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鎖重樓 第8頁

「我這兒有支自來水筆,是上次雨杭從上海帶來給我的,可我不上學堂,用處不大,你不在乎是用過的,就拿去記筆記用吧!算是我的一點點心意!」

秋陽看著靖萱那澄淨的大眼楮,感動到了極點,雙手接過鋼筆,態度幾乎是虔誠的。卓老爹更是不住的鞠躬,囁囁嚅嚅的說︰「你們不嫌棄咱們,還送咱們東西,這真是……」

「說什麼嫌棄的話,既是親家就是一家人,我們表示一點兒心意也是應該的!」夢寒連忙安慰著卓老爹。

此時,女乃女乃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聲色俱厲的說了一句︰「好了,儀式已經結束,大家統統離開祠堂吧!要應酬,到別的地方去!」沒完,她拄著拐杖,掉頭就走了。

夢寒一驚,抬起頭來,正好接觸到靖南的眼光,他那麼惡狠狠的瞪著她,使她心中陡然掠過一陣涼意,她忽然覺得,自己連秋桐都不如,秋桐還有過被愛的時光,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卓家的人一離去,女乃女乃就把夢寒和靖萱全叫進了她的房里。「你們兩個都給我跪下!」女乃女乃厲聲說。

夢寒和靖萱什麼話都不敢說,就雙雙跪了下去。

「夢寒!你知不知錯?」

「我……」夢寒囁嚅了一下,很無奈的說︰「是不是不該給卓家人禮物?」「可見你心里也知道這件事做得多麼唐突!」女乃女乃很生氣的說︰「第一,咱們曾家從沒有這樣的規矩,就算要訂出這個新規矩,做主的也該是我這個老女乃女乃,還輪不到你!第二,不管是對內也好,對外也好,誰夠資格代表全家來發言,那都得按輩份來安排,可是今天在祠堂里,你卻逾越輩份,冒昧開口!在這方面,你一向孟浪,上回初犯,我念你是新婦,不知者不罪,如今你進門都快一個月了,家里的規矩,你不能說還不知道,那麼就是明知故犯,我必須以家規來懲罰你!以免你目無尊長,一犯再犯!」

夢寒低垂著頭,默然不語。

「靖萱!」女乃女乃瞪向靖萱︰「你更不像樣!自己身上帶著的東西也敢隨便送人!你嫂嫂是新媳婦,難道你也是新女兒嗎?家里的規矩,夢寒糊涂,你也跟著糊涂嗎?現在,罰你們姑嫂兩個,進祠堂去跪上半日!」

夢寒見牽連了靖萱,一急,就月兌口而出的說︰

「請女乃女乃不要罰靖萱,她年紀小,看我這麼做,跟著模仿而已……」「現在加罰半日,變成一日!」女乃女乃頭也不抬的說。回頭做了個手勢,身邊的張嫂已忙不迭的遞上了水煙袋。

夢寒呆了呆,連忙問︰

「您的意思,是說我加罰半日,靖萱就不用罰了,是不是?」

「不要不要!」靖萱忍不住叫了出來︰「別給嫂嫂加罰,我自己跪我自己的份兒,女乃女乃,我知錯了,我去跪祠堂!」

「現在加罰一夜,變成一日一夜,兩個一起罰!」女乃女乃抽著水煙袋,冷冷的問︰「誰還要說話嗎?」

夢寒確實想說話,但是,靖萱拚命用手拉扯著夢寒的衣擺,示意她不要再說,于是,她知道,越說越壞,只有噤口不語。就這樣,夢寒和靖萱,被關進了祠堂,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新婚還不到一個月,夢寒就嘗到了「跪祠堂」的滋味。自從嫁到曾家來,從「拜牌坊」開始,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婚姻是個悲劇。但,這一天一夜中,才讓她真正體會到悲劇之外的悲劇。夫妻不和也就罷了,這家庭里的重重枷鎖,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想起以後的漫長歲月,夢寒是真的不寒而栗了。夢寒被關進了祠堂里,慈媽嚇得魂飛魄散,她飛奔到靖南那兒去求救,正好牧白和雨杭都在那兒,也正為姑嫂二人的罰跪在商討著。慈媽對著靖南,倒身就拜,哀求的說︰

