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烙 第3頁

「這是哥的獵物,」王爺對皓祥說︰「預備怎麼辦,全由他做主!」皓禎心頭一動,再定楮去看那白狐。奇怪,這只狐狸似乎頗通人性,已經了解自己的命運,是在皓禎手中,它一對晶晶亮亮的眼楮,就是瞅著皓禎,轉也不轉。那眼里,似乎盛載著千言萬語︰幾百種祈憐,幾百種哀懇。皓禎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熱熱的,脹脹的。那柔軟的感覺。裹住了他的心。「阿瑪!」他回頭問父親︰「真的全由我做主?」

「當然!」「那麼……」皓禎肯定的說︰「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爺大惑不解︰「這是你的獵獲物呀,怎麼要放了它呢?」「這是一只母狐,孤單單的,獵去沒什麼大用。阿瑪以前教訓過︰‘留母增繁,保護獸源’,說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所以,孩子兒不敢亂了規矩,決定放它回歸山林!」

王爺愕然片刻,接著,驕傲和贊許,就充溢在他的胸懷里,他熱烈的看了皓禎一眼,就大聲說道︰

「哈!炳!炳!炳!好極了!好極了!」手一揮︰「阿克丹,就照皓禎的意思,放了吧!」

「是!」阿克丹應著,從獵網中拎出白狐。想想不甘心,抓著狐狸大大的尾巴,他拔出腰間匕首,割下一叢狐毛,對皓禎說︰「祖先也有規矩,初獵不能空手!」然後,他把狐狸往草地上一放。白狐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立即一躍而起,渾身一抖,像一陣旋風般的飛奔而去。皓禎目送著那只白狐遠去,唇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白狐跑著跑著,居然站住了,慢慢回首,對皓禎凝視了片刻,再掉頭奔去。奔了幾步,它再度站住,再度回首凝望。皓禎、王爺、阿克丹,和眾騎士都看傻了。狐狸是通人性的呢!大家幾乎有種敬畏的感覺。那白狐一共回首三次,終于消失在廣漠的荒原里了。皓禎這次的初獵,就像傳奇故事般在京里流傳開來。「捉白狐,放白狐」的事,連宮中都盛傳著,皇帝還特別召見了皓禎,賞賜了折扇一把。皓禎的英勇,皓禎的仁慈,皓禎的智慧……在十二歲時,就已出名了。

對這樣一個兒子,實在是沒有辦法挑剔了。雪如早已認了命,將自己那份失落的母愛,牢牢的系在皓禎身上了。見皓禎如此「露臉」的初獵歸來,她用那叢白狐狸毛,細心的制成一條穗子,綴在皓禎的隨身玉珮上。

皓禎一直帶著這個玉珮,從不離身。這玉珮是家傳的寶物,上面有著父親的「恩寵」,母親的「愛心」,還有「白狐」留下的紀念品。

第三章

皓禎二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了白吟霜。

皓禎身邊有一文一武兩個親信,武的是阿克丹,文的是小寇子。這小寇子才十八、九歲,是從小就淨了身的,換言之,是個小太監。七歲時就跟著皓禎,陪他讀書,伴他游戲。小寇子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唯一的缺點是愛耍貧嘴,有時,也會因皓禎的寵信而有恃無恐。但,對于皓禎,他和阿克丹一樣,都是全心全意,忠心耿耿的愛戴著。

那天,皓禎帶著小寇子,出了府,換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要去「透透氣」。是的,「透透氣」!二十年來,在王府中學規矩,學武功,學詩書,學字畫,學應對,學琴棋……就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學不完的東西,學來學去,幾乎要把人學成了書呆子。于是,每當實在學得厭煩的時候,皓禎就會摘掉寶石頂戴,打扮成平常貴公子的模樣,帶著小寇子出去逛逛街。去天橋看看把式,去茶館喝杯茶,偶爾,也去戲園子听听戲。皓禎把自己這種行動,統稱為「透透氣」。

