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她那稚氣的誓言!竟惹來一陣輕笑……男人的聲音?畢曉藍有些狐疑,可那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是無法誤認的,那聲音主人似乎是以盤坐的方式存在于她的左前方區域。
她緩緩地抬起頭,打著問號的雙眸從映入眼簾的白色球鞋看起,循著視線向上,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官校學生,一身黑色長襪、紅短褲、白襯衫,此時正圈住毛茸茸無一絲贅肉的長腳,包裹著健碩強壯身軀。
他實在是很有看頭耶!瞧他那胸前賁起糾結的二頭肌、肌理分明的月復肌及臂肌,令人不禁想模模看。要是以後他當不成軍人,當牛郎鐵定能一炮而紅!
不過他從未斷絕的輕笑聲可惹毛了她。
「你……你笑什麼?」她倏地抬起頭怒道。不料,一望進他那深邃無垠的瞳眸,她竟迷失了……她整個人痴傻的呆楞在原地,連反應也忘了。心不受控制的撲通撲通跳著,威脅著要跳出胸腔,紅潤健康的雙頰在他那毫不忌憚的灼熱凝視下,暈染得更深沉、更紅灩了,猶勝天邊晚霞三分……打從她一進來,儲軍就注意到了。
雖然畢曉藍個子不是挺高,也不是最美的,然而他還是不由自主被她那天真的神情及璀璨的笑容吸引,不禁贊嘆道︰「你好可愛。」
可愛?她最、最、最討厭別人說她「可愛」了!真是「可憐沒人愛」喲……「你最好把這句話收回去!」畢曉藍火氣更旺了,抗議的眸光狠狠地瞪著他,試圖將他臉上的笑意給抹掉。
相對她的咄咄逼人,他溫柔地漾著笑臉,修長有力的手拾起墊板上的槍身,熟稔地拆卸起來。
「方向不對,你再對它凶也沒用的。」他輕松地將最後一個零件拆除。「你瞧,這不是好了嗎?」
儲軍拉高的視線直接望入她的眼眸,一泓黝黑凝視深邃得似要探入她的內心,將她拉入萬丈深淵,從未被瞧得如此透徹的畢曉藍慌了……凶狠的眸光倏地收斂轉移,畢曉藍伸手將他手上的瓦斯鋼管搶回,不甘心地小聲嘟嚷︰「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
「你,可不可以?」畢曉藍揮舞小手,示意他離開。「好熱耶!」她扁著嘴抗議。
「是嗎?」他瞟了一眼身下的槍,強調︰「我先來的哦!」
理由雖然充分,她可不依。「那……你可以離開呀!」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可是她實在不希望他待在身邊擾亂心神。
他將視線瞟向四周嘈雜的空間一圈才無奈道︰「可能——有點困難!」
的確。光線充足的地方全人滿為患,除了他所佔的地方已經沒空間可利用了。
「噢,那……算了!」她失望地低垂著頭,難得安靜的擦拭著槍身。
靜默重新降臨在此一方小小的空間,近在咫尺的兩人沒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隨著月色低垂,時間漸漸流逝,麻煩又找上她。
畢曉藍挫敗的瞪視著可惡的槍管,她就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這個冷冰冰的金屬。
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的黑色金屬似在嘲笑她的無能,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遭遇到挫折了!
「可惡!」她詛咒著。「本姑娘就不信解決不了你……」她奮力的用通槍條通著槍膛,久未使用的槍膛內部的密密麻麻鐵銹考驗著保養者的耐性。可惜——咱們畢小妞什麼都有,就是沒耐性!
