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是擠出一絲甜甜的笑容,說︰「掌燈的丫環叫喜兒,奴婢是悅兒。」
原來——喜兒根本不是去侍寢,而是為貝勒爺掌燈?呵,傻喜兒,她以為掌燈就能當側福晉啊?話又說回來,這貝勒爺也真是特別,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夜里有人在床侍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喜兒長得不俗,但貝勒爺卻只叫她掌燈?
也許,這樣的男子是值得格格托付的……她決定一試。
「十七爺,奴婢先下去了。」待他離開,再折回來。
「等等——」悅兒才轉身,就被喚住。
「十七爺有何吩咐?」
「傻悅兒,你應該從已然了解的人下手,而不是那個你連他是圓是扁都還不知道的人。懂麼?」悅兒稍怔。十七爺明白她的意圖?他怎會知道?再仔細思索他的話……的確不無道理。
她知道可以用什麼方法說服格格去見貝勒爺,而貝勒爺听了她剛才說的那些鳥話,可不一定會來看看格格……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多謝十七爺。奴婢懂了。」但她不明白,十七爺為何點出這些話?
「聰明。」永十分稱許。「你去忙吧。」
這會兒換悅兒滯著腳步,她沉吟了下,決定告訴他。
「十七爺,恕奴婢直說,我家格格……福晉她長得一點也不丑,她是奴婢見過最美、最有教養、最好的一個人!」
笑意凝在豪邁的眼中,對她的說詞似乎毫不懷疑。
「那你就想辦法讓她出來證明給大家看。」好深遠的一句話啊!
悅兒懂得,俏臉漾出一抹甜膩到心坎兒里的笑容。
「是。」她福了身,轉身離去。
看著那抹漸遠的俏麗背影,不羈的笑容從他嘴上蕩開。這些日子,他可是從內閣大學士紀先生那兒得知了不少事,他不禁暗笑著——
那兩個人,一個驕傲,一個倔強,嘿嘿,這下可有熱鬧瞧了……
***
月樓
悅兒粗魯的推門而入。
正倚窗借光看書的芙儀抬起頭,一臉不解地看著從來沒有過如此莽撞舉動的丫環。「怎麼了?」悅兒暗自竊喜。她就知道格格會問,格格太關心她們了。但她什麼話也沒說,直搖頭,徑自走向一旁的多寶木架,作態整理架上的古董珍玩。
「悅兒。」
榜格極少用使喚的口吻叫人,悅兒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了。她轉身,斂眉低問︰「格格有什麼吩咐?」
芙儀的眉心因悅兒臉上少有的憂懼而蹙起。「你怎麼了?」她窩心的問。
悅兒咬咬唇,趨前幾步,頓住,接著咚一聲跪下,哽咽道︰「格格,您、您要替喜兒作主……」淚花兒開始在眼眶打轉。
「喜兒怎麼了?」
「我剛去看喜兒,她連著幾夜不眠不休侍候貝勒爺,結果累倒了……」
事實是,為了早日成為側福晉,喜兒連著好幾天熬夜為永璇掌燈,熬夜的人白天最需要補眠,她現正在自個兒的房里睡大頭覺哩。
「她要不要緊?我去看看她。」
悅兒急道︰「她不礙事!」糟糕,她說得太急了。看芙儀正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的反應,她趕緊緩口氣,再佯怨般地說︰「府里的總管一早就去找大夫過府看診,他說喜兒是、是……疲勞過度。喜兒她這會兒睡著了,格格晚一點再過去就行了。」喜兒睡著是真的,其他都是假話。
「她沒事就好……你哭什麼?」
打轉的淚珠終于受不住,淌了幾滴下來。悅兒邊抹了淚,邊說︰「我剛听下人說了一些事,我這是替喜兒難過,才哭的……」
「你先起來,再把話說清楚。」
悅兒搖頭,堅持跪著。「我听到下人說,喜兒這幾晚十分盡責的侍候貝勒爺,要是其他人,爺一定有饋賞,但喜兒卻什麼也沒得到。現下喜兒累倒了,總管說他只好再找人侍候爺。喜兒這麼努力討貝勒爺歡心,為的是什麼?我替她不值!愛里上上下下,只有格格和我跟她最親,除了格格,我不知道有誰能為她出頭……喜、喜兒……要是知道這事,一定很難過……」淚花兒這會兒如雨下嘍。
听完,芙儀沉吟不語。
悅兒心想,格格一定是在思索著要如何為喜兒出頭……嘻嘻。
丙然,芙儀美目隱隱含著怒意,她決定了——
「貝勒爺人在哪兒?」若不是他如此輕慢她的丫環,她根本不想在這時候和他見面的!
