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望著從洞里穿透而入的月光,宇文丹花的心泛著濃濃的不安與心疼。
想起了夢境里那些枉死的叔叔伯伯們的殷殷囑托,宇文丹花的雙拳緊握,她知道自己得要做些什麼。
以往不曾細想的事,如今總會不自覺在夜深人靜時竄入腦海,反復思索咀嚼,她這才知道,因為自個兒的任性,造成了多少的苦難。
不行,她得做些什麼,她已經害得那些疼她若命的叔伯們枉死,如今更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
但黑風寨已經被官府查抄,以往搶來的金銀珠寶也盡數充公,現在的她除了爛命一條之外,早已是兩袖清風。
能找著這破宅子讓大家遮風蔽雨已是萬幸,再不找條活路,所有人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向來不知愁滋味、要啥有啥的她,如今終于懂得什麼叫坐困愁城。
「哇……」耳邊傳來不知哪家孩子夜半的啼哭,听著那聲音,宇文丹花白皙的頰上也跟著竄下兩行清淚。
還來不及伸手抹去,那薄如紙板的門扉已經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大小姐,你救救我家娃兒吧!快啊,他就快死了……」
那是平嫂子的聲音,那聲音中有著濃濃的驚恐,宇文丹花一听,幾步搶上前去,霍地一把拉開了門扉,就見平嫂子懷中抱著女圭女圭,女圭女圭的臉蛋兒嚴重泛紅。
「孩子燒得像把火兒似的,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這娃兒可是平景唯一的命根子,大小姐,你得想想法子啊!」即使明知道宇文丹花身上已經沒有銀兩可以給孩子看病,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是為難,但身為一個娘,她真的沒辦法眼睜睜瞧著孩子受苦。
平嫂子說著說著,雙膝一軟便跪了地,那無助又心慌的模樣讓宇文丹花的心揪疼極了。
也顧不得自己身上只穿著單衣,一把搶過了那娃兒,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就往門外沖了去。
她滿心滿腦只有一個想法──得救女圭女圭,再也不能見寨里的任何一個人在她眼前死去……
第1章(1)
砰、砰、砰——
一連串的敲門聲在夜半時刻听起來讓人份外心驚。
「開門……快開門……」那聲音中的驚慌更是讓甫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樊衣甫皺起了眉頭。
他是一個大夫,住的地方是醫館,大半夜有人這樣死命敲門,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透著還有些惺忪的眸光,樊衣甫慢條斯理的坐起身,卻沒有立刻前去開門。
雖說是一個大夫,但與他的醫術齊名的,就是他的見死不救。
不想救、懶得救……反正他救人是看心情的。
況且此刻被人吵醒的他,有著濃濃的下床氣,更是不想救。
「快開門,該死的,你快開門……」
听著門外由急切到憤怒的呼喊聲,樊衣甫忍不住興味地挑了挑眉。
隱隱約約間,總覺得這聲音帶著丁點的熟悉感。
她是誰?
他好整以暇的倚在榻上,心中兀自猜測門外之人的身份。
「樊庸醫,你再不開門,小心我一把火燒了你的醫鋪子。」
探手模向懷中的娃兒,那燙手的溫度讓宇文丹花急壞了,叫門不應,她脾性一起,索性開口威脅。
听到那厲聲威脅,倒讓樊衣甫弄清楚了她的身份。
她怎麼……
不是死了嗎?