突然,一只厚實的大手重新將她手上的人質接收了過去。
「藥室沒清干淨是不行的。」他重新換上通槍布後在藥室內側輕輕刷了幾下。
堡作沒了,畢曉藍倒也樂得輕松。盤腿而坐,托起香腮睇凝著他機械化的動作。
「喂!你自己的槍擦完了嗎?」
「儲軍。」他吐出了兩個字。
儲君?這個人有當皇帝的癖好啊!她輕皺著眉頭。
「喂,你別忘了現在可是民國哦!」她好心的提醒他。
他放下手上工作,正視她,神情再認真不過了。「我不叫喂。儲是儲蓄的儲,軍人的軍。」
他清澈且漾著溫柔的眸光直教她不敢逼視,畢曉藍立即轉移自己的視線,靦腆道︰「儲?這個姓好象滿少的哦!」天知道,向來臉皮厚得子彈打不透的她,今天竟然連續失常?真是奇哉、怪哉……「沒錯,我可是國家的儲備軍官呢。」他打趣地說著。
「你老爸是不是巴不得你當軍人?」
「算是吧。我老爸是撤退那年跟著政府軍來台的,當了三十幾年的軍人,如今退休在家管管孫兒也是挺威風的。」
「哦?」她眼里打著好大的問號。
「大哥儲強官拜空軍中校,在台中清泉岡開飛機。二哥儲國是憲兵少校連長,目前在總統府任職。三哥儲建如今也是一艇之長了。只有我還在讀書,目前官校四年級,明年也該畢業了。」
「強國建軍……」她驚訝道︰「哇!你老爸可真愛國哪……」
「可不是嗎?他念茲在茲,總忘不了當年撤退之恥,強國必須建軍哪……」他夸張地揚著既濃且厚的劍眉。不過,他笑容有點苦就是了。
「呵……呵……」相對于他的苦笑,她笑得可開心了。
她眉開眼笑地安慰他︰「不錯喲!你們家真可算是「一門英烈」了……」
儲軍臉色古怪地瞟了她一眼,瞧瞧她說的是啥痴話?
「我們全家都還活得好好的。」一門英烈!?豈不是詛咒他們全家嗎?
「啊!」她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連聲賠不是︰「真……真是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們一家子都很忠勇愛國啦!」開玩笑,無端損失一個幫她做苦工的大頭,還真是可惜呢!她不太有良心地想著。
這還差不多!他神色緩了許多。「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畢曉藍,畢業的畢、晨曉的曉、藍天的藍。」她禮尚往來的將名字告訴他。
「畢曉藍……」他將這三個字留在心中慢慢的品味著。不可諱言的,這個略帶英氣的名字還滿適合她的。「好名字!」
「哎呀……還好啦……你別夸我!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她又面紅耳赤了。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只好指著地面的槍問道︰「你的槍不用保養了嗎?」
「這只是例行性保養,不很重要,況且我也保養得差不多,只剩最後結合動作而已。」
「讓你丟下自己的工作幫我,真是不好意思……」她搔著頭。
他莞爾。「沒關系,男生力氣比較大,幫忙也是應該的。待會兒我的動作你仔細看著,下次你才知道如何做最省事。」她那嬌羞的模樣令他情不自禁地想幫她,別說擦槍,就算是為她皮肉受苦也甘之若飴。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呵……機械化的擦槍動作在昏暗的月夜里持續進行著,在時光的著色下,月色更深了……不一會兒,零件已結合成黝亮逼人的步槍。他將成品交在她手上,道︰「去驗槍吧,我想這樣子應該可以勉強通過了。」
「大恩不言謝。」欣喜若狂的畢曉藍接過他手中的成品,她的耐性早被磨光了。
他嘴角噙著笑意,大手勾住槍背帶,拖住她離去的步伐。「明天我到你連上看你,好嗎?」
「嗯……」她頷首,算是答應了他。可是他行嗎?她可是入伍生耶,一個連手表都被沒收的可憐蟲,不僅不能有自己的時間,還不能喝飲料、不能比班長慢,她的人權在這里是不存在的。
儲軍笑逐顏開地凝視著她的背影。明天,她會看見他的!雖然他只是個學生,還是有法子的,可別小覷他四年來的功力喲。該去抄她的課表了,他暗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