「爺都待在絳雪閣。可現下不知道他人……」
「帶我過去。」
聞言,一朵心花兒開在悅兒護主急切的心頭上。她既想偷笑,又覺得愧疚。她從沒騙過她家格格任何事,可為了格格的幸福,她只好昧著良心,拖喜兒下水,順便抹黑一下貝勒爺。
哎,她這冒牌紅娘能為格格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就看月老幫不幫忙了。
第四章
「格格,到了。門外沒人,貝勒爺應該是不在。」
「我進去等他。」
「格格你……」悅兒欲言又止,她了解芙儀的倔脾氣,她一旦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半途而廢的。
丙真。芙儀不待丫環說完,徑自推門而入。
軟厚的波斯地毯吸納了腳步聲,屋內悄然無聲。
滿室的松醮墨香,讓縴艷人兒微慍的心情得到暫時的紓解,聰慧的眼瀏覽著架上成冊的書籍,瞥見其中一排羅列著她只聞其名的專業書,不禁想著︰是怎樣的一個人,會去讀這些冷澀的書冊?
原本抱定毫不在乎的心,微微動搖了,只因好奇。然,能讓人好奇的事物,之于那人,必然是特別的。
意外的到來,芙儀壓根兒沒想到這些。
環顧廳堂一周,旋即步履優雅的踱至扶手背靠椅前坐下,耐心地等候府邸主人到來。
「當——當——當——」
才坐下,內室突然傳出清脆響亮的連續敲擊聲,猝不及防芙儀聳肩驚跳了下!
咚咚當當的打擊聲算不出敲了多久才停下,之後,從內室飄揚而出,一首不知道是用什麼樂器演奏,但听起來十分流暢優美的曲子。
芙儀驚詫到站了起來。這音樂……她听過,至今不忘……
她急急走進內室——果真是它!
靠牆而立的矮櫃上,擺著一座約莫半個人高,精雕細琢的自鳴鐘。鐘盤上有鳥語花香的布景,布景前有船只、以及扮演各種角色的人偶。而在最上面,左邊是打鐘人,右邊是獻寶人,此刻正在報時,鐘內所有的人偶、船只模型、布景,全配合著內部的樂聲,轉動了起來。
蓮足像是有意識般,踱步到自鳴鐘前。每走一步,就像是將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回幼時的回憶般……
這座鐘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它應該是在皇宮,在西苑的某間房里啊!
美眸激動到泛起水漾的光,菱唇因浮上心頭的回憶而輕綻。當時,就是這些「人」,安慰了那天被人欺負,傷心不已的她……她就躲在位在西苑的那間房里,直到天黑了才被阿瑪找到……
厚軟的波斯地毯吸納了腳步聲,陷入兒時回憶的芙儀,沒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身後的人站了好一會兒,沒出聲喚她,只是沉默的站著,安靜的等待音樂結束後,她轉過身來。
當年那個小女孩,長大了……
旋律漸漸慢了,像是在外頭玩耍的孩子,帶著意猶未盡的心情回家般,最後,在一記輕快的三角鐵聲中,靈活休止。
音樂結束。除了走動的指針,一切都靜止了。
不知怎地,芙儀輕笑出聲。她想起自己幼時的無知。
當時,她不知道敲鐘奏樂是報時的功能,傻傻的站在鐘前央求那些人偶再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