那天,他「透氣」透到了天橋的龍源樓。

龍源樓是家規模挺大的酒樓,平常,是富商巨賈請客宴會之處,出入的人還非常整齊,不像一般小酒樓那樣混雜。所以,皓禎偶爾會來坐坐,喝點兒酒,吃點小菜,看看樓下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群。這天,他才走進酒樓,就覺得眼前一亮,耳中听到一片絲竹之聲,叮叮咚咚,十分悅耳。他不禁眨了眨眼,定楮看去。于是,他看到一個年若十七、八歲的姑娘,盈盈然的端坐在大廳中,懷抱一把琵琶,正在調弦試音。在姑娘身邊,是個拉胡琴的老者。那姑娘試完了音。抬起頭來,掃視眾人,對大家微微一欠身,用清清脆脆的嗓音說︰「我是白吟霜,這是家父白勝齡,我們父女,為各位貴賓,侍候一段,唱得不好,請多多包涵!」

皓禎無法移動身子,他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就鎖在這位白吟霜臉上了。烏黑的頭發,挽了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著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她有白白淨淨的臉龐,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哀愁的笑意。整個面龐細致清麗,如此月兌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她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兒兒,端莊高貴,文靜優雅。那麼純純的,女敕女敕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縴塵不染。

好一個白吟霜!皓禎心里喝著彩。站在樓梯的欄桿旁,仔細打量,越看越加眩惑︰怎麼,這姑娘好生面熟,難道是前生見過?吟霜似乎感覺到皓禎在目不轉楮的看她,悄悄抬起睫毛,她對皓禎這兒迅速的看了一眼。皓禎的心猛的一跳,如此烏黑晶亮的眸子,閃爍著如此清幽的光芳,怎麼,一定是前生見過!一陣胡琴前奏過後,吟霜開始唱了起來︰

「月兒昏昏,水兒盈盈,

心兒不定,燈兒半明,

風兒不穩,夢兒不寧,

三更殘鼓,一個愁人!

花兒憔悴,魂兒如醉,

酒到眼底,化為珠淚,

不見春至,卻見春順,

非干病酒,瘦了腰圍!

遍人何處,年華虛度,

斑樓望斷,遠山遠樹!

不見歸人,只見歸路,

秋水長天,落霞孤鶩!

必山萬里,無由飛渡,

春去冬來,千山落木,

寄語多情,莫成辜負,

願化楊花,隨郎黏住!

吟霜的歌聲清脆,咬字清晰,一串串歌詞,從喉中源源涌出,像溪流緩緩流過山石,潺潺的,輕柔的。也像細雨輕敲在屋瓦上,叮叮咚咚,是首優美的小詩。至于那歌詞,有些兒幽怨,有些兒纏綿……像春蠶吐出的絲,一縷縷,一絲絲,會將人的心,緊緊纏住。

皓禎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府中多是丫環女侍,還有舞蹈班子,從沒有一個姑娘,曾讓皓禎動過心。而現在,僅僅是听了一首小曲子,怎麼自己竟如此魂不守舍?他來不及分析自己,只見吟霜在一片喝彩聲中盈盈起立,手拿一個托盤,在席間討賞。客人們並不踴躍,盤中陸陸續續,落進一些銅板。吟霜走到樓梯角,經過皓禎身邊,皓禎想也沒想,就放進去一錠五兩的銀子。吟霜驀的一驚,慌忙抬頭,和皓禎四目相接了。小寇子趕緊過來,對吟霜示意︰

「還不趕快謝過我家少爺!」

被小寇子這樣一嚷,皓禎忽然覺得,自己那錠銀子給得魯莽。仿佛對吟霜是一種褻瀆,一種侮辱。生怕對方把自己看成有錢人家的紈褲子弟。心中一急,額上竟冒出汗來,他急忙對吟霜一彎腰,有些手足失措的說︰

「對不起,此曲只應天上有,我能听到,太意外了!我不知道有沒有更好的方式,來表達這首曲子帶給我的感覺……希望你……希望你……」他竟舌頭打結起來︰「希望你不認為這是褻瀆……」吟霜定定看了皓禎兩秒鐘,眼里有了解,有感激,有滄桑,有無奈,有溫柔。她低低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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