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佳人 第17頁

「來不及了,走吧!」楊松急急叫道。

藺雨潔說什麼都要把引信點完,糧倉不起火,費聿勛就無法打贏這場仗,為了他,她什麼都可以不顧了!

終究點完了火信——

藺雨潔起身準備沖出去時,一小隊契丹士兵已蜂涌而至。

起風了。

大隊人馬聚集在城樓前,馬匹隱隱嘶鳴,馬蹄間或刨著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穆之氣。

是出戰前夕常有的詭譎氛圍。

因為不知未來的勝負,將士心里都充滿著不安。但,仍是昂首挺胸,軍人之死,不死于無名!

「哨兵傳來消息了嗎?」費聿勛一身戎裝,腰際佩劍,目光炯炯直視著前方,問著身旁的副將。

「還沒。」揚子冀回道。其實他心里也充滿了不安,此役是勝是負,就看藺雨潔的任務是否能成功了。

遠處,哨兵的馬匹疾飛而來。馬匹尚未停步,哨兵便急得一個翻身直接下馬,趨前一跪,朗聲報道︰

「將軍,看到信號出來,糧倉起火了!」

「很好。眾將听令,即刻出兵!」

「是!」

線城頃刻間如浴火海之中,費聿勛和範錚帶來的援軍左右夾攻,一時之間,風雲變色——

激戰三日,契丹全數殲滅——

然,這卻是宋遼之戰的導火線,遼軍轉往各地進攻,從此戰事如火燎原,如火如荼的展開。

朝廷下達急令,調費聿勛前往邊塞重鎮領軍抗敵——

必外,將軍營帳中。

油燈燈芯狂跳幾下,油燈發出畢剝的聲響。風也同時吹得篷帳發出鼓鼓娑娑的聲響,燈光下兩人的身影隨風晃動。

戰事已持續月余了。

「有她的消息嗎?」費聿勛坐在書案前問道。

「還沒有。」揚子冀答道。

派去接應藺雨潔的人,事後並沒有和她踫頭,這麼說,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費聿勛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情,隨即又恢復平靜。

「你先下去吧。」

「是。」揚子冀轉身前,突然想到什麼,說︰「將軍……」

揚子冀想告訴他的是,藺姑娘已經死了!

但每每看著將軍仍抱持一絲希望的模樣,他真的說不出口!

「將軍,您也早點休息。」他只好這麼說了。

費聿勛頷首示意,他才退了出去。

營帳頓時靜寂寂、冷清清。

他深吸一口氣,隨手拿起一旁的軍事奏摺批閱。

心思卻不在白紙黑字上。

「我知道你沒死、你沒死……」他喃喃自語。

她答應過他,說什麼都會回來,即便只剩下魂魄……

他等、他等——

倏地,一點、一點沁紅滴落在案前白紙上,殷紅逐漸擴散,暈成一片……

戰事持續三個月後——

宋遼兩國簽訂和平條約,兩國以兄弟相稱。

戰爭遂告結束。

第九章

「將軍又跑去坐在樹下喝茶啦?」揚子冀一進屋,正好看著從屋里走出來的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的習慣,這三年來,田里的事一忙完,他就一個人提著茶水,跑到前頭的樹下喝茶咧!」而且每次都喝到太陽下山才回來,那茶有這麼好喝嗎?範錚百思不解。

戰爭結束後,他們隨著費聿勛辭官,跟著他一起回揚州老家。費聿勛從此不再過問朝廷事。

為了躲避不時從汴京遠來,懇求他回朝共事的人,他索性賣掉老家幾塊地,跑到南邊種田、隱居起來,過著單純的農民生活。

「你要上哪兒?」揚子冀看他把自己打扮得干干淨淨,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俺上城里找姑娘!」範錚開心的說。「俺跟老大不一樣,沒有女人不行的!」

「那找將軍一起去!」揚子冀突然想到這個餿主意。「我覺得吶將軍是從身體悶到心里,那真的是需要發泄發泄,整個人才會月兌胎換骨!」

揚子冀煞有其事地說,其實他心里很明白,費聿勛的心病來自哪里!

