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武大說了一堆,黑豹也配合地吼叫數聲,差只差在沒有共通的語言交集。
玄貘搖搖尾巴,挺樂在其中,呵、呵、呵……
武大狂說,他就狂哮,在尋常人眼里,這像什麼?
鐵定會說,武大瘋了。
他還真有點同情武大哩,死忠主子,又得讓他這主子尋開心。
「少主,武大得罪。如果少主想表示好或是,就請吼一聲,假若少主要表示不好、不是,就請吼兩聲,那麼武大就懂得少主在說些什麼,如果少主認可,就請吼一聲。」
還真沒高估武大的智慧,不愧是愛和他通覽群冊的武大。
吼了一聲,表示玄貘同意這溝通方式。
「少主,你真認得我武大,還有武二、武三嗎?」武大興奮地提高語調。
這問題太蠢,玄貘拒絕回答。
難道,就沒腦筋問些其他的問題嗎?
武大以為能和少主溝通的快樂神情,隨即黯淡。
「莫非,剛剛那吼聲是我的錯覺。」難掩失望表情。
玄貘翻掀白眼,不甘願地吼了一聲,表示他記得這三位親信。
「哇,太好,少主認得我們,少主認得我們。」武大抓起黑豹前肢,興高采烈,其他兩人放下生火、備置食物一事,連忙圍觀過來。
玄貘心底嘆息,需要這麼高興嗎?
他還是玄貘,只是目前被迫成了豹子。至于,何時能變回人身,等他當豹子玩膩了再考慮。
他搖搖尾巴,挺好玩,況且,沒事還可以狂哮數句。
當人的話,他是玄貘少主,想這麼狂咆幾聲,怕三位親信心髒無法負荷。
算來,他還是個善良的少主哩。
秋風冷寒,他又打了個哈啾,還是偎回妲己身旁得好,他偎暖妲己,也讓妲己偎暖他。
※※※
後來,玄貘吼膩,開始以前肢在黃土沙地上畫圖寫字和武大三人溝通。
武家三兄弟遵照主子吩咐,一一辦妥。
連夜捆制了張木板床,讓妲己躺臥上頭,由三人輪流前後抬著,天才亮,為免招來注目,專走羊腸小道,往五丈原下的村落疾行。
跋了好些天路,待夜幕低垂,便離開菅芒草遮蔽,進入五丈原南方隘口的村落,投宿這村莊里唯一的茶館。
武大亮出玄玥青銅鍛制的令牌,館主將貴客迎入最內的僻靜廂房,吩咐伙計掛上客房已滿、茶食賣光的木板牌子,並招來廚娘趕緊備齊熱食。
陛主右手橫過胸前、放低左肩,向三人福了福身。
「听說,六天前,五丈原上打得精彩……有消息說貘殿下和各位凶多吉少,陛下隨即傳了道召令,說這消息是一派胡言,請殿下玩夠了就趕快回玄玥,那麼殿下人呢?這人肯定是妲己姑娘。」館主不解,殿下的親信怎會和猛獸一路。
玄貘噗哧出聲,驚得館主慌張。
這樣最好,玄貘晃頭搖尾,只差沒擺動四肢來取樂。他一人出游在外,不想家人太擔心,寧可讓家人以為他是貪玩,才耽擱了返家的期日。
陛主奉上這六日來在各聯系崗哨傳遞的消息,待廚娘端來吃食,便恭敬退出。
桌上堆疊一大落書信,武大捧起念著;武二轉出廂房,取來一堆沙土;武三則為主子盛好晚膳。
「黃麟擄到的無艷,是假的,他氣火得暴跳如雷,還撞傷一條腿。」
「這我早知道。」他啖咬滿口食物,竊笑地很得意,還差點哽到。
「那真的無艷?還是……」武大的話被武三打斷。
「啊,那只大鵬鳥載走的,才是真無艷,妖女好厲害。」武三敘述那段精彩場面,還外加比手劃腳大肆渲染。
玄貘吞了食物,動齒、動肢翻閱這六日來的消息。
現在東霖麗京城混亂得很……言露王姊打算五天後返回玄玥……謠傳玄貘及三位親信已喪命……還有,多方人馬正追蹤妲己、無艷的行蹤,包括黃麟。
看來,是得在這茶肆待上好一陣子,等妲己清醒,也等他恢復人身,否則,貿然南下青禺,豈不太引人側目。