他驀地起身,一改方才那悠悠哉哉的態度,幾個大步便步至門前,一把拉開門閂,推開了門。
沒料到門會突然打開來,宇文丹花敲門的手就這麼敲上樊衣甫那結實的胸膛。
「你竟然還活著?」方才他還不相信,開門只不過是印證,沒想到竟然真是她,他揚起的聲調不自覺帶了點驚詫。
他還以為她早已死在那場混戰之中,幾次不著痕跡的探詢,卻沒任何消息,于是認定她已經死了。
雙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可以說是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宇文丹花,樊衣甫的眸中驀地閃過一絲光芒,但隨即掩去,瞪著她的眼神依舊冷冷淡淡。
「快,快救他!」
「不救!」束手而立,樊衣甫沒有半絲猶豫地說道。
只消一眼,他就瞧出了這孩子的病一丁點兒挑戰性都沒有,不過是尋常的受寒,讓他連動根手指頭都不想。
這女人是急慌了吧,否則怎麼可能連這點都瞧不出來。
「你是大夫,怎可以見死不救?」宇文丹花揚聲質問,若非他的聲音是那樣清楚地竄進她的耳中,她真要懷疑自己的耳背有多嚴重。
「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嗎?」冷冷的抽笑,樊衣甫對于宇文丹花語氣中的責難沒有丁點的在乎。
「你……」要是換了以往,她哪會與他廢話這麼多,就算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叫他救人。
可經歷了那麼多的大悲與大難,她的蠻性子收斂不少,雖然心底動了怒,可仍勉強抑下。
「拜托……救他!」她低聲下氣的求著。
這娃兒可是劉平大哥的獨苗,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听到她那帶著乞求的語氣,樊衣甫再次訝然的挑眉,若非眼前的女人那樣真實,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宇文丹花向來是個多麼傲氣的女人,曾幾何時這樣低聲下氣的開口求人了?
「不救!」樊衣甫還是這兩個字,沒有別的原因,只是懶。
「求求你,救他!」激動的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宇文丹花咬牙咽下了自己的自尊和自傲,開口再求。
這深更半夜的,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去求誰,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他。
再加上她身上早已沒了銀子,就算去別的醫館只怕也只會落得吃閉門羹的下場,所以她只能求他。
「他是誰的娃兒?」望著宇文丹花那低聲下氣的模樣,樊衣甫忍不住靶到好奇了。
因為好友儲仲泉的關系,他與宇文丹花也有幾面之緣,身為黑風寨寨主的掌上明珠,她的驕矜自傲可是出了名的,如今竟為了一個娃兒開口求他?
顯然這個娃兒對她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她放下自尊,但算算時日,她失蹤不過半年,怎麼樣也不可能蹦出這樣的娃兒。
這娃兒不是她的,她又怎肯為他如此降貴紆尊。
「救他,好嗎?求求你……」
孩子滾燙的溫度不斷地透過衣裳竄至她的心口,讓她心慌意亂的,眼前的樊衣甫就像是一塊汪洋中的浮木,她得緊緊捉牢不可。
「若我堅持不救呢?」詫異不只一次閃過樊衣甫那雙深邃的眸子,但他仍不動聲色地探問道。
若是以她以往那種跋扈的性子,听到有人這麼堅持拒絕,她絕對會立時翻臉,非得逼得人家照著她的心意做不可。
四眸相凝,就在樊衣甫幾乎以為自己能夠瞧見她水眸中閃現的怒氣之際,她竟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求求你,救救娃兒。」
短短幾個字,像是千斤錘一般擊上了樊衣甫的心坎。
他著實不能習慣宇文丹花這種低聲下氣的模樣,他想也沒想的伸手一攙,想要將她扶起,可她卻不依,堅持跪著。
「只要你能救他的命,我什麼都答應你。」
盡避方才心中一股火就要竄出,原本哀戚的神色也有著一瞬間的冷冽,可那股子氣卻又硬生生地被她抑了下來。
當初,要不是她因愛生恨,不顧一切想要用黑風寨所有人的性命,換得儲仲泉的一絲回眸,她的那些叔伯兄弟們也不會因此枉送性命。
同樣的錯,她說什麼也不會再犯上第二次。
雙拳緊握,深吸了一口氣,抑下了血液中翻騰著的憤怒,宇文丹花耐著性子哀求,想為娃兒求得一線生機。
「你是真變了嗎?」
樊衣甫望著她臉上那種堅毅卻又顯得卑微的神色,向來剛硬的心竟然變得柔軟了些,原要離去的腳步也跟著頓了一頓。