那是無解的。

而且將軍這幾年變得更沉默寡言了,尤其是那場重病之後。

那天一早,他入了將軍帳營,看到將軍趴在桌上,混身是血,真是嚇壞他了!沖鋒陷陣殺敵都沒那麼可怕!

他二話不說,趕緊請來軍醫,才保住了將軍一條命。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膽顫心驚。

「開啥玩笑!咱們去年干了那檔事,老大悶了幾天都不跟俺說話,不行、不行!」範錚猛擺手搖頭。

這三年來,費聿勛變得如此沉默,那是因為他仍念念不忘一個人。

為此,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特地從城里買回來一個女人,想借由她來刺激、刺激費聿勛身為男人的「反應」。

豈知,「貨」不但被退,費聿勛一氣之下,失蹤了十幾天才回來,真是叫他們「血本無歸」呀!

這件事範錚是絕對不會再做一次!他和費聿勛同年紀,平時以兄弟相稱,他雖然是粗人一個,但對費聿勛的敬重之意絕對是大過于兄弟之情的!

他敬他,不願他難堪。

而且他知道他是不願責備他們倆,才離開消失一陣子。

從那時候起,他連話都很少說了。

「你不覺得將軍那個樣子,太、太……」揚子冀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反正他就是不想用「可憐」這字眼。

「太啥?你年紀小不懂,俺告訴你,真正的男人有兩種——一種就像老大那樣,另一種——」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爽利地說︰

「就像俺!」

嗯——揚子冀覺得自己正口吐白沫中。

「去去去去去!懶得跟你說了,你快走,‘俺’自己去陪陪將軍!」他學著範錚的口吻說。

「去!」範錚啐他一聲,朗聲笑著離開。

戶外,林蔭下,一張長凳,一個男人,二只杯子。

她曾說要到田里為他倒茶水,然後兩人坐在林蔭下,共聊天南地北。

她博覽群書、知識豐富,有很多獨特的想法,但是有時候太犀利了,他招架不住。思及此,他微微一笑。

這三年來,腦海里全是她曾話過的每一句話。

他們的夢想,只有他一個人在做啊!

費聿勛完全陷于沉思中,沒發現路旁停下一輛車。

車里的人下車的動作極慢,下了車,再以極慢的動作走到前頭,不知道跟車夫說了什麼,車夫點點頭,才揚長而去。

她的背有點駝,夏令時節,仍穿著厚厚的衣裳、里著一件披風,她看到樹蔭下的人,緩緩走向他。只是她走的很慢,走走又停停,如此緩慢的速度,讓她忍不住覺得自己是不是就要這麼走上一輩子。

「一個人活著真的好難。」他想到兩人當時的承諾,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早她一步離開這世上。

三年了,他期待她仍活著的事實愈來愈渺茫。或者應該說,他從一開始就欺騙自己,未見到她的人、她的魂魄,她一定還活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

「你還是沒有回來!是你先違背承諾的。」他自語。所以不能怪他!

「如果……我轉過頭,你還是沒回來,那麼——」他好想再見她一面啊!

他用這個方式說服自己,不想再一個人獨自存活!

「你會不會怪我?」他再說。

他舉起茶杯,一口飲盡,緩緩轉過身——

偉岸的身軀突然顫了下。

那抹身影化成灰他都記得!

是幻覺嗎?因為思念太深、太切,想追隨她而去,所以看到了她的人!?

藺雨潔心里一直默念著,要他轉頭、轉頭,她真的快走不動了。

未料,他真的轉過頭來,卻定住不動。

什麼嘛!她走的好辛苦、好累耶,怎麼看到她的人還不趕快過來抱抱她?她在心里直嘀咕著。她真的快不行了!念頭一起,膝蓋不听使喚地軟了下去。

下一刻,整個人就落入熟悉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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