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格格 第10頁

這晚,努達海顯得更加心事重重,坐立不安了。他不住的走到窗前,遙望著天邊的一彎新月發怔。雁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些話實在不能不說了︰

「你給我一個感覺,好像你變了一個人!」

「哦?」他有些心虛,掉過頭來看著她。

「我知道,」她靜靜的說︰「這一個月以來,對于你是一種全新的經驗,因為你這一生從沒有侍候過病人。但是,現在克善已化險為夷,不知道你的心能不能從‘望月小築’中回到我們這個家里來呢?別忘了,你在你原來的世界里,是個孝順的兒子,溫柔的丈夫,談笑風生的父親,令人尊敬的主子,更是國之棟梁,允文允武的將相之材!」

這幾句話,像醍醐灌頂似的,使努達海整個人都悚然一驚。「新月真是人如其名,娟秀清新,我見猶憐。」雁姬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繼續說道︰「真是難為了她,比珞琳還小上好幾個月,卻這麼懂事,這麼堅強。將來,不知道是怎樣的王孫公子才配得上她。我家驥遠對她的這片心,看來,終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和碩格格有和碩格格的身分和地位,我們家這樣接待著他們,也得小心翼翼,就怕出錯,你說是嗎?」

努達海熱騰騰的心,像是忽然間被一盆冷水從頭淋下,頓感徹骨奇寒。是啊!新月比珞琳還小,新月又是驥遠所愛,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他呆呆的看著雁姬,這才發現雁姬的眼光那麼深沉,那麼幽遠,那麼含著深意。他顫抖了一下,仿佛從一個迷迷糊糊的夢中驚醒過來了。

這天深夜,努達海輾轉難以成眠。雁姬雖然闔眼躺著,也是清醒白醒。三更之後,努達海以為雁姬已經睡熟了,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披衣起身,直奔「望月小築」而去。他並不知道,他才離開房間,雁姬也立刻披衣下床,尾隨他而去。

雲娃看到努達海深夜來訪,心中已經有些明白,這些日子,努達海和新月間的點點滴滴,雲娃雖不是一清二楚,也了解了七八分。奉上了一杯茶,她就默默的退下了。努達海見閑雜人等都退開了,就對新月誠摯的,懺悔的,急促的說了出來︰「新月!我來向你懺悔,我錯了!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新月臉色發白,呼吸急促,她直勾勾的瞪視著他,一句話也不說。「那是不可以發生,不應該發生的,而我卻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讓它發生!我可以對你發誓,我一直想把你當成女兒一樣來疼愛,我給你的感情應該和我給珞琳的是一樣的,如今變成這樣,都因為我意志不堅,毫無定力,徹底喪失了理性,才會發生的……不管我有多麼想保護你,多麼想安慰你,我都不可以在言語上失控,更不應該在舉止上失態……」

新月听到這兒,眼淚水已沖進了眼眶,她的身子往後踉蹌一退,臉色雪白如紙。她用帶淚的雙眸,深深深深的瞅著他,吸了口氣說︰「你半夜三更來我這兒,就為了要和我劃清界線?」

「听我說!」努達海心口一抽,心中掠過了一陣尖銳的刺痛。「有許多事,我們可以放任自己,有許多事卻不可以放任!你對我來說,太美太好,太年輕太高貴,我已是不惑之年,有妻子兒女,我無法給你一份完美無缺的愛,既然我無法給,我還放任自己去招惹你,我就是罪該萬死了!」

她打了一個寒戰,眼楮一閉,淚珠就撲簌簌的滾落。

「不要說了!我都明白了!」她激動的喊著︰「你又回到你原來的世界里去了,所有的責任、親情、身分、地位……種種種種就都來包圍你了。你放心,這一點點驕傲我還有,我不會糾纏你的!」「你在說些什麼呢?」努達海又痛又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搖著她說︰「你如果不能真正體會我的心,你就讓我掉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我現在考慮的不是我自己,是你啊!你的未來,你的前途,那比我自身的事情都嚴重,我愛一個人,不是就有權利去毀滅一個人啊!」

她的眼中閃耀出光彩來。

「你說了‘愛’字,你說了你真正的‘心’,夠了!你是不是也該听我說兩句呢?讓我告訴你吧!我永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騎著碌兒,飛奔過來,像是個天神般從天而降,撲過來救了我。就從那天起,你在我的心中,就成了我的主人,我的主宰,我的神,我的信仰,我情之所鐘,我心之所系……我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所以,你如果要我和你保持距離,行!你要我管住自己的眼神,行!你要我盡量少跟你談話,行!甚至你要我待在望月小築,不許離開,和你避不見面,都行!只有一件事你管不著我,你也不可以管我!那就是我的心!」她定定的瞅著他,眸子中的淚,已化為兩簇火焰。帶著一種灼熱的力量,對他熊熊然的燃燒過來。「我付出的愛永不收回,永不悔改。縱使這番愛對你只是一種游戲,對我,卻是一個永恆!」他瞪視著她,太震動了。在她說了這樣一篇話以後,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和她那種義無反顧比起來,他變得多麼寒傖呀!他在她的面前,就那樣的自慚形穢起來。在自慚形穢的感覺中,還混合著最最強烈、最最痛楚、最最渴望、最最心酸的愛。這種愛,是他一生不曾經歷,不曾發生過的。他凝視著她,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她,無法說話,無法思想,完全陷進一種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

門外,雁姬站在黑暗的陰影中,也陷進一種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一連好幾天,雁姬不能吃,不能睡,她覺得自己病了,病得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她這一生,從沒有踫到過這樣的難題,她完會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只知道一件事,她恨新月!她一天比一天更恨新月!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子,在清純與天真的偽裝下,掠奪了她的丈夫,征服了她的兒子!這兩個男人,是雁姬全部的生命啊!而且,這以後要怎麼辦?如果驥遠知道了真相,他將情何以堪?雁姬不敢想下去,她被那份模糊的,朦朧的,「來日大難」的感覺給嚇住了。

三天後,雁姬振作了起來,進宮去和皇太後「閑話家常」。這一「閑話家常」,新月的終身就被決定了。

從宮中回來,雁姬親口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全家的人。在她心里,多少有些報復的快感。她抓著新月的手,笑吟吟的說︰「新月!抱喜恭喜!太後已經內定了一個人選,等你一除服,就要辦你的終身大事了!」

「內定了一個人選?什麼叫內定了一個人選?」驥遠月兌口就問了出來,惶急之色,已溢于言表。「是誰?是誰?」

「安親王的長公子,貝勒費揚古!」雁姬鎮定的說。

除了老夫人以外,滿屋子的人,沒有一個有好臉色。新月面孔立即變成雪白,一語不發。努達海身子驀然一僵,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給猛抽了一下。驥遠是整個人都呆掉了,不敢相信的怔在那兒。珞琳更加沉不住氣,沖到雁姬面前,氣急敗壞的問︰「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現在內定不是太早了嗎?你怎麼不幫新月說說?不幫新月擋過去呢?」

「傻丫頭!」雁姬竭力維持著語氣的祥和︰「這是好事呀!女孩子家,遲早要嫁人的!你嫌早,人家說不定還嫌晚呢!太後完全是一番好意,把好多王孫公子的名字都搬出來選,我們討論了半天,家世、人品、年齡、學問、儀表……都討論到了,這才決定了費揚古,你們應該為新月高興才對!垮著臉干什麼?」「你和太後一起討論的?」珞琳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也參加了意見?你怎麼糊涂了?要把她說給那個費揚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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