「姑爺!你趕快去救救少女乃女乃吧!她好歹是你的新媳婦呀!在娘家,她可從沒有受過絲毫委屈!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作興罰跪呢?如果一定要罰,讓我這個老女乃媽來代她跪吧!小姐畢竟是金枝玉葉啊!」

「哈!」靖南幸災樂禍的說︰「在你們家是金枝玉葉,在我們家可不是!她這樣不懂規矩,沒輕沒重,早就該罰了!讓她好好受點教訓,她才會收斂收斂她那股氣焰!女乃女乃罰得好,代我出了一口氣!我干嘛再去求情?我巴不得她多跪兩天呢!」

慈媽不敢相信的看著靖南,激動的說︰

「她是你的新媳婦啊,你怎麼不肯多疼惜她一點兒呢?說什麼氣焰?她那兒有呀,曾家規矩多,可也得慢慢的教給她呀,才嫁過來不到一個月,就去罰跪,讓她多難堪呢!」

「她如果知道難堪,以後就少說話,少出風頭,少亂出主意!否則,就只好拿祠堂當臥房了!」靖南輕松的摔了摔袖子,「嘩啦」一聲,打開一把折扇來扇著風。

「靖南,你就去一趟女乃女乃房,跟女乃女乃說點好听的,看看能不能幫夢寒和靖萱一點忙!」牧白說︰「女乃女乃最疼你,只有你去說,或者會有一點用!」

「我干嘛去說?」靖南眼楮一瞪︰「打從進門到今天,夢寒就沒跟我說過一句半句好听的,這種老婆,要我挑她的錯,幾籮筐都裝不完,我干嘛還要幫她去說?好听的呀,沒有!」

站在一旁的雨杭,氣得臉色鐵青。

雨杭打從听到夢寒被女乃女乃罰跪祠堂,心里就又急又怒。自從牌坊下,夢寒的頭蓋被那陣奇異的風給掀走,兩人的目光倉皇一接開始,夢寒在他心里已經不知不覺的生了根。接著,看到夢寒如此辛苦的在適應她那「新媳婦」的角色,如此「委曲求全」的處理秋桐事件。他對她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夢寒的外表,看起來是「我見猶憐,弱不禁風」的,但,她的骨子里,卻有那樣一種「溫柔的堅強」,使人感動,使人憐惜。可是,這樣的夢寒,卻要被罰跪祠堂,而那「始作孽者」,卻拿著扇子在扇風,嘴里說著莫名其妙的「風涼話」!簡直可恨極了!雨杭瞪著靖南,見他那副嘴臉,已經氣不打一處來,一個按捺不住,就往前一沖,伸手揪住了靖南胸前的衣服,大聲的說︰「你不要在這兒油嘴滑舌了,拿出一點良心來,趕快去向女乃女乃求情!」「喲喲喲,你拉拉扯扯干什麼?皇帝不急,你太監急個什麼勁兒?」靖南掙開了他的手,檢查著自己的衣裳︰「你瞧,你瞧!」他生氣的嚷嚷︰「新做的一件長衫,你就給我把鈕扣絆子都扯掉了!你有病啊?」

雨杭氣壞了,轉向了牧白︰

「他關心一件衣裳更勝于夢寒,那麼,你呢?」

牧白一呆,十分為難的看著雨杭。

「干爹,」雨杭急迫的說︰「這是你家的事,我沒有任何立場說話,但是有立場說話的人偏偏不可理喻,那麼,你要不要仗義執言呢?」「這……」牧白皺了皺眉頭,說︰「雨杭,你知道女乃女乃那個脾氣,她根本就不願意秋桐的牌位進祠堂,今天是借題發揮,和夢寒算總帳,現在,除了靖南之外,任誰去說,都不是幫夢寒的忙,反而會害她更遭殃……」

「我真不敢相信,」雨杭激動的打斷了牧白︰「夢寒做了一件仁慈寬厚,充滿溫情的事,可她被罰跪祠堂,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逍遙自在,然後你和干娘,居然沒有一個人要幫夢寒說句公道話!」「喂!」靖南冒火了,對著雨杭一吼︰「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我家的媳婦,我家愛怎麼罰就怎麼罰,不關你江家的事!你少在這兒不清不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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