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我總算找你了!」外表粗獷的符剛,聲音竟有些哽咽。
自易泱和灩兒墜崖之後,太宰府派出各路人馬,循著崖底找人。但他們心底都明白,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是尸首一具。
江邊打撈、岸上搜尋都毫無所獲,他們大抵知道是沒希望了。殊不知,救起灩兒的易泱,是帶著灩兒往山里去。
可符剛卻不死心。他跟隨易泱這麼多年,忠心耿耿,沒見著易泱的尸首,絕不相信他已死的事實!
他和易泱雖名為主僕,但易泱待他如兄弟般,他跳崖前,朝他意味深長的一眼,就是要他往後為自己打算,要他拉住溶嫣,別讓她再往危險的懸崖邊靠近。
至今符剛仍不敢相信,那一眼竟是要和他訣別!
他一個人沿著谷底河道一路尋下來,每到一處都仔仔細細的尋遍。說真的,每尋一處,他的失望就多一分,他已經快要不抱任何希望,只冀望能找到易泱的尸骨就好,他不希望易泱埋身在荒郊野外。
符剛走進山林里,發現了一間升起炊煙的小屋。他心想,這可能是來暫住的獵人,不如趨前去探問,看看他有沒听說幾個月前有人墜崖的事。
小屋的門半掩著,他從半開的門看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易泱!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心里既驚訝又不信,想了一想,決定直接推開門叫他。
兩人久別重逢,尤其是符剛,難掩激動情緒。
「爺,我……」符剛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男兒淚不輕彈,符剛這輩子唯一掉過的兩次淚’,都是因為他的主人。…
易泱趨前拍了拍他的肩。「沒事了!」
符剛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才開口道︰「您為什麼不回太宰府呢?大家都好擔心您,溶嫣小姐更是難過。」
「因為……灩兒在這里。」這是他現在心底唯一掛念的人。
易泱的回答讓符剛愣了下。「她……她和你一直在這里?」原來那丫頭也沒事!
「她人呢?」符剛正好想到,怎麼沒看到她?.
「她就在外頭,你進來時沒瞧見她嗎?」易泱心里想的是灩兒現下在屋外摘花的模樣,他記得這是她最愛做的事。
「沒,我沒見著她!」
易泱心想,她大概又走遠了。他提醒自己,待會得去找她。‘
「爺——」符剛直覺易泱好像和以前有點不太一樣,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同。
「爺,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符剛間的目的,是想先他一步回去,為易泱打點一些事。可易泱的回答卻讓他傻住了!
「我不會回太宰府了。」
「爺,您說什麼?怎麼不回去?」符剛頓了下,又說︰「若您不回去,也好,我就在這兒侍候您。」
易泱聞言,對他搖了搖頭。「符剛,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隨從,你回太宰府去吧!」
「這怎麼成?」符剛叫了出來。他大感不解,主子是怎麼了,為何說出這麼奇怪的話!
「我已經下、定決心。而且,我早就請辭師傅‘職了’。你回去幫我跟溶嫣轉達一聲,說我很抱歉沒能去參加她的婚宴。」
符剛這下可真是百思不解。「爺,你為什麼一要待在這種地方?」他壓根兒沒想到這里還住著另外一個人!
「現在,我只想和灩兒好好地在這里生活而已,或許,過一陣子……」易泱想帶她回他們曾住餅的山林小屋。但他沒把話說完,因為他想起該去找她了。
符剛咀嚼著易泱話里的意思。「爺,您和她……」
易泱知道他想問什麼,他點了點頭。二
「您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她吧?因為……」符剛停頓下,思索著該怎麼說得婉轉,但這對他來說,難度太高了!他干脆直說︰「因為你沒救著她嗎?」
符剛又發揮了想像力,他心想,該不會是那丫頭斷了手、斷了腿,要爺對她負責一輩子吧?
「爺,那不是你的錯!」符剛自行推演,徑自做出結論。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放開她手的那一剎那。」每當想起那一幕,他總會揪起一陣噬心的痛楚。
「符剛,我一時之間也無法和你說明白,;我得先去找灩兒了,你就留下吃個便飯,明天再離開吧!」
易泱的話里,已經有很明顯和他話別的意味了。符剛听得很明白,也察覺主子對灩兒不平常的態度。‘他想勸說,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我不能……再侍候爺了嗎?」符剛決心再問一次。
易泱搖首,語氣還是一貫地和緩。「灩兒她不愛跟生人接近的。」他設想到的,還是她!
「你先在這兒坐會兒吧。」語畢,易泱走了出去。才一出門口,他整個人突然征著不動。
屋外不見任何人影,地上卻斜擺著一個小竹簍,竹簍里的花朵兒散成一地,有些被風吹散開了。
‘剛才灩兒在門外?!她听到什麼了?易泱心頭浮上一層似當日的不祥預感。
「灩兒!灩兒!」他嘶吼著,下意識地狂奔入林。
灩兒一直走著,可是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她听到了!听到易泱和陌生人的對話——,「您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她吧?因為……」
「爺,那不是你的錯!」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放開她手的那一剎那。」
她的頭好重,腦中飛閃而逝的是似曾相識的畫面。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曾經在哪兒听到不想听到的話。她努力地回想著,可是,她的頭好重、好痛!
她一直走,愈走愈快,想趕走那愈來愈清晰的影像。她跑了起來,愈跑愈快,記憶卻愈來愈清明。
直到奔騰的江水聲沖人她的腦海,才讓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不自覺地,她跑到江邊來了。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胸膛起伏不已。那影像慢慢地串接,像地圖般,尋回她原已失落的經緯。
懸崖、落足、騰妾、太宰府…………一切相關的事物,在頃刻間全接合成一幅畫面。
灩兒憶起那原本不願再想起的一切、那充滿心傷的一切。她掩著臉,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讓淚水任意地淌下,好似藉此可以洗滌她的悲傷般。她該怎麼辦?她不要和易泱分開!她不要!
灩兒覺得自己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听見背後有人喚她。
「灩兒!」那喚她的聲音由遠而近。
「灩兒!」
易泱一路狂奔急喊,想到可能失去灩兒,心頭涌上的恐懼幾乎將他吞噬。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尋她,他只能在心底不斷告訴自己、安慰自己︰灩兒會沒事、灩兒一定會沒事!突來的念頭讓他決定往江邊跑去。
丙不其然,她真的就在哪里!
灩兒抬起淚臉,望向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她看到易泱飛也似的向她奔來,緊緊地將她一把抱住。
「灩兒!」他的聲音好緊繃,不斷地喚她︰「灩兒、灩兒!」好像想藉此確定自己懷里的人是真實的,確定她平安無事、確定她如實地落在他懷里……
「我听到你和……符剛的對話。」灩兒被牢牢實實地鎖在他懷里,貼著他仍喘息不已的胸腔說。
易泱注意到她提到了「符剛」。「你全都想起來了嗎?」
灩兒在他懷里點了點頭。「我好傷心、好傷心!」原本止住淚的臉龐,又淌下淚水來。
易泱一雙大手極輕柔地捧著她淚汪汪的小臉蛋兒,姆指來回摩要,為她拭去遏止不住的淚水。
灩兒哭到抽搐了起來。「我……好害怕,以為……再也不能待在你身邊,我一直走…………一直跑……」灩兒嬌小的身子因抽搐而不住地抖顫了起來。
易泱看了好心疼,俯身輕吻她頰上的淚。「不會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永遠不放手。」他說得情深意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