都好些天了,她氣息還微弱得很,玄貘很掛意。
「武二,妲己哪時候醒?」玄貘寫在沙土上的字。
「三天後。」回話異常簡短。
「她是怎麼?不是早該醒了嗎?氣息還虛緩得很?有沒有妨礙?」
「元氣耗盡。」
「對啊,妖女沒死就已經不錯。」武三插嘴,被豹眼狠瞪,被豹臀狠撞。「哇……」鬼吼鬼叫。
「那還不快幫她弄些補氣藥品,調理身子。」
「藥方給廚娘。」武二言下意思,是已經交代廚娘熬制藥湯。他的話向來簡短,絕不廢話。
「你們也休息去。」
武大、武二告退,連帶拉拖還有話不吐不快的武三。
「少主,那你呢?我怕妖女對你不利。」完全是護主心切,忠心耿耿。但武三仍是被武大、武二架走,他魯直聲音飄散在關上的門聲中,零零落落。
「你還看不出來,少主對妲己超乎尋常的關心,你還妖女、妖女的鬼吼鬼叫些什麼?是不怕少主要了你頸上人頭?還是,你要嚷嚷地把我們的行蹤都給泄漏?」武大不客氣地奉送拳腳,他就是少根筋。
「可是,少主和妖……」武三欲辯白。
「還妖咧?」
「少主和妲己在一起會有危險。」
「危險你個頭,妲己現在連點力氣都沒有。」武大說。
「道術盡失。」武二極低極輕的聲音。
武二蹦出的這句話,讓兩人頓了頓,轉頭往他看來,有沒有听錯?道術盡失?
武二沒事人般,席地盤腿,閉眼養神。
「武二,你說她沒了道術?」武三怎麼搖他都沒用,他受力不動,入定甚深。
第三章
這是哪里?
半夜,妲己睜開朦朦雙眼,她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
是什麼偎在她懷里,溫溫熱熱的?還撫觸她臉頰好幾下,像極哄妹妹入睡時,妹妹的撒嬌。
妲己勉力睜開眼兒,想看清楚。是頭黑豹,是那頭黑豹啊!
那唯一的夢境,後來她入睡,不管眠深眠淺,總想尋它,但睡僅是睡,豹子再不入夢。
她揚起淺淺唇角,偎緊黑豹,汲取它的溫暖。她還記得,在那雙清澈美麗的眼楮里,沒有生離死別,沒有人情復雜,沒有世道險惡。
她臉蛋兒勻成了張笑顏,就為這頭四肢搖擺、表情豐富的豹子。但,泛過血液神經的痛楚,又是那麼真實。
闔眼,入夢,又或者是,痛暈。再過了兩個時辰,她才真正醒覺,身子虛軟,盯看陌生的周遭擺設,她相當驚嚇。
怎麼沒死?
蔽體咒一下,她必然尸骨無存。死亡不可怕,但求形魂具滅,絕不落入他人手里。
除非,除非是那氳回散……不可能,氳回散乃稀世珍寶,沒人會舍得。
是怎樣的際會,非得以氳回散換她魂聚形在。
妲己奮力翻轉身子,一不小心超出床沿。
「吼喲。」玄貘才跳下床,竟被壓得四肢癱平地上。「痛、痛死了,是誰偷襲?」
「唔。」是妲己虛弱聲音。
疼痛是她唯一知覺,再加上這跌落痛楚,竟都不算什麼。
「呵,你醒了。」玄貘太興奮,立起豹身,卻翻落橫掛他背上的妲己。
他兩潭深碧湖水,更加熠熠生輝。
這一翻落,撞裂妲己左手腕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白布一片殷紅。
「太好了。」是數吼。
「我終于再見到你。」那是她深深眷戀的眸光,也是她僅見過的無瑕。「我承繼巫女血脈,除了道法隨身,還能看穿眼底計謀,你眼里,沒沾染過世俗的名利貪婪。」
「我們以前見過?」他張圓眼,狐疑。「世俗名利?那人來人返不就為這些?我是因王父王母愛護,從不用卷入名利貪婪,所以,除了偶爾玩性大發,我始終都很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