!」悅兒輕斥她,趕緊四下張望,還好沒人瞧見她的花痴相,旋即掏出白手絹極快地替她拭去一嘴涎沫。

這動作,讓喜兒驚回過神來。

好姐妹的心思,她怎會不懂?悅兒瞟她一眼,笑說︰「該醒啦!你在做什麼花痴夢啊?瞧你口水流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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